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醉月樓中事·下+指婚
醉月樓中事·下+指婚
赫連雪看着樓下那執鞭之人,頓感頭痛,竟是北涼振國大将軍家的幺女梅舒雲。
振國大将軍跟随北涼皇帝開國,功不可沒,地位極高,本應收了兵權讓其鎮守邊疆,可那梅家家主又有一身沙場上帶來的傷,邊疆不易養病,因此北涼皇帝在汴京給梅家賜了宅子,并封梅家家主為振國大将軍。
北涼皇帝重武輕文,極其器重梅家,梅家三個及冠的兒子都在邊疆軍中做了官,大女兒嫁給了大皇子赫連逸,現下只有小女兒梅舒雲和年僅十一的小兒子梅舒朗養在身邊。
而這梅舒雲如今已有十八,卻仍未婚配,一方面是無人敢娶這麽一個武藝高強的女子,另一方面是人人皆知梅舒雲傾慕赫連雪,非他不嫁。
但這門婚事赫連雪不願,梅老将軍也不願。
他梅家高門大戶,戰功赫赫,怎能讓集寵愛于一身的幺女嫁給那不受寵的皇子?
而這梅舒雲有着将軍府為靠山,行事自然就少了幾分思量,肆無忌憚起來。
“啊!!”
那肥頭大耳的李公子拉過身邊一個家丁給自己擋了鞭子,再看那家丁挨了鞭子的後背已是血淋淋的皮開肉綻,足矣感受出揮鞭人的力道之大。
李公子眼看着梅舒雲下一鞭就要揮下,急忙大喊:“我爹李牧是當朝兵部侍郎,你是何人敢在我面前叫嚣!”
梅舒雲頓住了将要揮鞭的手,李公子見有效,急忙乘勝追擊:“我看你長得還不錯,若是給我道個歉,進我房中當個小妾,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
梅舒雲唇邊染上一個譏諷的笑:“你想納我當小妾?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打死你,你那侍郎爹也不敢在我梅家面前多說一個字!”
“梅家?你當你是......”
李公子一句話還未說完,梅舒雲便扔了手裏的鞭子,一腳向着李公子的子孫根踹了上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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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李公子殺豬般慘叫,梅舒雲看起來爽快極了,對着一旁瑟瑟發抖的姑娘們說:“喂,你們好好看着,對于想要輕薄你們的男子,這樣做便是了。”
丹雲幾人哪裏還敢說話,紛紛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梅舒雲痛打李公子這一幕。
梅舒雲揪住李公子的領子,眯着眼看着李公子那顫抖着肥肉的臉,越發覺得不爽,一個巴掌便扇了上去。
“你們幾個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把她拉開!”李公子咧着嘴,對幾個家丁說道。
可那幾個家丁早就見識到了梅舒雲的厲害,誰也不敢上前。
而這滿堂賓客,非富即貴,一個個卻都如同看客一般,或飲酒,或摟着懷裏的美人,看着這樣一出好戲。
“梅姑娘,李公子也吃了教訓,丹雲也沒受傷,今日的事就到此為止吧。”緋葉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梅舒雲的胳膊,攔住了梅舒雲即将扇下的第二個巴掌。
梅舒雲松開李公子,擡起眸子,上下打量起緋葉:“我知道你,雪哥哥在這醉月樓最喜歡你。”
緋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神飄忽,輕聲道:“七殿下許是覺得奴家比較溫柔吧。”
梅舒雲聽了此話,怒視緋葉,這不就是明裏暗裏諷刺她不溫柔不淑女。
兩人的目光交彙之處幾乎産生了實質性的火花,最終還是梅舒雲敗下陣來,冷哼一聲,帶着兩個女扮男裝的侍女離開了。
待梅舒雲走後,緋葉才看向了癱在地上的李公子,目光裏沒有一絲溫度:“李公子,我們醉月樓最講究你情我願,從來沒有強迫哪個姑娘一說,既然李公子看不上我們的規矩,以後也不必再來了。”
“你們這群女表子出來不就是賣的嗎,在這裏裝什麽貞潔?”
“李公子這話,不知敢不敢讓我們主子聽了去?”緋葉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不過也沒忘招呼過來幾個侍衛送客。
此事平息,大堂中的絲竹聲便恢複了,賓客們也是言笑晏晏地享受着這如夢的時光。
至于李公子,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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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葉回了房中看着倚在床邊喝茶的赫連雪不禁問道:“七殿下怎麽不去攔一下梅姑娘?”
“她那個性子,見了我就必定會以為我喜歡她,然後威逼利誘着我娶她,那李公子也是自作自受,我何必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兒呢?”
