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局
入局
這笛聲時而低沉宛轉,似泫然欲泣,時而又铿锵有力,如金戈鐵馬,鑼鼓喧天。
吹笛人的志向以及不得志的郁結在其中展現的淋漓盡致,不過一曲終了時竟是讓人品味出了柳暗花明。
雲幼清聽着這笛聲,想起了前世的種種。
被一個個位高權重之人唾棄、嘲笑,這宮中從未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雲幼清回憶起了她八|九歲的時候,有次被太子欺負得慘了,養好傷之後她便想逃出宮去,她竟也真的成功了,只是記憶中似乎是有一個人帶着她鑽了狗洞,但那人是誰她卻是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那是雲幼清第一次見到京城的風采,有光鮮亮麗的富人,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
即使她身無分文,那些路邊叫賣的小販也願意給她一個包子,一個糖人。
甚至是倚靠在牆邊的乞丐,也會招呼她過去,給她一個銅板。
可記憶裏那個如同影子裏的夥伴告訴她,若是被人發現他們的身份,報了官,那便是死罪。不僅他們逃不過,那些百姓也逃不過,素荷也逃不過。
所以雲幼清只好戀戀不舍地回了宮,在寂靜的夜裏經過冷宮附近時聽到了不可描述的聲音。
年幼的雲幼清耐不住內心的好奇,卻看到了衣不蔽體的素荷和一個侍衛滾在一處。
即使她不是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但也知道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在她差點尖叫出聲時,一只幹燥而溫暖卻同樣稚嫩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後将她送回了芙蓉堂。
第二日,素荷看到她,流着淚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而雲幼清只是丢下了一句“以色事他人,能的幾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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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她并不知道,若是有人将她不見了這件事上報給皇帝,那素荷是要掉腦袋的。
素荷是在惜自己的命嗎,恐怕更多的是擔心雲幼清的安危,即使雲幼清平安回來了,但素荷死了,那又有誰願意來照顧這樣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呢?
一|夜的輾轉反側讓雲幼清第二日起來時眼下帶上了淡淡的烏青。
“公主這是怎麽了?”素荷見了雲幼清無精打采的樣子很是擔憂,“不如叫柳春回開副安神的藥。”
“不礙事兒,看他那天的樣子,想必是不願多見我的。”雲幼清揉了揉眉心,“素荷,我兒時可有什麽玩伴?”
對于那個明明存在但是卻想不起來的人,雲幼清還是有些在意的。
素荷猶豫了一下,試探着開口:“公主不記得了?”
“有些記不清了。”
“公主曾經和北涼的質子關系不錯。”
雲幼清愣了一下,她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蹙了蹙眉說道:“是北涼的幾皇子?”
“七皇子,赫連雪。”素荷看了一眼雲幼清的神色繼續說道,“那七皇子的母妃是大朔的罪臣之女,據說是流放的途中遇到了北涼皇帝,而後就被收入了宮中。”
雲幼清點點頭,如果是這樣那便可以解釋赫連雪身上那揮之不去的熟悉感,至于她為何會失去關于一個人的記憶,恐怕和重生回這個世界的節點——那次落水相關。
那次落水,雲幼清現在還不知道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誰,她的一幹兄弟姐妹幾乎都是看不起她的,有時在別處受了委屈也會發洩在雲幼清身上。
而昨夜的吹笛人雲幼清心中也有了眉目。
“素荷,我想去看看三皇兄。”
“可安美人那邊......”
“無妨,她這次不會攔我的。”
安美人怨恨雲幼清恐怕不只是當年雲幼清沒能代替雲瑾去北涼,更多的是,雲瑾這一去北涼,便與太子之位無緣。
安美人的本家是宰相的遠親,而皇後是宰相嫡女,這并不相近的出身卻因為其中一絲絲的聯系讓安美人對後位有了非分之想。
可惜她并不受寵,連她所居的豐吉宮都地處偏僻。
雲瑾便成了她的最後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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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雲幼清經過去往豐吉宮的必經之路禦花園時卻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我當是誰,原來是五皇妹。”
聽到聲音,雲幼清擡眼望去,看到一個身着一襲石榴紅的蘇繡月華錦衫,容貌清麗的女子,正是長她兩歲的四公主雲幼英。
雲幼英早兩年就已經嫁給了兵部尚書的嫡次子,但她過的并不好,那驸馬竟是光明正大地養了一個外室,每當她心情不好就會進宮找德妃哭訴一番,若是雲幼清不小心撞見了她,也定是少不了折辱。
明明是個冬天,雲幼英卻還是手拿一柄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輕輕搖着,一雙美目帶着些輕視上下打量了一番雲幼清之後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我母妃德妃娘娘得了一株極品紅珊瑚,還有一個像是拳頭那麽大的夜明珠,還望妹妹賞個臉,今晚來臨華殿觀賞一二。”
雲幼清屈膝行禮:“多謝皇姐挂念,只是皇妹身體不适,怕是會帶了病氣過去。”
這四公主雲幼英往常最看不上雲幼清,怎回如此好心邀她去看所謂的珊瑚和夜明珠?
