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正逢盛夏,太陽早早的冒出了頭,風吹來裹着升騰騰的熱氣,一絲涼意也沒有,宋昭煩躁的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攤煎餅”,嘆着她今天的第一百零八口氣。
她來這,已經整整三日了。
上輩子好不容易攢夠了錢,開了一家自己的小餐館,這才開業沒幾日,她竟然勞累過度,猝死了。想來自己即将而立之年,一朝醒來,繼承的這個身體,卻還是個尚未及笈的黃毛丫頭。
宋昭憋屈的不行,接着嘆氣。
“ 你要在炕上翻騰倒什麽時候? ”宋母一巴掌拍開屋門,那年久失修的土牆也跟着震了震,揚起的飛塵險些讓宋昭迷了眼。
“ 日上中天了,雞都打了三遍鳴了,還賴在炕上不起....飯都做好了……”宋母站在炕前,橫眉一瞪,掐着腰,連珠炮似的滔滔不絕。
宋昭只覺得這念叨倍感熟悉,可聽多了,這漫天飛舞的唾沫星子,她受不了。
慢騰騰的坐起身,扯過炕頭的衣服,繼續慢騰騰的往身上套,這八月天,沒有風扇,沒有空調,動一動,便感覺身上都浸透了汗,宋昭她恨不得能窩在水裏。
宋母見不得她這般墨跡,嘴皮子巴拉巴拉的,魔音貫耳。
“ 老婆子,昭昭想睡就讓她睡吧,一會兒吃過早飯,我跟阿笙就去地裏了,索性家裏也沒什麽活,不用非要叫她起來。”屋門外傳來一道帶着些許成熟的聲音。
“ 慣慣慣,就知道慣着她,隔壁家小三子背書都背了三輪了,這死丫頭還在炕上折騰,眼瞅着這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宋母忽的噤了聲。
宋昭手裏的動作一停,滿臉狐疑的看向宋母。
哦,對,原身這丫頭,原本有一相好,姓彭,單名一個傑字,閩寧村傑出童生一枚,如今是考秀才的種子選手,原身與這彭傑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怎料一朝看走眼,叫這渣男始亂終棄。
宋昭穿來的那天,正巧碰上渣男娶親,娶得是村裏先生之女,楚湘,原身丫頭深受打擊,一頭悶河裏,這才叫宋昭,後來者居上,占了個便宜。
眼瞅着屋裏屋外都沒了動靜,宋昭套好衣服,利落下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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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是那丫的成親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早就看開了,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不等宋母反應,宋昭一溜煙兒跑出門外,雖說這原主丫頭與她同名,畢竟此“宋昭”非彼“宋昭”了,對這渣男,有什麽可留戀的。
宋母現下還在懊惱自己一時嘴快,觸了自家丫頭的傷心事,此刻被她一通應付,又覺得這孩子打從河裏救上來之後,說起話來,總有點不大對勁,可見她生龍活虎,又不像是腦子有問題的樣子,頓時一陣迷惑。
宋昭不知宋母豐富的內心活動,她捧着碗,蹲在屋檐下漱口,來這三天了,她還是适應不了用柳條枝子刷牙,只得用清水漱漱口。
宋母原地想了半會兒,也不得其解,幹脆抛之腦後,好在她姑娘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兒,哪怕是一時嘴硬,也總有想開的時候。
想到這,宋母自覺心寬半分,收拾好炕頭,去了廚房,将吃食都端在桌子上,招呼人吃飯。
宋昭浸濕了帕子,抹了把臉,再進來的時候,宋家父母和宋家長兄宋笙都已經開始吃飯了。
