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
番外
【一】
習慣是個多麽可怕的東西？
很久很久之後，百裏岚才終于知道，有些事，就算你再刻意不去想起，它依舊會在你的潛意識中浮現。那個人曾經的喜怒哀樂，無不在牽扯他的情緒，刻在他的腦中，磨不平，也消不去。
緋十三不止一次問過他，後悔嗎？一想到他悲憫的眼神，百裏岚就想冷笑，他乃堂堂魔尊，向以果斷狠絕在魔族挑起大梁，有何事值得讓他去悔？只是夜深人靜時，守着天上那圓了又缺，缺了又圓的月，他像是被人撕開血肉，剜去心髒，胸腔裏空空落落，卻又疼得發緊。
肅穆的大殿之中，死一般沉寂。
“還好有你在，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你不能欺負我。”
“百裏，你喜歡我嗎……”
女人的聲音時不時回蕩在耳邊，歡喜的，憤怒的，不安的……
百裏岚驀然睜開眼，血色眸子殺氣銳利，緩了一會兒，他垂下眸，望着手中那把精致匕首。百年的風沙，也沒生出一丁點鏽跡，上面的血跡依舊猶存，仿若與那日只相隔一天。
那日，楚瑜哭着求他不要送她回去，他卻置若罔聞。他承諾會保護好她，卻讓她在這個世界遭遇了一次又一次危險。他曾許諾她，再也不會有剜心這種噩夢，諷刺的是，最終卻是他親手将匕首再次刺在她心口。
楚瑜一定很恨他吧。
不過，只要她在那個世界平平安安的活着，就算恨他，那又有什麽關系？她就該待在那個和平的世界，無需為生命安全發愁，每天把小屋收拾得幹幹淨淨，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陽光下生活。
沒有怪力亂神，沒有妖魔鬼怪，沒有五族厮殺，更沒有觊觎時空之玉和神魔之血的争鬥，她就該那樣活着，兩個世界不再有聯系，過不久之後，她也會像那個世界的其他人一樣，忘記這段時間的所有事，也忘了他的存在……
百裏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心中卻泛起一陣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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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強勁的風從面前刮過，猝不及防迷了他的眼。
再睜眼時，手中匕首已無蹤跡，百裏岚心中一緊，便聽到一聲啧啧的喟嘆，輕佻的語氣之中透出幾分不加掩飾的嘲笑。
“堂堂魔尊，竟也會有今天這般落寞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人丢的一條喪家犬。”
緋十三一身紅衣，依舊是那麽張揚，他悠然扇着骨扇，睥睨着這邊。
百裏岚臉色一沉，冷聲開口：“本座給你一次還回來的機會。”
絲毫不畏懼他的殺意，緋十三把玩着匕首，不甚在意道：“不過是一把染了血的匕首，看你那模樣，倒像是丢了命根子。”
看見匕首上幾乎被磨平的“楚”字，他恍然大悟一般，長長“哦”了一聲，又啧啧搖頭：“原來是睹物思人，敢問你睹的是這把刺進小魚兒心口的匕首，還是小魚兒殘留下來的幾滴心頭血？”
“你找死！”百裏岚眼神一凜，揚手便朝他攻過來，招招狠厲，擊他命門。
緋十三也不出手，只一個勁躲藏，還有閑心出聲嘲諷：“魔尊大人，怎的才多久沒見，就變得如此弱了？這種程度可是完全不夠哪。”
說話之間，百裏岚招數越加迅猛，眼見要一掌擊上緋十三心口，眼前的人卻忽然身形一變，女人無措的面容讓他硬生生将掌風一轉，偏向另一側的巨石，巨石瞬間轟然爆裂。
而就在這時，方才表現無措的女人邪邪一笑，手中骨扇倏地擊向百裏岚右，打得他連後退兩步。
女人身形漸漸變化，又恢複成緋十三的模樣，手指在匕首刀身上輕抹，眼神裏透着憐憫，“要殺現在的你，簡直易如反掌，你連我們都騙不了，又怎麽騙得了自己？”
百裏岚捂着右肩，垂眸不語。
