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護短
護短
三月二十,天氣轉暖。
北涼雖為北國,但氣候還是很舒适的,眼下的天氣便十分宜人,雲幼清在院子的石桌旁喝着茶,和身旁的素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素荷,我們來到北涼也半月有餘了,我想出府給初陽和青果找個教書先生。”
“可是前一段時間剛出了那樣的事......”
雲幼清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不遠處苦練武藝的初陽和教習他的青果:“雖然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但是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素荷,我不想一輩子過着這樣的生活,而且,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變天了。”
素荷點點頭,她不認識幾個字,可卻知道雲幼清最喜歡的事便是讀書,雲幼清心裏在想什麽她猜不到,但也能隐隐琢磨出幾分,總歸不是當個後院中的平常婦人。
“你去給王爺說一聲吧,咱們出府。”
“是。”
素荷應下後還沒走出儲玉軒的院子,赫連雪倒是來了。
“清兒。”赫連雪走到雲幼清身前,扶起了行禮的雲幼清,思忖片刻後開口,“你可願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雲幼清不明就裏,這幾日她都未見赫連雪,赫連雪也未曾有過什麽表示,不知今日為何會突然造訪,還提出了如此親昵的提議。
赫連雪看出了雲幼清的猶豫,輕輕嘆了一口氣,并沒有強求:“你若不願,那便罷了。”
素荷站在雲幼清的身後默不作聲,她并不喜歡這位北涼的皇子,自然不會替他說話。
青果和初陽也探着頭往這邊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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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幼清有些猶豫,自己想做的事情離不了眼前之人的助力,若是和赫連雪生疏了,于她而言也沒有什麽好處。
雲幼清這樣想着,剛想應下赫連雪的邀約,她的手卻落入了一只微涼的掌心。
赫連雪牽起了雲幼清的手,而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了一只十分精巧的镯子,套在了雲幼清的手腕上。
“這是我這幾日命人特制的镯子。”赫連雪牽着雲幼清的手,指着上面的一顆如同泣血的紅色寶石,“按下這顆寶石,便會彈出一枚淬了毒的針,趁敵人不備時使用,或許可以解了困境。”
“那日的意外,是我疏忽了。”赫連雪給雲幼清說完了镯子的用處便松開了手。
雲幼清體會着掌心的餘溫,忽然覺得心裏“突”的跳了一下。
一朵紅雲悄悄地爬上了雲幼清的臉頰。
赫連雪看着眼前的人變化,眼底染上了笑意。
“王爺,我想出府給初陽和青果找個教書先生,或者書院什麽的。”雲幼清想着之前自己的思量試探着開了口,她應該和赫連雪拉近關系才是。
誰料赫連雪搖了搖頭:“我已經打聽過了,嘉松郡沒有書院,也只有少數有錢人家家裏養着一兩個教書先生。”
雲幼清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怎麽能行?”
一縷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卷起了雲幼清耳邊的一縷發。
赫連雪擡起手,輕輕地把那縷發別在了雲幼清的耳後。
“無妨,我已經找過太守說過此事了。”赫連雪看着雲幼清,沉靜的眸子像是一汪秋水。
雲幼清怔住了,她不知道該用何種語言描述自己的心情,如果硬要說,那便是猜忌中又帶着觸動。
猜忌是因為她的想法和赫連雪不謀而合,過去的十幾年中,她能相信的人少之又少,這讓她不禁懷疑是不是有人把她的想法透露給了赫連雪。
可是,她心裏的這些想法連素荷都沒有說過,又有誰能知道?
想通了這一關鍵,剩下的便是觸動,就像是伯牙遇子期。
雲幼清開始厭惡自己先前的龃龉。
雲幼清不知道如何感謝赫連雪,只能彎下了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多謝王爺。”
赫連雪輕輕地搖了搖頭:“清兒你不必這般與我生疏,與其如此,不如多對我笑笑。”
于是雲幼清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本是一個愛笑的人,可若是這般刻意,反而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赫連雪看見後卻是舒暢又開懷地勾起了唇角,雖說長路漫漫,可眼下的雲幼清卻願意哄他開心,已經是個莫大的進步了。
雲幼清看着赫連雪的笑,仿佛看見了風雨初霁的山間的缥缈的霧氣,讓人琢磨不透,卻又讓人深陷其中。
雲幼清也跟着笑了起來。
素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帶着初陽和青果悄悄地退了下去,儲玉軒清幽的院子裏只剩下了雲幼清和赫連雪。
“清兒可願陪我出去走走?”赫連雪又問出了他來這裏最初的問題。
這次回答他的不再是雲幼清的猶豫不決,而是一聲輕輕柔柔的“好”。
“素荷。”雲幼清回過身,想要叫上素荷一起去,卻發現素荷青果初陽竟是一個都不在了。
赫連雪心下有些郁悶,看來雲幼清還是不願和他單獨待在一起的。
正當赫連雪猶豫要不要叫素荷出來的時候,他察覺到自己的袖口一緊,低頭看去,竟是雲幼清拉住了他的袖口。
“不必叫他們了,你我二人同去就夠了。”雲幼清揣摩着赫連雪的心意,試探着開了口。
“好。”赫連雪輕輕攬了一下雲幼清的肩,帶着雲幼清出了儲玉軒,沿着彎彎的石子路,出了府。
在二人沒有看到的地方,卻是有人紅了眼,落了淚。
梅舒雲穿着一席绛紫色的繡着雲紋的裙子,站在那石子路的另一端,看着赫連雪和雲幼清的方向:“月蓮,明明是我先認識王爺的......”
