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宮
出宮
今早,到了馬佳·思穎要出宮回府的日子。她坐在木床上,看着殿裏宮人們都在忙碌,莫名的黯然失色。
“格格,東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
馬佳·思穎最後看了一眼這房裏的擺件兒。從她住進來便沒有挪動過一寸,如今自己的痕跡都被清理掉,就像她從來沒有進過這裏一般。最初,馬佳·思穎只覺得自己與這裏的人和物都格格不入,現在,她竟然希望能留下些屬于自己存在過的跡象。
只是,她沒有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了。如今,她也已經成了與這些宮殿氣息吻合的人。
“走吧——”
馬佳·思穎轉身,出門,帶着幾分堅毅的神情。
她留下了什麽,又帶走了什麽,誰也不知道,只有馬佳·思穎自己心裏清楚:她決定了什麽,又将失去什麽。不過唯一一點就是,她永遠不會後悔,朝前看總會變好的。
剛出西側殿的殿門,就看到對面的博爾濟吉特氏站在東側殿的門外,兩人隔着中間的庭院相望。記得剛見面時,馬佳·思穎對這個蒙古格格還帶着些許好奇,只是後來經歷了許多事情,當初的好感也慢慢被磨滅。現在兩人能如此相處着,便是最好的。這宮裏來來往往,能記住你的又有幾個。
馬佳·思穎心裏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只見她俯身對着博爾濟吉特氏行禮。起身後,博爾濟吉特氏微笑着對她點了點頭。兩人如今也算點頭之交了,只是更像在道別一樣。這微笑背後的含義,是釋然、妥協、還是成為更好的自己,只有她們二人知曉。
慈寧宮正殿內。
“臣女今日出宮回府,特來此向太皇太後請辭。”馬佳·思穎自從前幾日生辰宴後,便在心裏對慈寧宮正殿有了抵觸的情緒。臣女雖顯的生分,但放到今日的場面來講是最合适的。
“好孩子,回府後要多孝敬你祖母,如今她也年老,上次瞧着與昔日的身體也有不同了。哀家心裏還是放心不下你,這是哀家年輕時佩戴的簪子,今日贈于你,望它代替哀家能保佑你平安。”說完,太皇太後從蘇麻喇姑手中接過一個木盒子。
“你往前走些。”
馬佳·思穎了然,走到太皇太後面前蹲下。只見她打開手中的木盒,将錫杖形金簪放在馬佳·思穎的旗頭上比了比,找了個恰當的位置,然後戴在了馬佳·思穎的頭上。
“臣女謝過太皇太後,有您的東西庇佑着,臣女定能平安順遂。”
Advertisement
“好了,我也不留你了,免得耽誤了出宮的時辰。蘇麻喇姑,去送送馬佳格格。”
是了,出了宮便是大臣馬佳氏的嫡女,不再是慈寧宮裏的思穎格格。
“格格您請。”
對于蘇麻喇姑,馬佳·思穎心裏頭還是帶着感激的。從拿到懿旨到一個月的宮規教導,都是蘇麻喇姑親自帶着馬佳·思穎,才能一步步促成了她現在這樣。圓滑、聰穎、懂時宜,有了這些性子,才能在宮裏生存下去。
馬佳·思穎握着蘇麻喇姑的手,捏了一捏,“蘇麻姑姑,思穎還要去慈仁宮見一見仁憲皇太後。我知道上午慈寧宮事務較多,姑姑您快去忙吧,我自己一人可以的。”
“格格您這一走,奴婢這心裏舍不得。望格格不要忘記在宮裏的這段時光才好,奴婢就不打擾格格出宮了。”
蘇麻喇姑看着馬佳·思穎,昔日自己親自宣懿旨接入宮中,今天又親自送她出宮,一時間感情複雜萬千。但也不願将悲傷的情緒帶給馬佳·思穎,行了禮便回了正殿。
......