“梅姑娘現下已經走了,七殿下也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緋葉見赫連雪沒有動作,便走到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赫連雪無奈地笑了下,流光溢彩的眸子看了緋葉一眼,而後打開了身邊的窗子,一躍而下。
“還是那麽煩人。”緋葉走過去,把窗子關上了,而後又焦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最後索性躺在了貴妃榻上。
其實他今天對着李公子說的那些話并不是很有底氣,只是有那麽一個傳聞,說醉月樓的老板實際上是蒼莽部落的首領扶弦,人人都這麽說,真實性卻未可知。
蒼莽部落不是像北涼大朔或者周邊列國那樣有君主管轄的國家,而是來自于各個國家的能人異士為了實現天下大同的目标而自發的聚集在一起的部落。
任何國家,任何地點,都有可能有蒼莽部落的勢力,而蒼莽部落的成員全都直接聽命于首領扶弦。
扶弦,亦是扶賢。
正是由于蒼莽部落勢力的盤根錯節,所以沒人敢去深究,其實只要按部就班地過日子,也不會發生什麽。
北涼固然強盛,尤其是近些年實力依舊穩步上升,可對于蒼莽部落還是十分忌憚的,于是對于一些官家子弟,行事尤其需要注意,不能惹了蒼莽部落不快。
所以擁有蒼莽部落做靠山的醉月樓成了一個不能惹的存在,但是也只有醉月樓的人知道,她們從未見過自己的老板,也從未見過蒼茫部落的首領扶弦。
不管如何,李公子信了就成,這樣麻煩就找不上醉月樓的門兒,至于梅舒雲那邊,更是不用擔心的,一個兵部侍郎,哪裏敢去動梅家的千金。
想通了這幾層關系,緋葉便沒有先前那般焦躁了。
“哎。”緋葉嘆了口氣,翻出來那枚藏在領子下面的狼牙,翻來覆去地看着,他何嘗不知赫連雪心裏的算盤,可眼下他除了相信赫連雪,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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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雪被緋葉趕出醉月樓之後無處可去,只能回了皇宮,北涼人重視血統,有着一半大朔人血統的赫連雪身份尴尬,不光他的父皇防着他,宮女太監也防着他。
眼下回了皇宮倒也稱得上清淨,除了和他父皇虛以委蛇地交談一番和親事宜以外便沒有什麽事可做。
春天漸漸逼近,天氣也逐漸回暖,這幾日赫連雪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演武場,他仍需不斷磋磨自己,一日不可懈怠。
“呦,七殿下,別練劍啦,陛下宣您去壽安殿吶。”
赫連雪放下手中的長弓,笑得如沐春風:“有勞齊公公了,不知父皇宣我是何事?”
齊公公一雙三角眼裏閃爍着精明的光:“是好事啊,雙喜臨門的好事,啊,是三喜臨門才對。”
赫連雪聞此皺了皺眉,不再多說。
“陛下,人帶到了。”
“進來吧。”
北涼最初國力不敵大朔,不光歷法是源自大朔,就連宮殿的形制也深受大朔建築影響。
赫連雪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築,深感諷刺,北涼弱時,大朔雖把北涼當作附屬國,但實際上對于北涼的幫助并不少,如今北涼強盛了,卻只想着如何吞并大朔。
“兒臣給父皇請安!”赫連雪見了龍椅之上的皇帝先是立正将左右袖口撣下,而後左腳前移半步下屈,右膝下跪,右手下垂,低頭,上身前傾似拾物狀行了禮,半晌後才得了“平身”的許可。
“朕打算将嘉松郡作為你的封地,封你為嘉松王。”
北涼皇帝鷹隼般的眼睛看着赫連雪:“恐怕你也聽說了,朕已經下旨封你二皇兄為端王,封地就在嘉松郡毗鄰的祥寧郡,為了尊卑有別,長幼有序,只能委屈你當二字王了。”
“不過朕會補償你。”
赫連雪看着高座之上的皇帝,等着他的下文。
“聽聞梅将軍家的幺女梅舒雲尚未婚配,且一直傾慕與你,這次朕打算成全她的心願,把她指給你當正妃。”
赫連雪千算萬算都沒想到這一層,前世的他至死都沒有被皇帝指婚,許是因為命理的改變,許多東西便一齊變了。
赫連雪愣在原地,看着皇帝的嘴一開一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七殿下,快謝恩啊。”齊公公在一旁咧着嘴笑。
聽見了齊公公那尖細的嗓音,赫連雪才回了神兒,立刻單膝跪地請罪:“恕兒臣不能從命!”
“兒臣與大朔五公主将于三月初一成婚,若是娶了梅姑娘為正妃,那是置大朔五公主于何地,置大朔于何地......”
“朕聽說,那大朔的五公主生母也不過是一個宮女,能給你當側妃,也是她的福氣了,至于如今的大朔,敢對我們北涼說一個不字嗎?”
北涼皇帝曾在戰場厮殺多年,身上的氣勢不是那大朔的皇帝能比的了的,不知喜怒的一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像是壓在聽者頭上的千斤鼎一般,讓人不得不從。
赫連雪咬緊牙關,絲絲鮮血從牙龈滲出,可除了那緊繃的下颌,面上卻也挑不出毛病。
“還請父皇為了兩國關系收回成命。”赫連雪跪拜在地,額頭貼在了壽安殿的紅毯之上。
“老七,朕是頭一次見你這樣給朕如此誠心地行禮。”
“你這份心,朕很感動,只是,君無戲言,你與梅舒雲便在七日後成婚吧。”
“齊德全,朕去批折子了,七殿下什麽時候想走了再走。”
“是,陛下。”齊公公尖細的嗓子應了皇帝一聲之後,轉頭看向赫連雪,“七殿下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跪壞了膝蓋。”
皇帝那繡着龍紋的靴子從赫連雪眼前經過,沒有一絲停頓。
也不知過了多久,送晚膳的宮女來了又走,那灑在室內的陽光逐漸消弭,換成了清冷月光。
北涼皇帝獨斷專權,向來說一不二,此事,怕是再無回轉餘地了。
赫連雪就着月光,緩緩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壽安殿。
既然此事已定,那便只能另求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