第60章 赫連灼患病
赫連灼患病
夏日的陽光正好,整個淮江縣也不再是最初破敗的模樣,樹木郁郁蔥蔥,瘋長的野草得到了修整,街道上有了行人,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發展,任誰也想不到一場瘟疫正在這樣的表面下醞釀着。
陽光從窗子照進,落在了屋內,整個屋子都洋溢着美好和安詳的氛圍,但雲幼清卻看到了赫連雪眼中不似作假的慌亂。
赫連雪很白,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有着幾分不真實的如同谪仙一般的感覺,但是從前的他不管做什麽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雲幼清從未見過赫連雪這樣慌亂的樣子。
許是陽光太過刺眼,雲幼清不禁挪了下自己的目光,不再看完全沐浴在陽光中的赫連雪。
雲幼清心中生出了疑問,她想要開口問問赫連雪,張了張口卻又啞然。
赫連雪見雲幼清并不說什麽拒絕的話,便以為她是妥協了,目光逐漸放軟,幾乎是帶着些顫抖地伸出了手,把雲幼清的一縷碎發別到了耳後:“清兒,乖。”
赫連雪收回手時卻又不小心碰到了雲幼清的臉頰,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讓他一時間有些怔愣。
雲幼清澄澈的眸子就這樣不帶一絲逃避地看着赫連雪,倒顯得赫連雪像個十足的逃兵。
赫連雪看着站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雲幼清卻想起了上一世那個被剜肉剔骨的雲幼清。
明明是個風和日麗的夏日,他卻好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風,那即使是一場大雨也沖刷不掉的血腥味也好像回到了他的鼻尖。
那是雲幼清的血。
一條蜿蜿蜒蜒的血河的味道。
上一世的他沒能救下她,這一世,若是她再次離世,他又該如何是好?
雲幼清垂下眼眸,赫連雪身上有太多她窺探不到的秘密,從赫連雪和雲瑾提前結束質子的身份就可以窺見端倪,上一世明明不是這樣的。
上一世的赫連雪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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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人的口中可以得知赫連雪确實是雲幼清兒時的玩伴,最不受寵的公主,和沒人喜歡的質子,彼此成了對方唯一的溫暖。
但是雲幼清自己卻不記得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尋回自己曾經的記憶。
素荷說,許是因為她的皇姐把她推到冰冷的湖裏才會讓她留下這樣的病根。
這樣雲幼清感受到了微微的遺憾,上一世的她忘了這些,若是這一世的她可以來到那個落水前的時間節點她是不是就不會忘記那些事情?
畢竟,那可是她為數不多的,童年的,無憂無慮的溫暖的回憶。
但是上天給了她重活一世的機會本就慷慨,她已經很知足了,起碼這一世她有着可以自己去改變歷史的機會。
“我不走。”
雲幼清還是垂着眸子,赫連雪卻知道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子,倔強、堅定,上一世的雲幼清自願接受那樣的極性都沒有說放棄,這一世的她怎麽會逃避未知的危險?
雲幼清的柔荑攀上了赫連雪骨節分明的手,她輕輕地牽起了赫連雪的手,又緩緩地偏下頭,将自己的臉頰貼在了赫連雪的手上。
明明是夏天,赫連雪的手還是那樣的冰涼。
赫連雪看着幾乎是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可人兒,不由得呼吸一滞,眼前的景象對于他來說就像是一場易碎的夢。
“我就在這裏陪着王爺,陪着這裏的百姓。”
雲幼清輕輕說道,睫毛顫了顫。
她其實是有些奇怪的,她嫁給了赫連雪,赫連雪卻不願與她行周公之禮,最初的時候雲幼清還可以找到理由,無非就是赫連雪是個君子,不願強求她。
可現在他們明明心意相通,行了那事也是理所當然,可他們中的每一個又都是默契地沒有開口。
這和雲幼清印象裏的男人不同。
這一點發現讓雲幼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赫連雪身上藏着一個她不知道的秘密。
赫連雪是個謹慎的人,他不想讓雲幼清知道的事情恐怕他會永遠藏在心裏。
雲幼清想知道赫連雪的秘密,但是赫連雪不說她也沒有辦法強求,她與赫連雪已經一起走過了這麽多的日子,赫連雪的為人她是知道的。
或許她也不是完全知道,但是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赫連雪不會害她,是為了她好。
這就夠了。
想通了這個關節,赫連雪的秘密是什麽一時間也沒有那麽的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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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瘟疫的相關處理措施很快就頒布了下去。
只不過其中的功勞卻讓赫連灼領了去,百姓們明面上稱頌着這位不怎麽露臉的王爺,背地裏卻說起了這其中另有隐情。
可是這種關乎皇家的事情哪裏是容得下老百姓們置喙的?
