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九千歲憐惜
第二章求九千歲憐惜
周彥修登基那天,是柳如權為他正的冠、授的佩。
“君子正衣冠,你往後就是九五至尊,待人接物都有規矩。”挂玉佩時,柳如權微微俯身,臉離周彥修的肩膀很近,“這是我從私庫裏翻出來的翡翠琉璃佩,上好的品次,玉器養人,你自珍惜。”
至于來源,他是一點兒也不提。
周彥修坐在木質的輪椅上,穿着金黃色的龍袍,并沒有顯露出半分的怯懦。
“這麽好的東西,九千歲為何不自己留着?”他像是好奇發問。
“這玉佩是我的東西,你是我的人,玉佩給你戴,怎麽不是自己留着?”柳如權笑吟吟道,“我恨不得往你身上挂滿金玉首飾,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罩着的人。”
“何須如此。”周彥修仰起頭看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樣子,乖巧又安分,“天下人都知道,這個皇位是九千歲賜給彥修的。”
周彥修生得好,和柳如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柳如權看着順眼,不介意更寵着她一些。
柳如權在思考送點什麽給他好,沒什麽表情地打量眼前人,周彥修又說:“九千歲,彥修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方面的教養,不了解禮法,實在是有些擔憂。”
“無需擔憂,你做什麽,什麽就是對的。”柳如權破天荒地耐心為人答疑解惑,“過一會兒上了朝,會有禮官宣讀‘剛剛尋回的陛下遺旨’,你腿腳不便,不需下跪,便坐在龍椅上看着就行,然後便是跪拜新皇,你就算是徹底登基了。”
周彥修就問:“九千歲也要跪?”
“自然,規矩不可壞。”柳如權淡定道,“以後你就是陛下,我是你的臣民,臣子跪君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九千歲玉葉金柯,對我有再造之恩,自可不跪。”周彥修說這句話時,語氣很平穩。
柳如權覺得有趣:“那依你的意思,如何?”
周彥修回答:“還請九千歲為我推輪椅吧,站在我身後,便不用跪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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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使喚我?”柳如權笑了,“周彥修,你好大的膽子。”
“豈敢,只是心疼您罷了。”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是周彥修低垂着眼,掩去了真正的神色。
“真心疼?”柳如權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
周彥修一口咬定:“比真金白銀還真。”
所有人都知道是柳如權選的他當皇帝,但是這其中也是有區別的:柳如權在下首跪着,不會有人認為柳如權臣服于他;但若是柳如權站在他身後,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就算是徹底立住了。
不管文武百官怎麽想,周彥修的輪椅确确實實是被柳如權推進朝堂的。
周彥修坐在輪椅上,被推到了最上首,先是看着衆人跪自己那個沒見過幾面的父親的遺旨,然後看衆人跪自己,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自嘲地心想:所有人都喊他萬歲,不知道他這個萬歲還能活幾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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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權自認算不上君子,但也是一諾千金,答應了周彥修要幫他殺人,登基第二天,他就推着周彥修去了二十皇子的府上。
“呃……九千歲,這是何意?”
冷不防懷裏砸進了一把沉甸甸的銀弓,周彥修垂眼,溫吞道。
“這把弓給你了。”柳如權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這仇啊,還是要自己來報更痛快。”
周彥修颔首,輕輕撫摸着手中弓箭的紋路:“謝謝九千歲,這個禮物……彥修很喜歡。”
柳如權沒回答,只是冷聲吩咐:“帶上來。”
然後就是一陣掙紮和踢打的聲音,二十皇子最終被五花大綁地擡上來,口中還在罵:“周彥修,你不得好死!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死後和肯定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身邊的随從早已冷汗涔涔,周彥修卻壓根沒有被激怒,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他只是笑了笑:“二十弟不想給你的母親帶幾句話嗎?朕過一會兒會轉達給她的。”
二十皇子安靜了三秒鐘,聽懂了這句話,又大罵起來:“卑鄙!無恥!下流!歹毒!你周彥修不得好死……你真以為自己高枕無憂了?給沒有根的閹人當狗,你看你能嚣張幾日!”