她順勢坐下,抓過桌上的地瓜面餅子,“吭哧”咬了一口,這餅子貼的結實,宋昭咬起來賊費勁,她端起桌上的雜糧粥,咕咚咕咚的灌了兩口,才将那地瓜面餅子泡軟咽下去。
“昭昭,娘待會兒要去鎮子上,将主家要的繡活給送去,這一來一往的,下午才能趕回來,中午飯你早些準備,做好了送地裏去。”宋母對自家閨女這潑辣吃相實在是沒眼看。
宋昭爽快應了下來,她已經磕夠了這磨牙餅子,打算中午做些松軟的吃食。
早飯後,宋父和大哥宋笙扛着鋤頭下地去了,宋母也拿上自己的繡活匆匆忙忙出了門,走之前叮囑宋昭将院裏掃掃,順便把雞也給喂了。
家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宋昭樂的自在,她哼着歌,将白菜幫子剁成碎末,混着麸糠面,倒在食槽裏,招呼院裏四處溜達的雞兄們,回窩恰飯。
喂飽雞兄們,宋昭又像模像樣的拎起掃把,沿着屋門往院子裏掃去,正當她哼哧哼哧的埋頭苦幹時,院外的小路上傳來孩童們的吵鬧聲。
宋昭立起掃把,朝外看去。
只見一群孩子,圍着倆人轉圈,鬧騰的要糖吃,在仔細一看,被圍在中間的那兩人,呦呵,可不就是渣男彭傑和他的姘頭楚湘嘛。
宋昭掐指一算,今個兒是他倆回門的日子,所謂“三天不走兩條路”,頭着彭傑成親迎人的時候,就是打宋家門前過的,敲鑼打鼓,操辦的好不熱鬧。這回門,自然也要沿着迎親的路回門,才算禮數。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來,狗男女,你倆頭鐵啊,宋昭将院子木門敞開,拎起掃把,狠狠地劃拉着地上的土,往院子門外掃去。
從宋昭家門前回門,是楚湘的主意,她想拉着彭傑,好好地再羞辱一番宋昭,可沒想到,她正樂呵呵的給孩子們分喜糖哩,只覺得眼前一片灰蒙蒙,鋪天蓋地的土旮旯砸落在身上,立時尖叫着四處躲避。
“姓宋的,你什麽意思!”楚湘跑出沙土粒子掃射範圍,咬牙切齒的看着“始作俑者”宋昭。
“什麽意思?”宋昭停手,直直的站在院門口,倚着掃把,似笑非笑“我掃我院子裏的土而已,怎麽着?我打掃我們自家院兒還得經過別人同意不成?”
楚湘被她一頓噎,轉而一臉委屈的拉住彭傑的胳膊。“夫君,你看她..”彭傑本就對宋昭有所虧欠,此刻低着頭,一個屁也不放。
宋昭看他一臉窩囊樣,更覺得這個原主丫頭,這些年的情愛錯付了。
楚湘見自家男人無動于衷,氣不打一處來,她松開彭傑,走上前去,跟宋昭面對面。
“姓宋的,你最好消停消停,別以為彭傑從前喜歡你,就得意忘形,他在怎麽喜歡你,如今也是我的夫君,哪怕你為他跳了河。”
宋昭只覺得可笑,她逼近一步,雙眸微眯,眼神銳利,直直看向楚湘,楚湘被漫天籠罩的威壓吓得後退一步,險些跌坐在地上。
“消停?我還什麽都沒做呢,何來消停一說,不過,既然已經說到這了,看在你倆已經成親的份上,那我就祝你倆..”宋昭一把托住楚湘,語氣頓了頓,她微微彎腰,低頭在其耳側,淡淡地說道。“祝你倆biao子配狗,天長地久。”
楚湘被激怒,張牙舞爪的撲上來,作勢要撕了宋昭,彭傑眼疾手快,一把從背後将人攔腰抱住。
“你還敢攔我!你知道她剛才說了什麽!”楚湘本就氣不順,如今看彭傑所作所為,更是心頭一把火燒的旺。
“你這個狗男人,是不是還對這個小jian人念念不忘!不替我出氣,還一直攔着我...”楚湘氣不過,遷怒彭傑,撓了他個滿臉花,這家夥不敢還手,只能幹巴巴的支棱着,臉紫的跟茄子似的。
宋昭也不掃地了,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蹲坐在院門口,樂呵呵的觀賞着眼前這場鬧劇。
“你們在幹什麽!”平地一聲怒吼,驚得宋昭手裏的瓜子都掉了。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強壯的身影将她一把拉起來,推到自己身後,是宋家大哥宋笙。他什麽時候回來了?