“是嗎?”雲幼英用那柄扇子挑起了雲幼清的下巴,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嫉妒,“過去竟沒發現皇妹生的這麽美。”
“我看皇妹臉色确實欠佳,只是,既然現在還有力氣來禦花園,那晚上便有力氣來臨華殿。”
“到時候我會再派人來接你。”
也不管雲幼清願不願意,雲幼英丢下這句話後便轉身走了,像是一刻都不願意和雲幼清多待。
雲幼清看着她的皇姐走遠後站了起來,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給素荷說:“走吧,去豐吉宮。”
“是。”相比于雲幼清的淡定,素荷倒是顯得惴惴不安。
穿過了禦花園,再經過七拐八拐才到了豐吉宮,雲幼清本想差一個宮女進去禀報一聲,可竟無人理她。
雲幼清輕嘆一口氣,給素荷說:“素荷,你去告訴安美人,皇兄的身體,我有辦法。”
素荷應下後剛想往裏走,卻被豐吉宮的宮人攔下了。
“我們美人說了,你們芙蓉堂的人不能進來!”
“對對對,趕緊走吧,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素荷卻不依,于是這豐吉宮的吵鬧聲愈發大了,以至于驚動了安美人。
“幹什麽呢,一個個都不像個樣子,若是驚動了三皇子,有你們好果子吃的!”
安美人位分不高,可衣着卻是極盡華麗,斜睨一眼雲幼清後便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似的要往寝宮裏面走。
雲幼清:“安美人請留步!”
安美人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并未停下。
雲幼清緊接着說:“我有辦法治好皇兄的病!”
安美人這次停下了腳步,過了良久才開口:“進來吧。”
雲幼清這才帶着素荷趕緊跟上了安美人的腳步去了雲瑾的寝殿。
還未進去便聞到了濃濃的藥味。
即将進去時安美人猶豫了一下然後說:“表面上倒顯得很關心我的皇兒,只是你一會見了他你可別害怕。”
雲幼清還未反應過來安美人的意思,安美人就已經推開了門,先前還有門攔着,藥味就已經十分濃郁,現在進去了,這藥味更是嗆人。
“把門帶上,他受不了風。”
素荷聞言帶上了門。
雲幼清往床上那個人影看去,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皇兄......”雲幼清眼前這個面黃肌瘦,兩頰都幹癟了的雲瑾逐漸和雲幼清夢中的樣子重合,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
雲瑾緩緩睜開眼,看起來十分吃力:“五妹妹終于來了,皇兄好想你,可惜我這個樣子......”
雲幼清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皇兄對不起......”
安美人本來是面向這兄妹二人,可現在也轉過身去,悄悄擡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再開口時又變得不近人情:“你說你有辦法,你有什麽辦法?太醫都說我的皇兒中了毒,他們都沒辦法,你又能有什麽辦法?”
雲幼清止住眼淚,紅着眼對安美人說道:“皇兄若是真如太醫所說是中了毒,那便必然是在北涼中的毒,而解藥也便自然藏在北涼。”
“還有月餘我便要前往北涼和親,此行即使我丢了性命,我也會把解藥的方子送回來。”
躺在床上的雲瑾聽到雲幼清的話,便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地睜大了眼,斷斷續續地說:“五妹妹不去,不......不要去。”
雲幼清聽到動靜急忙回過身安撫雲瑾:“皇兄,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那位北涼的六皇子我見過了,他很好的。”
可雲瑾一聽到這個似乎更加激動了,喉嚨裏發出不明意味的咕哝聲,腦袋輕微顫動着:“不,不,不要。”
“別,別去。”
“不可,信。”
“雪,雪。”雲瑾最後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指指着宮裏的小窗,而後便暈了過去。
雲幼清來不及思考雲瑾話中的意思便慌了神兒。
倒是安美人此時開口安慰道:“無妨,有時他說多了話就會這樣。”
“本宮信你這一次。”
“你走吧,你在這兒本宮看着心煩。”
安美人下了逐客令,雲幼清也不好多待,只好帶着素荷離開了。
而安美人還留在雲瑾的寝殿,身着華服的身影頹敗下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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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雲幼清回到了芙蓉堂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皇貴妃給她的那個白色小瓷瓶。
四公主對她的邀約無非就是想讓她吃點苦頭,輕則羞辱她,重則想毀了她的清白。
如果是這樣,那皇貴妃給雲幼清的白色瓷瓶的香粉恰好就能派上用場。
不管到底是不是這樣,備上總是沒錯的。
到了下午,天上竟是又開始飄落紛紛揚揚的雪花,雲幼清此時無事可做,只等着夜色的降臨,看到下雪了,便坐到了窗邊,手裏把玩着那個白色的小瓷瓶,思考着入夜之後的對策。
“素荷,父皇近日去哪位嫔妃那裏用晚膳?”
“許是會去皇貴妃那裏。”
德妃素來與皇貴妃不合,此行也定不會邀請她。
“那,等我去了之後,素荷你挑一個父皇在的時間去皇貴妃娘娘那裏,告訴她‘清兒知恩,如此罕見的物件也想讓皇貴妃娘娘一同看看。’”
素荷雖不明白雲幼清的用意,但還是應下了。
雲幼清一雙素手輕叩桌面,看着窗外的雪,忽然靈光乍現,腦海中閃過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