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之
安之
馬佳氏夫妻二人只覺今日這孩子稍稍對他們有些生疏,但轉頭看見林思穎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疲色,夫妻倆只當是自己的女兒剛醒還沒緩和好。
“好了,今日時辰也不早了,讓绾绾自己再緩緩吧,等過幾天身子痊愈了再好好讓你們兄妹增進增進感情。”
“父親、母親,那兒子回去了。”
二哥哥馬佳·羅托起身對着馬佳氏夫妻行了禮,而後有些不舍地望向林思穎,“绾绾,哥哥走了,這幾天好好的休息,等好全了二哥哥帶你上街玩兒。”
“伯父、伯母,侄兒也回去溫習功課了。绾绾,甜食雖好吃,但是不要貪量。等再過幾天想吃什麽與我說,我下學了給你帶過來。”
“謝謝大哥哥和二哥哥,哥哥們也要注意身體,雖春天将至,還是要注意防護,不要着涼了。”
林思穎學着他們說話的方式,這禮數是一個都不敢落下。
“穎兒,我與你父親也回去了。看我這記性兒,只想着趕快來見你,都還未親自與你祖母報平安。”
說完,馬佳福晉面露憂愁,“你生病的這幾天,你祖母憂慮你是日日都吃不下,這下知道你醒了還不知有多高興。”
馬佳福晉的一句“穎兒”讓林思穎一陣恍惚,就好像本就與他們生活在一起一樣,“額娘,女兒醒得。額娘見到祖母了可要與祖母好好說說,祖母身子弱,待女兒好全了便親自去看望祖母。”
“你們三個自小服侍着小姐,定要悉心照顧。”
“請老爺、福晉放心。”
林思穎望着父母離開,久久都不想收回視線,這人一下子全走了,屋內突然就變得十分安靜,林思穎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
“你們都去門外守着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小姐,奴婢們就在屋外守着,有事喊奴婢們一聲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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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秀她們幾人雖不知道為何自家小姐此次醒來後對她們開始禮貌疏離起來,但看着小姐臉色不好,她們也跟着幹着急,哪還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情。
小姐就是小姐,她們沒日沒夜地守着,還能變成別人不成。定是小姐太累的緣故,她們只需要好生照顧好小姐便可。
而屋內林思穎躺在床上,摸着手上淡藍色的镯子思考着什麽。這胃裏有了食物,自然也有了力氣,慢慢地陷入了回憶。
當時林思穎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一個賣首飾的攤位吸引住了她。
奇怪,明明之前這兒沒有這個鋪子的,不過今日也是趕巧,她剛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正好買個首飾為自己慶祝。
見林思穎朝着自己走了過來,攤位大叔笑的臉上的褶子都出來了。
“小姑娘,你既停下來了,那便是與我這攤位有緣,覺得上面哪個東西看着親切,叔叔我給你打折,便宜賣給你。”
突然,一個淺藍色的镯子讓林思穎挪不開眼睛,她不由自主的伸了手,想要将镯子拿起來細細觀摩,但僅僅只是有一個伸手的動作,就被那攤位大叔用一根長木棍給拍了下來。
“小姑娘,我這兒的東西沒買之前可不能用手去碰,小心沾上不該沾的因果。”
攤位大叔突然收起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就連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帶有別的意義。
林思穎只當是這大叔怕她将東西給損壞了,才會說出這樣唬人的話。
不過她是真的喜歡那镯子,“大叔,那這個手镯多少錢?我看着還蠻喜歡的。”
看見林思穎并未惱,反而還是想要賣,攤位大叔眼珠子轉了一圈,又趕忙對着林思穎笑着說:“不貴不貴,我看你面善,這樣吧給你打個對折,五十元,可不能再低了。”
“五十!”
對于一個剛入職的九九六員工來說,這每一筆開銷都是要精打細算後才能花出去的,更何況她才剛大學畢業,本來就沒多少積蓄。
但是林思穎就像是被這個镯子施了咒一樣,小小的思考了一下便也不再糾結。
“罷了,大不了明天吃簡單一點,大叔,你這镯子我買了。”
林思穎付了錢,終于可以伸手将它給拿起來。只見她将镯子戴在了手上,一邊轉着圈打量着,一邊準備起身往家裏走。
而看着看着林思穎就跟着綠燈走到了馬路上,只是腦海裏突然回蕩起剛剛小攤老板的話。
“小姑娘,天快黑了,還是早些回去吧,只是——如果待會兒遇到什麽都不要驚訝,一切都是因果——”
“我也是魔怔了,竟然會将這話記在心裏,還能有什麽怪事發生,這定是那個老板用來賣東西的話術罷了,我可是個無神論者。”
林思穎一邊自言自語,那手也不自覺的将镯子一圈一圈地轉了起來。
“我就說他是唬人的吧,根本就——”
林思穎話還未說完,剛将眼睛從镯子上移出來,便看到一個穿着清朝服飾的女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馬路上大變活人,試問誰見着了能不害怕,林思穎被吓得跳了一下,嘴裏也叫了出來,“啊——鬼啊!”
