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同門
同門
雲幼清聽到俞淞的回答後收緊了手指,握在手裏的那一塊兒帕子變得皺皺巴巴的。
她沒有很意外,甚至還有點意料之中。
雲幼清聽到俞淞說那位先生給他講天下之大義和太平盛世天下大同的繁榮景象的時候心裏就有了這個猜測,畢竟在這個時代,敢于說真話的人并不多。
雲幼清幼時只是聽說季書林季夫子只是疲憊了官場的沉浮,她只當季夫子是上書乞骸骨,卻沒有想到季夫子竟是來到了綠陽山。
還教出來了俞淞這個門生。
過了許久,雲幼清輕輕笑了一聲,眼眶卻是紅的:“俞公子可否帶我去祭拜一下季夫子?”
雲幼清不再叫俞淞大當家,那樣的稱呼匪氣太重,現在的俞淞是她的同門,一個心懷天下的讀書人。
俞淞點點頭,沒有問為什麽,他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是覺得季夫子值得所有人的尊重,所以雲幼清想要祭拜季夫子也只是人之常情。
“随我來。”俞淞站起身,“那其他幾位......”
雲幼清回頭看向赫連雪、梅舒雲、梅舒朗以及青果和初陽:“還要勞煩大家等我一下。”
梅舒雲看出雲幼清的狀态不對,有些擔憂,想要問些什麽做些什麽,赫連雪卻沖她搖了搖頭。
梅舒雲看着赫連雪的樣子便停下了動作。
赫連雪道:“季書林季夫子是她的老師。”
赫連雪知道的,因為季夫子也曾教他讀過書,和雲幼清一起,只不過雲幼清已經忘了有關他的一切。
也許,上天讓他重活一世的代價就是要讓他的愛人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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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幼清跟随俞淞來到了綠陽山的後山。
綠陽山很美,後山更是有着諸多植被,隐天蔽日,重巒疊嶂。
看着眼前郁郁蔥蔥的樹木雲幼清現下明白了為何要有着紮根在綠陽山的人帶路才能來到綠陽山的後山。
二人先是在茂密的叢林中前行,而後穿過了長而窄的山洞,最後又走過了一片挂着小果兒的桃林才算是真正的來到了綠陽山的後山——婦孺和老人居住的地方。
只見眼前天光乍破,人們一派祥和,老人坐在躺椅上,孩童在其膝邊繞,婦女們或耕或織,臉上帶着的都是幸福滿足的笑容。
先是一個小孩兒看到了俞淞,朝着雲幼清和俞淞的方向跑了過來:“俞淞哥哥,你今日怎麽有空來了!還帶來一個仙女姐姐!”
小孩兒跑到了俞淞和雲幼清的面前,仰起頭看着雲幼清:“姐姐你真漂亮!”
有個婦人看到了小孩兒在這兒也連忙走了過來,牽起了小孩兒的手:“大寶兒,俞淞哥哥來肯定是有事情要做,我們不要打擾。”
婦人說完後沖着雲幼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雲幼清也回以一笑,小孩兒一只手被婦人牽着,另一只手則沖着雲幼清和俞淞揮了揮:“俞淞哥哥和仙女姐姐記得來找我玩兒!”
雲幼清目送着他們遠去。
“還要再走一段路。”俞淞怕雲幼清走累了便先提了出來,“夫人要不要先歇一會兒?”
雲幼清聽着俞淞的稱呼有些啼笑皆非,搖了搖頭:“俞公子若是不累,那我們便繼續走吧。”
俞淞點了點頭:“季夫子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雲幼清應了一聲,還是說出了自己和季夫子的關系:“其實季夫子也是我的老師,你我也算是同門。”
俞淞怔住了,像是在思考雲幼清說的話的意思,他知道雲幼清身份貴重,所以沒想過雲幼清竟會認識季夫子,那季夫子為何要離開之前富裕的生活,轉而來到了綠陽山?
不過也就是一瞬間,俞淞就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夫子他,恐怕是對這個天下失望了。
他了解季夫子,所以他知道季夫子追求的不是物質上的富裕,而是天下百姓共享安康的太平盛世。
因此季夫子離開了曾經生活的地方,來到了綠陽山。
雲幼清看着綠陽山後山的一派繁榮景象,話語間有些落寞:“你比我做得好。”
俞淞有些不解,他并不認為自己做了多麽了不起的事情。
雲幼清明白俞淞的想法:“俞公子已經讓部分人過上了理想中的生活,而我還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走,一步走錯我的命可能就沒了,那樣更別提如何讓天下百姓安康。”
“夫人走的是大格局,要顧及更多的百姓,我如何比得上?”
雲幼清聽着俞淞對她的稱呼搖了搖頭,這不是個令她愉快的稱呼,令她好似男人的附屬品:“我是大朔的五公主,與北涼七皇子和親來到了北涼,若是俞公子不介意,我還是希望俞公子喚我一聲公主。”
只是這一聲公主又給雲幼清冠上了皇帝女兒的意思,這還不是她自己。
雲幼清嘆了口氣:“事實上,我還是最希望俞公子叫我雲姑娘,但是這樣于理不合......”