馬佳·思穎進宮這一年多,來慈仁宮的機會少之又少,平日裏基本都是在慈寧宮正殿見仁憲皇太後,遂今日親自前來道別。
馬佳·思穎剛走進慈仁宮,便看到仁憲皇太後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眼睛不知是望着天空,還是紅牆外樹枝上的小鳥。
“臣女馬佳·思穎給皇太後請安。”
聽到馬佳·思穎的聲音,仁憲皇太後驚喜地轉過頭來,“你這丫頭今日不是要出宮嗎?怎麽還來哀家這慈仁宮一趟,耽誤了時辰可怎麽辦。”
話雖如此,但仁憲皇太後臉上的笑容卻掩飾不住,“素梅,去給思穎格格倒杯茶水。”
“是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臣女今日來就不久坐了,等會兒還要去寧壽宮一趟拜見慈和皇太後。今日過來,也是為了感謝太後娘娘您在這一年裏對臣女的照顧。往後臣女不在宮中,您也要經常出慈仁宮多走動走動,臣女記得再過些時候,禦花園的花就都開了,景色值得一賞。”
記得這話馬佳·思穎也同慈和皇太後說過,只是她與仁憲皇太後的性子終有不同。仁憲皇太後心思豁達,最重要的是,她不愛順治帝。她自己心裏清楚,嫁來大清,就是身為蒙古格格的義務,自己也甘願淪為滿蒙聯姻的犧牲品。
而進宮的這段日子,也多虧了有仁憲皇太後常在太皇太後面前為自己刷存在感,才讓自己能夠在太皇太後那兒較其他人有那麽一絲不一樣。
是可憐,還是見到了命運相同的人,仁憲皇太後自己也沒想明白,不過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做了大清的皇太後,喜愛分明,也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你就不要擔心哀家了,哀家身邊不缺人,能照顧好哀家的。慈和皇太後那兒你也不要誤了時辰,你有這份心,她在天上便也放心了。”
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她沒有看錯。只是可惜了,有一個鮮活的女子要被困在這高牆之內,一生。
“那臣女就不打擾太後娘娘您了,臣女告退了。”
馬佳·思穎剛準備轉身離開,就看到素梅端着一杯茶水着急走來,“思穎格格您留步,喝一口奴婢為您燒的茶水吧。”
都說同性格的人相處的會更融洽,素梅就和仁憲皇太後一般,心性善良,有她陪着,相信仁憲皇太後也不會感到孤單。
“你喝一杯吧,平日裏也沒有什麽機會可以來到哀家這兒,如今前來卻是為了別離。且喝一口茶水吧,用不了多久。”
仁憲皇太後看着自己什麽這個宮女,性子太實,一時間竟也些許動容。
“謝太後娘娘。”
“謝素梅姑姑。”
寧壽宮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有沒有人似乎對這座宮殿來說,已沒有任何意義。
馬佳·思穎推開了佛堂的大門,走到了佟佳氏的牌位前。
前方的牆壁上挂有慈和皇太後的畫像,她身穿着皇太後規格的朝服,手上拿有珠串,帶着和藹可親的笑容,不禁讓人有些恍惚,仿佛佟佳氏還活在世上。
“太後娘娘,臣女來看您了。”馬佳·思穎在桌前燒了三柱香,随後跪在圓墊上,拜了一拜。
“記得臣女剛進宮來寧壽宮拜見太後娘娘,您心系着臣女身子弱,恐傳了病氣給我。臣女當時也膽大,想用這淺薄的醫術來醫治您。好在娘娘您心善,竟也同意了讓這個才十一歲的、初次見面的孩童為您診脈。”
馬佳·思穎回憶起剛入宮時的樣子,那時的她,對自己所學的知識太過自信,好似自己來自幾百年後,就一定比古時的人們要厲害一些。