短短幾天的時間民間就流傳起了一個故事,一個大戶人家有許多孩子,雖然這戶人家的家底十分豐厚,但是還是做不到對每個兒子都平平等等。
有十分受寵的,也有根本不起眼的。
只不過這家人捧在手心上的受寵的兒子十分不争氣,不僅肚子裏沒什麽墨水,還十分的暴虐,倒是那個不起眼的孩子長成了個人才。
但是那個受寵的兒子是搶別人東西搶慣了的,所以他也沒有放過別人的成績,他背着所有人把另一人的功績攬到了自己身下,接受人們的敬仰,而另一個孩子,依舊住在灰撲撲的茅草屋,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讓步得到任何好處。
許是赫連雪的順從讓赫連灼放松了警惕,他并沒有發覺民間的種種傳言,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淮江縣的救世主,每日端着架子在街上巡查着。
不過赫連灼在巡查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在赫連灼巡查的同時雲幼清和祝長冬并沒有閑下來,每日都游走在不同的患病的人的家中,觀察着病患的情況以總結最好的治療方案。
赫連灼聽說了這件事又心有不滿,竟然也學着雲幼清和祝長冬的樣子做起了“慰問病患家屬”的事情。
只不過雲幼清和祝長冬有的東西赫連灼卻沒有。
那是凝聚了祝長冬數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制成的藥,那些個寂靜的夜晚只有蟲鳴與祝長冬作伴,再加上一盞昏暗的油燈,祝長冬就可以翻着古舊的醫書與病案直到天亮。
而雲幼清就靠在他的門邊小憩着,祝長冬有什麽動靜她都會第一時間醒來,看一眼沒有什麽問題之後她才能放下心來。
即使是夏日的夜晚,晚風依舊清涼,偶有微風襲來,赫連雪便踏着月色,放輕腳步,來到了祝長冬門外,雲幼清身邊,為雲幼清披上一件外衣。
而後便注視着雲幼清的睡顏微微發怔,不知在想些什麽。
或許什麽也沒想,他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即使她的眉眼已經在他的心裏描摹了成百上千遍,他也想再多看看她。
直至祝長冬的藥制成,幾人才恢複了之前的作息,許是那些日子太過繁忙,只是一點點的放松就讓幾人有了一種忙裏偷閑的感覺,意識到這一點後,幾人又開始了更加努力地為淮江縣做實事的日子。
至于祝長冬做出來的藥,據說吃了這藥,再接觸得了瘟疫的人就不會再被傳染,只是這樣的好東西卻得不到量産,其中的幾位藥材雖不至于金貴,卻也不是這個季節的東西,再加上這藥也不得多吃,所以祝長冬就沒有把這藥分發給百姓。
雲幼清和祝長冬吃着這藥再去病患家裏自然是沒有事兒的,但是赫連灼就不一樣了。
沒過幾天赫連灼就染上了瘟疫,躺在了縣令家那金絲軟玉的床榻之上咳嗽地不能自已。
雲幼清去見了他。
在雲幼清的授意下祝長冬并沒有給赫連灼用上最好的藥,所以赫連灼并不知道自己的病為什麽比那些個平頭百姓都要嚴重。
明明他有着無比尊貴的皇室血脈。
赫連灼不能受風,因此即使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房間也充滿了苦澀的藥味兒以及彌漫在空氣中的死氣。
雲幼清屏退了房間裏的其他人,緩步走到了赫連灼的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床榻上已經起不來身的赫連灼。
僅僅只是過了七日,赫連灼就被病痛折磨得沒了個人樣。
但是即使是這樣,感受到有人走了過來赫連灼還是掙紮着睜開了眼,帶着希冀地望向了雲幼清。
雲幼清垂着眸子看着赫連灼,卻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一樣她最熟悉不過的東西——對生的渴望。
房間中傳出一聲輕嘆,是雲幼清,這樣的眼神她見過太多,上一世性命懸在赫連灼手上的大朔的百姓哪一個不是這樣的眼神?
這一世吃不上飯快要餓死的淮江縣的百姓哪一個不是這樣的眼神?
染上了瘟疫的百姓又哪一個不是這樣的眼神?
可現在,這樣的神情居然也會出現在赫連灼的臉上,出現在這個最最漠視他人性命的無恥之徒的臉上。
原來這樣的人也會在乎自己的生死。
“王爺為什麽這樣看着我?”雲幼清雖然是笑着的,可是眼睛裏卻好似裝着一個下着暴雨的寒冬,有着徹骨的冷意。
赫連灼想說些什麽,可是一着急卻猛烈地咳了起來,嘴角也流下了絲絲血跡。
看到這一幕雲幼清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一種壓抑了多年,夙願得償的笑聲,壓抑而苦澀。
“王爺很委屈?”
“是我讓別人給你提供的建議,去那些病患的家裏拉攏人心,可是我有可以避免患病的藥,你沒有。”
“王爺覺得很委屈?可是啊,你知不知道,你上一世,為了自己的樂子,殺了大朔多少百姓?”
雲幼清的聲音不大,可這些話卻像是從她的喉嚨裏擠壓着嘶吼出來,到了最後一句話,已是凄厲破音。
赫連灼沒有說話,只是向着門的方向掙紮着伸出了手,像是要抓住什麽救命稻草的樣子。
雲幼清意識到不對,蹙着眉頭回頭看去。
那些伺候的小厮都不在,但是門邊矗立着不知來了多久的赫連雪。
眉眼間寂寥得像是莽莽雪原的赫連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