“雲姑娘。”俞淞打斷了雲幼清還未說出口的話,“我明白,‘夫人’不是你,‘公主’不是你,只有這一聲‘雲姑娘’才是完完整整屬于你自己的稱呼。你我同為季夫子的門生,這些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多謝。”雲幼清想說的許多,但最後說出口的只有這一句“多謝”。
去往祭拜季夫子的路在二人的寒暄中抵達了終點。
雲幼清看着那僅僅寫了名字的簡簡單單的墓碑,又看着周圍開闊的環境,不得不說,俞淞挑的真是一個好地方,視野開闊,可見綠陽山後山的百姓,又可見天邊的流雲。
若是季夫子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
雲幼清緩緩地軌道了地上,又緩緩地拜了下去,額頭貼着地面,久久不起。
她的幼年時期,最感謝的二人一個是養她長大的素荷,另一個則是教她讀書的季夫子。
“夫子,您且待我開創這太平盛世。”雲幼清在季夫子的墓前,下定了決心,“弟子定會完成您所期待的一切。”
雲幼清和俞淞在季夫子的墓前待了許久,回去時才發現這裏看日落與晚霞很是合适。
雲幼清望着天邊那一輪火紅的落日,喃喃道:“這裏看日出一定也很好。”
俞淞點點頭,附和道:“夫子生前最愛看日月更替。”
二人踏着如鹽的月光回到了寨子,梅舒雲、青果和初陽已經把石梁打服了,石梁那麽壯的一個漢子現在對着比他瘦小許多的梅舒雲三人點頭哈腰。
而梅舒朗則在俞淞的書房裏翻看着俞淞留下的筆記,自己又在空白的紙上做了許多的批注,梅舒朗很開心,他頭一次遇到了思想境界如此契合的朋友。
赫連雪則是躺在房頂上喝着一壺酒,望着他們歸來時應走的路。
所以赫連雪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雲幼清,和她旁邊的俞淞。
雲幼清回來後幾人也不耽擱,立刻就準備回嘉松郡。
幾人走的時候俞淞和石梁帶着綠陽山的大夥給幾人送行,雲幼清從馬車旁探出頭:“俞公子何時出世?”
她知道俞淞現下是放不下綠陽山的。
俞淞含笑,那患有眼疾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當雲姑娘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時。”
二人告別。
雲幼清一行人踏上了回嘉松郡的道路。
馬車的車廂內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昏黃的光讓雲幼清和赫連雪二人之間的氣氛暧|昧了起來。
赫連雪看着雲幼清的臉似笑非笑,眸子裏盛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俞公子?”
赫連雪尾音婉轉,輕輕地笑了一聲:“雲姑娘?”
那聲輕笑像是羽毛一般拂過了雲幼清的心尖。
“哎。”赫連雪嘆了一聲氣,他知道這不合禮數,只是俞淞懂得他也懂得,畢竟,他也可以算作雲幼清的同門啊......
雲幼清有些尴尬地開口:“我只當俞淞是我同門。”
赫連雪靠在車廂那小小的窗邊,帶着些幽怨的語氣:“小清兒,你可知道,我也是你的同門?”
雲幼清低下了頭,她确實是記不得了,她只記得曾經有個人在大朔的皇宮裏與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子,但是那個人在她的記憶裏卻變成了一個影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和赫連雪的臉對上。
雲幼清突然就覺得有些愧疚,赫連雪記得他們之間的往事,她卻不記得了。
或許他們之間曾經真的有情,她卻也只能和赫連雪重新來過,忘記了許多屬于他們二人的寶貴的記憶。
雲幼清張了張口,又說不話來。
赫連雪看着雲幼清糾結的樣子只覺得可愛:“清兒想說什麽?”
“你可曾怨我?”雲幼清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好似一個抛妻棄子的負心漢。
赫連雪搖了搖頭,看着昏黃的火光勾勒出的雲幼清,朦胧之下像是披上了一層羽紗:“清兒......”
“我不怨你,是我自己沒護好你。”
是前世的他晚了一步沒救下赫連灼刀下的雲幼清,是他沒護好她。
不過雲幼清不知道他是重生而來,所以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赫連雪話中的意思,她以為赫連雪的意思是他的問題致使他們不斷地奔波,從而讓別的男人觊觎了她。
所以雲幼清從另一種角度向着赫連雪剖白自己的內心:“俞淞是個君子,只當我們是同門。而我,若是心裏有個人,那個人也只會是王爺。”
赫連雪的睫毛顫了顫,他不知道雲幼清把自己的話誤會成了什麽樣才說了這樣的話,不過看着雲幼清緋紅的臉頰他還是十分樂見其成的。
赫連雪伸出長臂,把雲幼清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那清兒的心裏有沒有我?”
雲幼清看着赫連雪明亮的眸子卻答不出話,她的耳邊只剩下了自己那如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