想來是氣急,他竟然把柳如權也罵了進去。
等他罵完這句話,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場面已經很不好看了。
“本來念在你我之間兄弟情誼的份上,朕打算網開一面,放你去遠地當個閑散王爺。”周彥修慢慢地調整弓弦,“但是你罵了朕也算了,竟敢出言侮辱九千歲,看來這清理門戶的事情,還得朕親自來。”
這句話說得好聽,句句向着柳如權,也體現了周彥修本人的寬仁,可以說是很會說話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有些殘忍:“二十弟,知道你有孝心,那就替你的母親先去看看畜生道怎麽走吧——我怕她頭腦簡單,下去以後,找不到路就不好了。”
等他說完這句話,看似随意地挽弓搭箭,松手時銀箭“簌”地一聲飛出,明明是很輕松的動作,卻甚至還能聽見伴随的氣流破空聲。
跪着的人倒地,喋喋不休的嘴巴終于是閉上了。
“九千歲送的弓箭,果然好用。”周彥修還有心情做人情,擡起臉看向身側的柳如權,“縱容皇弟侮辱九千歲,是我這個做哥哥的過失。”
明明對着別人從來都是自稱“朕”,面向柳如權時,周彥修又悄無聲息地換成了“我”,一副全然遵從的姿态。
柳如權卻不買賬,臉上帶着令人膽寒的笑意。
“他說得倒沒錯,我本身就是個‘沒有根的閹人’,談何侮辱?”柳如權眼珠微微一轉,看向周彥修,“難不成陛下認為,成為我這樣的閹人,是一種侮辱嗎?”
柳如權這算是刻意刁難,周彥修就算是再伶牙俐齒,也回答不了這種問題,只能慌忙道:“彥修不敢。”
“但是陛下對我的維護之心,我看到了。所以,下不為例。”柳如權将兩只漂亮的手輕輕搭在周彥修的肩膀上,“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陛下是聰明人,可不要做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情。”
周彥修身體上的顫抖被柳如權精細地捕捉到位,他有些後悔拿柳如權當靶子了,只能讓步道:“九千歲的教誨,彥修謹記在心。”
“這就對了。”柳如權滿意地移開手,“去皇太妃宮中吧,答應你的事情,還差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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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皇太妃的居所,昔日叱詫風雲的皇貴妃早已收了鋒芒,整日在寝宮中賞花看鳥,不問外事。
看見周彥修,她沒有半分詫異:“本宮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天,一時心軟沒有趕盡殺絕,若是料到留着你會有今日之禍端,本宮當年一定斬草除根,把你和你的短命母親葬在一處。”
提起生母,周彥修終于沉了神色:“朕的母親已經被追谥為皇太後,太妃提起朕的母親,理應用尊稱。”
皇太妃卻不懼怕:“周彥修,不要太嚣張,信不信你今日殺不了我。”
周彥修懶得和她廢話,已經挽弓了。
這時候,皇太妃轉身拜了柳如權:“柳公公,本宮有一言,想要訴與公公。”
“哦?”在周彥修的目光下,柳如權慢悠悠擡起眼,“是什麽事情,還需勞太妃親自說?”
“先帝生前與本宮恩愛甚篤,病危臨死前,曾告知過本宮虎符的方位。”皇太妃不緊不慢道,“本宮知道柳公公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不知,一枚號令禁軍的虎符,能不能給這宮裏換一個新皇帝,再保本宮晚年無恙?”
“哈哈哈哈……”柳如權笑着撫掌,捏緊手中的琉璃串子,“太妃好計較,怪不得多年盛寵不衰,原來是有這般的玲珑心思在。”
周彥修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顯然,對于柳如權的決定,和自己的生死,他也沒什麽把握。
“怕嗎?”
柳如權注意到他的視線,低下頭,撫摸他的發端,像是在把玩一件趁手的玉器。
“彥修,求九千歲憐惜。”周彥修露出了楚楚可憐的脆弱表情,抓着柳如權紫色的衣袍,一副怕被丢棄的樣子。
“皇太妃娘娘慧眼識人,我柳如權是信守承諾,可惜我已經答應了陛下,要幫他手刃仇人。”柳如權移開眼,笑了,放肆道,“有虎符如何,太妃不是照樣需要茍且求生;沒有虎符又如何,權不是照樣成了這宮中做主的人?”
周彥修還在發怔,就聽見對方笑吟吟地說:“陛下在等什麽?還不快動手,送娘娘上路吧。”
等到報完了仇,晚上躺在龍床上,周彥修依舊恍惚。
柳如權剛剛沐了浴,穿着一件白色亵衣,光腳踩在寝殿漆黑的石板上,襯得他的皮膚愈發雪白。
周彥修下意識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腕,向人求證:“二十皇子已經殺了。”
“當然。”柳如權大方地回答。
周彥修又問:“皇太妃呢?”
“自然是也殺了。”柳如權順着他的力道,翻身上床,“現在可以給我了?”
周彥修松了手,任人索求。
等柳如權滿意了,周彥修才摟着人的腰,提出自己的要求:“九千歲,我可以上朝?”
“自然。”柳如權已經有些累了,在周彥修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放自己的下巴。
周彥修得寸進尺:“我可以批奏折嗎?”
柳如權打了個哈欠:“你想就批吧。”
周彥修還要問:“我可以召人議事?”
“也可以,無所謂。”柳如權有些不耐煩,微微皺眉。
周彥修注意到了,見好就收:“九千歲待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