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邵翊心跳在這句略顯暧昧的話裏輕輕一亂。
被邢硯幽深的目光注視得耳根發燙,反應過來後,裝得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從邢硯鍋裏加了筷東西,也不管熟沒熟,直接放碗裏去堵他嘴。
“吃你的飯吧,還演戲演上瘾了。”
話落,低下頭,留給邢硯一個波瀾不驚的頭頂,熱氣缭繞的水霧裏,嘴角卻不自覺地彎了彎。
邢硯在對面注意到他若無其事的小動作,眼底的笑就深了幾許。
倆人安靜地各吃各的,少有的心平氣和,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尴尬。
邵翊恍惚地出了神。
誰能想到三個月前倆人還是從不同臺的死對頭,即使在活動上遇到他都不會多看邢硯一眼,更別說和他說話。
而此刻,兩個不知何時關系親近得直接跨過尴尬磨合期邁向和諧的競争對手,坐在同一張桌上,費盡周折地避開狗仔鏡頭,跑到不起眼的母校小吃街吃路邊攤。
連他圈裏最相熟的朋友都沒享受過的待遇。
邵翊心情複雜地戳着小碗,回過神後,準備夾菜,莫名覺得鍋裏的菜好像變少了一丢丢,正奇怪自己什麽時候吃了,眼前忽然掠過一雙筷子。
輕車熟路地伸進他的鍋,如出入無人之境,夾走他的菜,完全不把他放進眼裏的嚣張。
邵翊“啪”一聲打下邢硯筷子,兇巴巴地睨他:“東西都一樣,搶我的幹嘛,別人家的飯香啊?”
卻見臉皮愈發厚的邢少爺點了點頭。
“......”邵翊輕輕一眯眸,大方地把小鍋往邢硯那邊推了推,讓他自便,一雙眼卻蔫壞兒地不動聲色觀察着他,緊接趁邢硯不備,從他鍋裏夾走了一大塊肉,然後得逞地笑道,“啧,別人家的飯就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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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硯一挑眉,随即禮尚往來地将剛才的偷吃光明正大化。
兩個加起來都半百的幼稚鬼你吃我的我搶你的,到最後,完全變成了兩只小鍋共享。
老板在收銀臺後看到這一幕,深刻反思,他當時怎麽就沒替顧客多考慮一步,将兩個鍋換成一個鍋呢。
下次再有土豪來,他一定記得先征求上帝們的意見。
這天後,劇組進入校園戲份拍攝,在大學城取的景,邵翊和邢硯也重做妝造,換上了久違的校服。
邵翊看着鏡子裏那張扮演高中生毫不違和、即使穿着醜到爆的藍白裝也依然好看的臉,“啧”了一聲,然後捏着兩側臉頰,把它想象成十八歲的邢硯,狠狠掐了一把。
草,好痛。
邵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揉着都掐出紅印的臉,看到一旁化妝師驚恐的小眼神,若無其事地解釋:“昨晚水喝多了,消消腫。”
化妝師暈乎乎地輕哦,看着下颌線優越得如刀裁的男神,心說這如果還算腫,其他男明星可以直接組團去削腮了。
“邢老師這消腫方法,還挺別致的。”化妝師委婉地笑道,“女明星都頂多拍拍臉,不敢下這麽狠的手。”
拍拍臉?
像扇巴掌那樣嗎?
邵翊仿佛瞬間get到什麽自虐的好辦法,等化妝師走後,一邊看着劇本,一邊毫不留情地朝臉上招呼,空曠的休息室即刻回響着清脆的巴掌聲。
唔,別說,這方法還挺爽,既不會疼還不會讓人發現,更重要的是,看着鏡子裏與高中時的邢硯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被他欺負,邵翊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大仇得報的邵翊沉浸在“自虐”的爽感中不能自拔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響,“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邵翊下意識地回,“揍人都找人幫忙,那還有什麽樂趣——”
話音未落,猛然意識到不對勁兒,一擡頭,就對上了鏡子裏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
重新做過妝造的邢硯與邵翊本身的樣子相差極大,劉海梳了下來,幾乎擋住了整個額頭,不羁的濃眉和一雙不笑時也帶三分情的黑眸都掩在了黑框眼鏡下,膚色做了化妝,沒那麽白,刻意減重的身子清瘦,裹在寬大的校服裏,一眼望去就是個不起眼的高中生,完全剖離了邵翊如今張揚的氣質。
邵翊有一瞬恍惚。
仿佛看到了自己高中時的影子。
定定地盯着邢硯怔愣了幾秒。
邵翊回過神,站起身:“你想怎麽幫忙?”
邢硯輕輕看着他:“聽你的,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邵翊:“......”
啧,這話一聽就是圈套,邢硯得多傻才會幫他欺負自己。
“謝邢少爺好意,我還是喜歡自己動手。”
說完,邵翊拿起劇本,在邢硯意味難明的目光裏徑直去片場。
“《渡焰》二十三場一鏡一次,action!”