“可王爺為何都不願多看我一眼?”
月蓮看着身旁垂淚的梅舒雲心中有些感慨,她同梅舒雲一起長大,這位梅府小姐自小便是個灑脫豪爽的性子,從未因什麽事情犯難,可如今卻會因為感情之事而落淚。
這不像她的小姐,她的小姐不應該是一個為了夫君而心中郁結的婦人,而應該是明豔動人,恣意潇灑的模樣。
但她能說什麽呢,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就算是和梅舒雲一起長大,又能如何呢?
她們做奴婢的,是不能爬到主子頭上指手畫腳的,而應該揣摩主子的心意,說些主子愛聽的,哄主子開心。
于是月蓮便遵循着這個原則,小心翼翼地開了口:“看那大朔的公主素日裏常穿些淺色的衣服,或許娘娘可以效仿一二。”
梅舒雲卻搖了搖頭:“我便是我,學她做什麽?”
月蓮聽了梅舒雲的話在心裏舒了一口氣,這才是她了解的梅府小姐。
“月蓮,回靜心堂吧,我累了。”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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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幼清和赫連雪走到長街中段時,看着眼前的破敗酒樓陷入了深思,這酒樓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那天的那家醫館。
破敗而荒蕪,卻屹立在嘉松郡最繁華的街道上。
“王爺,等一下。”思量之下雲幼清叫住了赫連雪,“恕臣妾唐突,臣妾覺得這酒樓有問題。”
雲幼清:“這酒樓給臣妾的感覺和那天的那個醫館是一樣的。”
赫連雪:“那便進去看看吧。”
赫連雪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但是眼裏已經是一片冰冷,他也發現了二者的相似之處。
赫連雪和雲幼清甫一落座,便迎上來一個笑得殷勤的店小二:“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麽?”
“清蒸魚和剔縷雞。”赫連雪接過菜單,略略地掃了一眼,便點好了兩個菜。
雲幼清卻有些詫異,這兩道菜都是她喜歡吃的,不過又想到赫連雪和自己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便沒有那麽吃驚了。
不過赫連雪竟是記住了,一記還是好多年。
雲幼清沉下心,現在還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店小二走後二人開始暗暗地打量起這家店,客源稀少,桌椅老舊,即使是這樣還能開在長街的中段,想必這家店是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背景的。
店中除了赫連雪和雲幼清剩下的便是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那四個漢子正在興高采烈地交談着什麽,細細聽去,竟是在讨論着些王府轶事。
“聽說那嘉松王側妃床|上|功|夫了得,是靠這個才嫁給了我們北涼男兒!”
一個漢子說完後,其他幾個漢子爆發出更大的笑聲,而後接着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公主,怕是青|樓裏的女表子替公主出嫁吧!”
雲幼清攥緊了手裏的茶杯,面上卻毫無波瀾。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雖說她嫁到北涼是用了一些手段,但遠遠沒有那麽不堪。
難道一個女子貌美就是錯嗎,嫉妒她的人心裏滋生的惡一點點堆積起來,而後就變成了不實的流言。
而這流言又能給傳播者帶來什麽好處呢?不過是他們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罷了,也或許是他們不順的生活中,無能的自己找的一點想要證明自己沒有那麽不堪的閑話。
雲幼清有王府的保護,尚且能夠承受種種污蔑,可若是換了尋常人家的女子,那女子又該怎麽辦?
合該活在流言之下,合該在鄰裏的指指點點中度日嗎?
雲幼清站了起來,走到了那幾人桌前,臉上帶着動人的笑,美得不可方物。
那幾個漢子也停了下來,看着眼前的雲幼清,眼裏帶着驚豔。
雲幼清朱唇輕啓:“諸位可知我是誰?”
這幾人沒有回答雲幼清的話,只是說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仍端坐在桌旁的赫連雪眸中閃過一絲戾氣,從筷籠中抽出一支筷子擲了出去,竟有着破空之聲,足見力道之大。
那筷子竟是貫穿了其中一人對着雲幼清伸出的不軌之手。
破舊的酒樓爆發出一聲驚天的慘叫。
雲幼清面色不變:“北涼有律法,诽謗者,當族誅。”
赫連雪恰似閑庭信步地走到了雲幼清的身側,四兩撥千斤地攔住了那幾只想要對雲幼清出手的手,一雙丹鳳眼生的是旖旎的模樣,可眸光卻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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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樓閣樓裏小憩的尉遲玺睜開了眼。
外面,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