“與您相處的這兩個月裏,臣女其實更多是将您當作朋友。我與您一樣喜靜,在寧壽宮的日子是臣女進宮後最讓臣女懷念的。今日臣女就要出宮了,不能像原來那樣經常來寧壽宮整理,還望太後娘娘您不要怪罪。不過皇上是有孝心的,一定會重新安排人來管理寧壽宮。”
馬佳·思穎站了起來,對着畫像鞠了一躬,“您在信中寫到的臣女定會記在心裏,也希望太後娘娘您的執念能夠放下,咱們都要向前看。”
直至佟佳氏去世的那一刻,馬佳·思穎也不知道在她心裏,對那段短暫的愛情有沒有釋懷。若是換做自己,定不會為了這虛無缥缈的東西,浪費自己大好的青春年華。不過,她不是佟佳氏,不能替她做選擇,也沒有資格替她做選擇。
自此,馬佳·思穎與自己在宮中的熟人都一一道別完。
她坐上辇轎到了宮門,換上了馬車,離馬佳府的距離越來越近。
“祖母!”馬佳·思穎下了馬車,就看到家中人早早在府外等待着,這就是血緣親人。
馬佳·思穎這幾日煩悶的心情在看到親人的那一刻,瞬間就被治愈了。
“思穎給祖母請安。”
“給阿瑪請安。”
“給額娘請安。”
這一年多的生活,讓馬佳·思穎已經有了條件反射,現在對于古人的見面禮節、生活習性都非常的熟悉。
“好孩子,進府再讓祖母好好看看。”
博爾濟吉特氏心裏頭一直有根弦緊繃着,所有事情都太過巧合。她怕太皇太後心裏會多想,整日都在擔心馬佳·思穎在宮裏的生活。如今可算是平安回來了,她也能夠松口氣了。
馬佳·思穎起身,扶着老夫人的胳膊,一家人進了書房。
“我在宮中也都聽聞了,皇上重視我們馬佳氏,給阿瑪、大伯和大哥哥都升了官,就等着回府恭喜阿瑪呢。”
“绾兒,如今阿瑪我雖只升了半品,但這對于我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只怕讓你在宮裏多了一份危險。往後回來了,在府中阿瑪也能安心辦差事了。”
馬佳·蓋山這幾月在官場上雖沒多少人使絆子,但大多看到他這僅升了半品官,還是帶有一種嘲笑的成分在。甚至有人來教唆着自己與大哥的關系,一榮俱榮,這道理他心裏門兒清。而別人打的什麽算盤,只怕是沒有機會得逞。
“绾绾,莊子裏的東西可把額娘和你祖母吓壞了。”
完顏氏知道自己過于激動了,趕忙壓低了聲音,“這些東西的收成加起來足足有三十六石,這才三畝地,要是普及起來,這大清的民衆生活将大大提高啊。”
“女兒啊,有時候額娘也不知道,這對你來說——”完顏氏一改剛剛興奮的樣子,看着馬佳·思穎的眼神裏全都是擔憂。
博爾濟吉特氏趕忙打斷完顏氏的話,“绾绾是我們馬佳氏的福星,連龍泉寺的主持都批命了。老二媳婦,你放寬心便是。若是以後有什麽問題,我老婆子自會拼了這張老臉進宮一趟。”
“祖母、父親、母親,你們不用擔心,如今大哥哥得了戶部郎中,又是皇上欽點的禦稻米培育人。家裏的這些東西正好借着這個名頭,呈上去的時候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只會驚喜不斷。”
博爾濟吉特氏看着家裏兩房都能和睦相處,心裏面濕潤潤的:老頭子,你在那邊也可以放心了,他們二人兄弟齊心,孫輩兒也都是有福氣的孩子。
對于馬佳·席巴理這一脈而言,家中如今未婚配的只有馬佳·思穎這一個女孩。又得了大師批命,太皇太後的懿旨,這往後的前途不可估量。且未分家,大房和二房自是一體。
而對于二房而言,有些事情自家不好去實施,若是隔房去做,一來能夠轉移視線,二來過幾年馬佳·思穎若能得了入宮的機會,那忌憚之心也少了很多。
“祖母,過幾日我想去莊子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