課間。
哄鬧的嘈雜。
最後一排,角落裏的男生往耳朵裏塞了團紙,安靜地低頭做題,和周遭環境略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忽然敲了下他桌子:“渡兒,和你說話呢,聽到沒?”
方渡擡頭,把紙做的耳塞拿出來,疑惑地看着對方。
“這周末小馬過生日,請大家吃飯,你來嗎?”
方渡沉默一瞬:“我有事。”
同桌聳聳肩,一副預料之中的表情,等方渡繼續做題,和一旁的兄弟們八卦:“我早說他不會來了,同學三年,你什麽時候見他參加過班級活動?只要需要花錢的時候他都隐身,哈哈......”
方渡握着筆的指尖收緊。
幹幹淨淨的試卷上即刻多了條突兀的劃痕,他緩緩垂下眼,将毫無作用的耳塞又往裏塞了塞。
戲谑的聒噪卻在這個瞬間戛然而止。
不是耳塞的作用。
一根白色的粉筆頭從前排的講桌上投下,越過同學,精準地落在方渡旁邊,砸得他同桌懵了懵。
與此同時,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誰沒擦黑板?”
同桌愣過神,正要說今天不是他值日,和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的一個兄弟從座位上彈起,一邊“卧槽”一邊飛速跑上講臺:“我我我,謝班長提醒!”
江晏不置可否地一擺手,走下臺子,回座位:“以後上點心,別一下課就想着玩,先把正事兒幹了。”
“好嘞,江哥教育的是。”
一衆歡鬧的起哄聲裏——
方渡坐在角落,目光怔怔落在已經背對他的江晏身上,很輕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男生坐姿挺拔,白色的高領毛衣從裏面露出了一道窄窄的衣領邊,包裹着修長的脖頸,即使穿着最普通和千篇一律的校服,背影也仿佛在人群中會發光,無論何時,都能一眼看到。
方渡小心而貪戀地久久看着,不為人知的目光都藏在了那副和他本人一樣毫不起眼的黑框眼鏡後,直到上課鈴響,才倉皇收回。
“卡!過!”
邵翊起身,活動着被逼仄的課桌限制得不舒服的長腿,去監視器後看回放。
“演得不錯。”谷宇毫不吝啬地誇贊,對跟在“邢硯”後面過來的“邵翊”豎起大拇指,“情緒保持住,一會兒再給你推個特寫。”
剛下場的邢硯:“......”
默默停下腳,看眼沖他笑得幸災樂禍的邵翊,一挑眉,伸長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緊接在一群工作人員又磕到了的眼神裏折返上場。
“嗷嗷嗷!為什麽熱戀期那麽短!我要看他倆公費戀愛!”
“草草草鯉魚真是越來越A了,這摸頭殺也太撩了叭!對不起石頭雖然你也很攻但這一秒我想站一下你受,反正都是一家人誰上誰下你們也不介意的吧?”
“我就想問問這倆人現在這麽甜卻必須演不熟悉的陌生人吃力嗎?會不會嘴上說着不熟心裏想的其實都是撲倒?剛才鯉魚的眼神看得我好想哭,嗚嗚嗚,鯉魚演技又進步了!”
被誇獎的真鯉魚本人:“......”
能不能收斂點!我特麽還在片場呢,你們自以為很小聲的話我都聽得到!
邵翊生無可戀地揉了揉耳朵,懷疑大概是一群人同時念叨他名字的緣故,耳根子燙得不行。
他低頭,喝口水,整理好被一群真情實感磕糖的工作人員弄得有些煩亂的思緒,把視線集中在監視器。
鏡頭緩緩推近,清晰放大邢硯此刻的眼神,隐忍而癡迷地望着空無一人的方向,比之前倆人重逢後相遇時的表情更為苦楚。
片場的工作人員們被邢硯演技帶入,有姑娘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
熒幕前的觀衆無從得知這一刻的邢硯面前其實根本沒有人,但他的眼神卻會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暗戀很久的人真的在那裏。
原來,見到自己喜歡的人時,眼睛真的會發光。
邵翊恍惚地再次模糊了邢硯和方渡。
忍不住地想,邢硯一個根本不缺追求者、只要他想大概招招手就會有無數人撲到他身前的頂級男神,為何能将這麽一個需要很強很強情感支撐的暗戀形象,诠釋得這麽好——他之前的演技雖然不錯,卻遠遠沒到現在這個地步,而這部劇裏邢硯每一個诠釋暗戀的片段,都足夠封神。
“卡!過!”
邵翊游離的思緒猛然清醒過來。
對上邢硯下場後朝他看來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邵翊的錯覺——
這個瞬間,他從已經脫離鏡頭的邢硯遠遠與他對視的目光中,感覺到了戲裏方渡看着江晏時的情緒。
一模一樣。
令人悸動。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