“昭昭別怕,有哥哥在,誰也不能欺負你!”宋笙将人牢牢的護在身後,手裏舉着鎬頭,冷眼看向那倆人。
楚湘也被那聲怒吼吓了一跳,她揪着彭傑頭發的手松了下來。
“彭傑,咱們自幼一起長大,我本以為你對我妹昭昭是真心相待,不曾想你這人背信棄義,置我妹于不顧,如今你既已娶親,為何還要帶人來羞辱我妹,你當真心腸這般黑。”宋笙字字誅心,說的彭傑一個沒臉。
“宋兄,今日叨擾了,實在是對不住。”彭傑面露尴尬,楚湘咽不下這口氣,還想要說些什麽,被彭傑一把拖走,好好的回門鬧成這樣,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昭昭,你沒事吧?他們倆可是說什麽不好聽的話了。”直到倆人走遠,宋笙才放下手中鎬頭,繼而轉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宋昭,關切的問道。
宋昭搖搖頭,壓下心頭陣陣酸意,上輩子,她是個孤兒,從沒感受過叫人這般護在身後,好生保護的感覺,剛才宋笙的毫不猶豫,叫宋昭那顆心,悄悄地暖了起來。
宋笙見自家妹子眼圈發紅,只覺得是剛才受了委屈,心裏暗忖道,下次再見了這倆人,定不會這般輕易的放過他們。
“大哥,你怎麽回來了?我午飯還沒來得及準備呢”宋昭揉揉眼睛,往屋裏廚房走去。
“不着急,今天地裏的活不多,爹怕你忙不過來,叫我回來幫忙。幸好我回來了一趟,否則,你還不定叫這兩個吃人血的玩意兒怎麽欺負呢。”宋笙暗自慶幸,他從院兒裏柴房,抱起一捆柴火進廚房裏。
宋昭瞥見菜籃裏有一捆韭菜,今早上從雞窩裏又掏了幾個蛋出來,心想可以做韭菜盒子。
說幹就幹,她端來面盆,舀了幾勺面出來,加水和成絮狀,揉成面團,蓋上籠布,放在一旁醒着,又将那韭菜洗幹淨,瀝水切碎,接下來,将早上掏出來的幾個雞蛋,打散在碗裏,拜托宋笙生了火,剜了一勺豬油下鍋,豬油融化後下雞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宋笙有些驚訝,他家妹子向來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何時還有了這般手藝。
宋昭沒注意到宋笙的表情,手裏勤快的撥弄着雞蛋,直至炒到金黃細碎,才停了火頭。
她把雞蛋盛出來放涼,将原先切好的韭菜拌到一起,加了鹽,花椒粉細細攪拌均勻。
接着,宋昭将醒好的面放在面板上,揉捏了幾下,搓成長條狀,切成幾個大小差不多的劑子,全部擀成比餃子皮稍微大一點的圓皮,盛一勺韭菜雞蛋餡兒放在圓皮的上半部分,中間對折,捏緊邊緣,用手指将邊緣處壓實。
随即,她拿出一個碗,倒扣過來,沿着剛才壓實的邊緣處,将多餘的皮切掉,一個完整的韭菜盒子成型。
照着這個操作,宋昭迅速的包好了四五個,每個餡兒都填的圓不隆冬,起鍋熱油,小火煎至兩面金黃,出鍋。
宋笙早已經被韭菜盒子的香味引的口水直咽,第一鍋出來,他眼神都拔不動,直勾勾的盯着那金燦燦的盒子餅。
“大哥,你先嘗嘗,看看味道合不合适,我第一次做,手裏也沒有準數。”宋昭見宋笙那副樣兒,一陣好笑,她夾起一個遞給宋笙。
宋笙也不與她客氣,吃了吹熱氣,這面皮捏上去酥脆松軟,一口咬下去,滿嘴的餡兒,在配上那濃郁的湯汁,叫人饞涎欲滴。
他三兩口的解決掉一個,只覺得意猶未盡,宋昭在招呼他,卻不肯再吃,說要等做出來,和他們一起吃。
竈裏的火勢好,韭菜盒子熟的很快。沒多久,便摞了起來。
宋昭趁着韭菜盒子放涼,又煲了個蛋花湯,一并裝在飯盒裏,和宋笙提着,一道兒往地頭走去。
正值中午頭做飯的時候,這韭菜盒子的香氣四溢,剛拿到地裏,一旁啃着幹硬餅子的莊稼人,都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