旁邊一起走的阿姨在聽到林思穎的話後,有些膽戰心驚的左右看了好幾下,好在她并沒有看到什麽不一樣的人。
“小丫頭,你沒事兒吧,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大白天的,怎麽疑神疑鬼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沒休息好。”
眼前那女子忽然消失不見,林思穎閉着眼睛晃了晃頭,再次睜開确定眼前無人後才松了口氣。
“咦,我難道看錯了?明明剛剛還在這兒的。”
“你沒看錯,本宮就在你的手镯裏,本宮是——”
“砰——”
不知什麽時候燈變紅了,斑馬線上也只剩林思穎一人,此時一個右轉的車未能及時減速,就這樣撞了上來。
“姑娘!小姑娘?快叫救護車!快打救援電話!快!”
“......”
林思穎不敢再往下去想,在那車撞上自己的時候,她連疼痛都來不及去感受到,惹得她一陣哆嗦。
“她竟然連重活一世的勇氣都沒有。”林思穎低頭呢喃,十指尖尖地交叉在一起。
明明她可以選擇自己再來一世,到底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失望的不願意再同這些人相見了。
馬佳·思穎是有勇氣的,但同時也是懦弱的。在紫禁城裏,喜歡上皇帝就将永遠被困在裏面,可悲的是——她們都是心甘情願去付出的。
但其實,馬佳·思穎該是因為前世的種種而産生了心理障礙,在那個時代下,她也無法跳出自小将自己培養起來的大清規矩,自然也想不出還能有什麽別的方法。
以馬佳·思穎家人們對她的态度來看,她該是自小被嬌寵着長大的。只是在進宮後,後宮裏都是相看兩厭、舉步維艱。只能獨自一人去面對那接二連三的謀害。而為了不讓家中擔心,馬佳·思穎也只能将這些委屈全部咽下。
對上一世的悔恨、對死去孩子的想念以及對後續生活的無望,這些對還要重活一次的馬佳·思穎來說,都将是致命的打擊,她的身心也沒有力氣再去承受一分一毫。
将事情全部都在腦袋裏理順後,林思穎便也不再扭扭捏捏。就像那攤位大叔說的一樣,一切都是因果,自己既然人已經到了清朝,那便既來之則安之,好好細想以後該如何生存下去,這其中的緣由自會慢慢的被拿到自己的面前來。
而當林思穎做出這般決定後,那記憶就像海浪一樣,突然沖了出來。信息一下子過載,但林思穎只能被迫去全盤接收。
原身名叫馬佳·思穎,滿軍正黃旗,是家中嫡女。
祖父馬佳·席巴理任內務府總管,現已去世;祖母為博爾濟吉特氏,對其十分寵愛。
父親馬佳·蓋山,現任從五品員外郎,母親為完顏氏,生育一子一女。伯父馬佳·圖海,現任正三品滿洲正黃旗護軍正參領,伯母喜塔臘氏,生育一子一女。
她家庭簡單且有祖訓,年過三十無子才能納妾,所以不管是原身家裏,還是伯父家裏,都沒有納小妾,更沒有庶出兄妹。
父輩們的兄弟關系好,所以子女也是一起排序。
大姐姐馬佳·諾敏,現十八歲,已嫁于慈和皇太後胞弟為妻;大哥哥馬佳·圖勒慎,現十五歲,正準備參加科舉;二哥哥馬佳·羅托,現十歲,和原身為龍鳳胎,是原主嫡親的哥哥。
而二妹妹,也就是原身馬佳·思穎(林思穎)現十歲,因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使得林思穎穿越過來。
她答應了幫馬佳·思穎完成上一世的夙願,為她,也為了自己,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馬佳·思穎養的單純心善、容易相信他人,這才是導致她入宮後種種悲劇的主要原因。而林思穎自小在福利院長大,什麽勾心鬥角的都體驗了個遍。
你且放心吧,既然我答應了幫你,我就一定會做到!
