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五文
十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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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陳紫念看着書生道。
書生尚感覺腦袋混沌，但也清楚地記得自己家裏遭了賊，他在追賊的過程中，被他們的同夥打暈過去。
看如今的形勢，身在床上，家中罕見的暖氣四溢，許是眼前的陳紫念救了他。
面前的女人他還是認得的，就住在自己隔壁，他躺在床上，動了動指尖，啞着嗓音道：“多謝。”
實話說，陳紫念這個人在他心中并不算什麽好女人，平時喜歡苛待繼女，曾又一次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說了陳紫念幾句，卻被她罵了回來。
他輕眼瞥過去，年輕的女人透着微薄的光，輪廓比以往見面時柔和不少。
不過一碼歸一碼，對方既然救了自己，這份恩情還是得認的。他頓了頓，再次言簡意赅地回道：“這次多謝。”
“不客氣，都是街坊鄰居的，和諧社會，世界大同，今天我幫你明天你幫我。”陳紫念看着書生的臉，仔細翻閱了記憶，依稀記得原主是見過這書生的，只是他經常閉門不出，并不常見。
怪書生叫付守約，有次在陳氏棍打張晗時出手制止。看着些許瘦弱的人，力氣卻比當時的陳氏大很多。
加之他眉眼冷淡，自帶懾人的威嚴，那時的陳氏心中嘁嘁，便停止了動作。
陳紫念想到這茬，和藹可親地開口：“就當是之前幫助張晗的謝禮吧。”
這話陳紫念是真心誠意說出口的，多謝他曾經的出手相助，讓張晗不至于被她打傷打殘，不然指不定日後被怎麽報複呢。
只不過落在他的耳中，就像陰陽怪氣一般。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噤聲，再不說話。
她以自己的立場說這話好像并不合适，卻也沒法子解釋，幹脆也不吭聲了，坐在一邊縮着手等大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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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時她會看上付守約一眼，因為付守約确實很好看，後者倒是對她的目光并不在意，她也沒不好意思，畢竟
如此沉靜了一會兒，張晗終于把大夫叫過來了。
“大夫，你快看看付哥哥怎麽了……”張晗把大夫帶到床邊，陳紫念起身站在外面。
大夫先注意到了一旁的陳紫念，上次親眼目睹陳紫念“詐屍”，如今再看着她，這般輕巧靈活，心裏又是一陣唏噓。
因被小姑娘催促着看病，大夫沒好再管陳紫念，對着付守約的傷看了看，又號了號脈，最後開了一副驅寒的藥，還給了兩片膏藥。
“十五文。”大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
陳紫念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娴熟地掏出今天賺的錢，遞給了大夫。
剛送走大夫，一轉頭便看見一臉冰冷的男人。
男人轉頭拉開離他最近的抽屜，從裏面掏出三十文，遞給陳紫念。
她正想說不客氣了，都是鄰居朋友的，日後萬一養不起張晗上學，這書生當了便宜老師也是不錯。
只不過話還沒來得及開口，付守約冷淡的臉上裂開一絲痕跡，冷聲道：“就算我窮，也不需要你來施舍。”
陳紫念：？
這人怎麽回事？
她看着他面色上的不屑，差點沒氣笑。
“不是，”陳紫念站在他窗前，掂量着掌心的銅錢，“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可沒準備施舍你。不過是剛才看你躺在床上動不了，先把你錢墊上。”
她将其中十五文放回他手中，“錢你是要還的，通貨膨脹卻不是這麽算的。”
說完她臉色不齊在，正準備離開。張晗卻在這時送了大夫回來，看見兩人氣氛不佳，一時着急：“怎麽了嗎？”
“人家不歡迎我們。”陳紫念想走，她的好脾氣是用在女主身上的。
“誰知道你這是什麽錢？”付守約在後面說，“你會這麽大方？”
他之前是見過陳紫念如何對張晗的，之前的東西都拽在自己手裏，連一口飯都不願給張晗，這種人會願意幫他付錢？
不管她是出于何種目的救了自己，感謝的話也說了，付守約不準備和她有多餘的牽扯。
“哎呀你們別吵……”張晗沒想到出現這種情況，連忙向付守約解釋，“這是我娘今天才賺的呢，我們今天賺了不少錢，付哥哥你別誤會。”
“什麽？”付守約一愣。
他沒想到這是陳紫念自己賺的錢。
今天的陳紫念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樣，不光救了他，還會自己賺錢。
付守約擡眸，目光中落入陳紫念的模樣。此時她在自己面前，依舊是生氣，卻和過去刻薄尖酸、坐享其成的形象相去甚遠。
他想到剛才自己說的話，頓了頓，心中隐隐閃過一絲後悔。
……
陳紫念本打算帶張晗離開，但這張晗死活不肯，想幫付守約把藥煎好，給他去去寒。
張晗紅着一張小臉，伸出手拉了拉陳紫念的袖子，小聲地祈求。
陳紫念看着她這模樣：“……”
可不要是她想的那個樣子啊。
付守約長得帥是帥，但腦子有問題啊，可不能光看顏值就喜歡啊？
她凝思苦想，是否一會兒回家給張晗洗個腦，對她說男人多不可靠，窮書生更不可能之類的。
張晗：“求求您了……”
陳紫念：“……”
女主都這樣了，她能怎麽辦？
只能寵着啊。
她只能在這裏陪着張晗煎藥，百無聊賴想着日後該怎麽辦。
似乎原小說中也沒有付守約這人啊，原男主可是從這個村走出去的狀元爺，為人溫潤爾雅，翩翩少年。
陳紫念撐着頭想了一會兒，想得渾身發涼。才想起來大夫之前說的“驅寒”，難怪大夫要開那副驅寒的藥，這屋子裏冷的像冰窖一樣，坐一會兒便覺得四肢發麻。
但屋子冷也不至于一點熱乎氣都沒有，哪怕家徒四壁，住久了還是會有人氣的，除非……陳紫念環顧四周，果然看見了窗戶紙上破開的大洞。
“娘，這窗戶都破洞了，一會我們給付哥哥糊上吧。”張晗給付守約煎藥，一邊含羞地對陳紫念說。
“不用動，”付守約一手撐在肩上，讓自己受傷的地方不被壓着，半轉臉頰，“是我故意弄破的，風吹着不容易睡着，能看進去書。”
張晗驚呼。
陳紫念：“……”
這是讀書還是折磨自己？這人腦子是有什麽大病嗎？要這麽下去，恐怕就不是暈在雪地裏，而是暈在自己家死了都沒人知道。
陳紫念在現代大小也是個學霸，她知道讀書要是只追求過程，不追求效率，最後也不過就是白讀一場。
況且他讀書這麽辛苦，日後也幹不過小說男主一路開挂奪取狀元。
可恨人必有可憐之處。
陳紫念感嘆，一臉沉穩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子，要是凍壞身體大病一場，耽誤的可就不止一天的功課，病來如山倒，到時候還怎麽背的進去書，書不是你這麽背的。”
“人家杜甫都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辟天下寒士俱歡顏，讀書乃長久之計，先安身再立命，先果腹再明理，此乃常理。你本末倒置，連自己的溫飽都解決不了，怎麽能安心讀的下書。”
付守約心道他看書不是因為功名，他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才不得不看書。但他确實不願和這惡毒後娘多說，于是頓了是，問了一句：“杜甫是誰？”
陳紫念額了下：“一個着名的詩人。”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辟天下寒士俱歡顏……”付守約沉吟，“這話倒是句稀罕話。”
她側頭，不願在此多說，飛快轉移注意力：“現在你能把窗戶糊好了嗎？”
付守約看了會兒她，搖頭：“不能。”
陳紫念：“……”
她忍了好久，才忍住沒将白眼翻上天。
張晗在一旁噗嗤一笑，笑道：“付哥哥你不會是……根本不知如何糊窗戶吧？”
聞言，付守約那張冷淡的臉上再次出現了明顯的崩裂，挂不住地朝另一個方向看去。
張晗繼續笑：“那娘我們幫幫哥哥吧。”
叫得倒是親熱，陳紫念皮笑肉不笑開口，端端正正對付守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楚。
付守約那張臉刷的一下又黑了一圈。
陳紫念心情變好，在他書房找了一塊紙，想熬點漿糊粘上去，才發現他家裏什麽也沒了，米缸已經見底，面連一點灰都不剩。
陳紫念沒辦法，只得從家裏拿了點米來，看着剩下的方便面，也一齊帶給了他。
付守約問：“這是什麽？”
張晗在一旁細細給付守約解釋了方便面食用方法，并将煎好的藥一并端給了他：“這是我娘做的東西，你嘗嘗，特別美味。”
“張姑娘，”付守約擡眼，“麻煩你們了，抽屜裏還有些錢，你們一并拿去吧。”
剛陳紫念找東西時，見過他抽屜裏的錢，總共沒幾個。還了她十五文，已經去掉一小半了。此時聽見他說給錢，只覺這人油鹽不進，生怕欠了別人人情，犟得很。
她拿着一張白紙，用筆沾了點水，用狗爬的幾個大字，給付守約寫了兩句話——
“狗急別跳牆。”
“尊嚴來源于實力。”
陳紫念把那張紙甩到他身上，道：“我要是你，在明天就會餓死的情況下，就不會還拿着沒用的尊嚴不放。”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張晗咬着唇看着兩人，不知為何又吵起來了。
她依賴後娘，自然不敢說後娘不是，但她也不願付哥哥和後娘不合……畢竟她被虐待的那些日子，只有他願意出手幫助她。
那一刻的恩情，她只覺得一輩子也忘不了。
張晗看着付守約，低聲為陳紫念說了幾句好話，又道後娘已經變了，願兩人未來莫有誤會。
家中空曠，張晗走後便又只餘付守約一人。寒風不再如往常襲來，他頓了頓，慢條斯理起身，将落下的幾張紙撿了起來。
紙上字跡難看之際，卻句句在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