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都會好好善待,他們讓我體會到了上輩子所沒有經歷過的情感,我更是會加倍的去珍惜。
你我有着相同的容貌,機緣巧合遇到了你,定是緣分使然。我想我能夠來到這裏,自有上頭的安排。
林思穎,不,馬佳·思穎一雙桃花眼中閃露着堅定。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根據腦中的回憶可知,現在是順治十八年,馬佳·思穎十歲。
順治帝正月突然病逝,臨終時接受湯若望的建議,因三阿哥玄烨成功熬過了天花而選其為繼承人,以遺诏的形式冊立年僅八歲的愛新覺羅·玄烨為皇太子,繼承大統。
想到這裏,馬佳·思穎隐隐有些不安,康熙年間初時可不安定,皇帝未能親政,四位輔政大臣想要獨樹一幟,康熙帝還需要好些年才能擒拿鳌拜、削平三藩,如此這政局才能穩定下來。
而他們馬佳氏一族又将在裏面扮演什麽角色。
進宮?做康熙的嫔妃?馬佳·思穎是不願意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自己自己一個人過完這一生。
但——現在想這些都還太遠了,自己初來乍到,馬佳氏一族在朝中處于什麽位置她尚且不知。
可如果康熙想要拉攏他們,那冊封自己為嫔妃的可能将會非常大。
不管我這世是否還會進宮,我都要為了自己和家人,還有以後的生活好好去計劃一番。
馬佳·思穎沉思片刻後,對着屋外喊了一聲,“安秀,你進來一下,我有話想問問你。”
而既然要了解這個家庭,最直接的便是從身邊人入手。
“小姐,您叫我。”
安秀走到床邊,眼睛裏透露出一絲疑惑。
她總覺得自家小姐從痊愈後變得不一樣了,但是又怕是自己多想,畢竟小姐還是如原先那般安靜,只是眼神中不再帶着悲傷了。
“安秀,來,坐着說。”馬佳·思穎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指着旁邊的凳子說道。
“小姐,這可使不得,奴婢是下人,您有什麽要吩咐奴婢的,奴婢站着聽就好了。”
馬佳·思穎差點忘記自己現在在古代了,這是一個尊卑極為嚴重的時代,就算自己不想如此,可當她看着站在對面的安秀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變得局促不安後,只能在心裏嘆氣,便也不再多說了。
“安秀,你來府中多少年了。”
“小姐您不記得了嗎?奴婢七歲那年下雪,額娘去世了沒錢下葬。還是小姐您仁慈,将奴婢從雪地裏帶回了府,給了奴婢一個容身之處。從那以後奴婢便發過毒誓,要用心服侍奉小姐您,絕不做有害于小姐的事情!”
“後來,福晉看奴婢得小姐您喜歡,便安排奴婢做了您房裏的貼身丫鬟,一直到現在,奴婢在府中已經當差五年了,小姐您一晃也到了十歲。”
安秀看着馬佳·思穎面色終于紅潤了不少,心裏也跟着放心了許多。
小姐此次真是受了大罪了,日後我一定要保護好小姐,絕對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明明兩人也就只相差兩歲,馬佳·思穎看着安秀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盯着自己,頓時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她好歹在現代也生活了二十幾年。
馬佳·思穎趕緊甩開腦袋裏的奇怪想法調整好狀态,略略揚眉後繼續問道:“安秀,你既然已經入府五年了,府中人的脾性可有摸清了,和我細說一下你的看法,仔細着講。”
“小姐既然問了,那奴婢就從自己這五年的觀察中來講。”
安秀微微抿嘴,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奴婢認為老夫人為人幹練,十分注重少爺們的教育和小姐們的禮儀。對待下人們更是公正公允。老夫人對小姐您更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老夫人常說您長得最像她,有她當年的風範。”
“大爺和大福晉奴婢接觸的不多,但是也從未聽到過不好的言論,且大少爺和大小姐性子随和,想必也是随了大爺和大福晉。而咱們二爺和二福晉十分恩愛,對小姐的寵愛奴婢們都看在眼裏,那是一等一的好。”
“大少爺奴婢不是很了解,不過每次回來後都會第一時間讓奴婢把他從市集裏給小姐您買的東西拿給你。大少爺性子冷淡,唯獨對您從未有過冷色。而二少爺和小姐雖同胎出生,但相貌卻不同。小姐您喜靜,二少爺更喜歡舞槍弄棒,但有什麽好玩兒的也是第一時間想到小姐您。”
“至于大小姐,奴婢來時大小姐已經定親,一年以後就嫁于佟佳姑爺了。不過這幾年裏,每年您生日的時候,大小姐都會早早地派人将賀禮送來,大小姐家的小少爺也很喜歡小姐您,每次回府都要黏着小姐好一陣子。”
安秀說完後眼神略帶不安,生怕自己剛剛說出了什麽逾越的話,正偷瞄着馬佳·思穎。
“安秀,你還漏了一個,接着說。”馬佳·思穎低着頭,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