他恍然間想起司空的話，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能成為最強者，因為他們沒有弱點，什麽都不怕失去。而現在的他，渾身上下都是弱點，連最小兒科的幻術，都能讓他中計，深信不疑。并非已經弱到看不出幻術，只是他走不出自己心裏的魔障，只要看到楚瑜那張臉，他就下不了手。
緋十三也不再激他，他收起骨扇，将匕首扔回給百裏岚，看着對方接住之後，閑散地丢下一句：“再過幾日，本王大婚，看在小魚兒的面子上，本王是來下請柬的，話我已經送到，來不來由你。”
說這話時，他微微挑眉，他才不會是因為在以前吃他們的狗糧吃多了，現在才想着要塞回去。
說完，他就要走，又忽然想起什麽，腳步一頓，微微側頭，餘光看向身後人，悠悠開口：“忘了說，清止那天也會來，閉關百年，這會兒出來，你猜，他有沒有重新煉化好時空之玉？”
原來，在千年前，神女雲楚發現的玉石共有兩塊，以她的神力，只堪堪煉化了一塊，且效果極其不穩定，而另一塊更難以煉化的，則是交給清止管制。
這件事，只有他們兩兄妹知曉，而清止在百裏岚親手毀掉時空之玉後，便開始閉關，再不問神魔之事，也不知緋十三如何得知，清止閉關其實是去煉化另一塊時空之玉。
目送着緋十三離開，百裏岚垂眸看着手中的匕首，手指漸漸收緊。
【二】
明日是妖王大婚之日，妖族境內無不擺宴設酒，歡天喜地。
卻是不知，有人歡喜有人愁。
小妖之中，傳着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小八卦，說這威懾一方的妖王大人，其實是個妻管嚴。就昨天夜裏，耐不住寂寞去了妖族柳巷街，找了七八個漂亮妖姬飲酒作樂，被準新娘子揪着耳朵回了宮，這會兒連新衣都沒穿上，跪在新娘子房前賠罪呢！
而“正跪在新娘子房前賠罪的”妖王大人，聽完小呆的轉述之後，憤憤地站起身，“這是哪個狗膽包天的給本王傳出去的？這麽沒職業道德！要是讓本王知道，本王定當……”
“跪下。”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從房內傳來的清麗女聲打斷。
緋十三還反應過來，想繼續說：“本王……”
“跪下。”
“……本王只是不想傷了兩族的和氣。”緋十三邊說邊重新跪下，瞥見一旁忍笑忍得肩膀都一顫一顫的小呆，他鳳眸一瞪：“呆子！笑什麽笑！好笑嗎！”
小呆點點頭，滿臉坦然：“好笑。”
“……”緋十三狠狠瞪了他一眼，餘光瞥見他身邊的白發男人，又臭着臉道：“我可記得我只請了你一個人來，這位……”
“在下是鬼族長老，白衡。”
白衡先拱手作揖，噙着笑道：“族長外出，在下不放心，便跟過來了，如有冒犯，還請妖王大人多見諒。”
緋十三從鼻腔裏發出不屑的冷哼：“不過是來妖族做一次客，還要這番守着，也難怪這呆子剛出來時連一句話都不會說。”
“十三，不可對長老無理。”小呆嚴肅警告。
緋十三睨了他一眼：“你這呆子，一百多年未見，長本事了？當初在死魔頭面前，是誰護着你？又是誰在小魚兒面前替你說好話？”
“我……”
不知是聽到了百裏岚的名字還是提到了楚瑜，小呆氣勢一下弱了許多，他垂下頭，連頭頂的呆毛都沒了精神：“也不知道楚過得怎麽樣……”
他一出生便被奉為鬼族族長，鬼族對名字格外看中，一生只有一次取名的機會，原本族長只有在真正出關時，由長老賜予名字，而他偷偷出關，又意外卷進那個世界，是楚瑜為他取了名字，也是楚瑜教會他各種最基本的東西，教他說話，可是現在，楚瑜應該已經忘了他吧……
察覺到身邊少年陡然變低的氣壓，白衡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伸手搭在他垂着的頭上，安撫性地拍了兩下：“楚姑娘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族長無需再擔憂。”
緋十三打量了那二人一眼，意味不明地嗤了一聲，眯眼看向遙遠的天邊，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勾了勾唇角。
【三】
空寂的大殿之中，幾塊碎掉的玉石浮在空中，随着法力的施加，緩慢地旋轉。
百裏岚伸出手，似是有些猶豫，卻又在下一秒施出法力，玉石緩緩旋轉，若仔細看，那旋轉出來的中心，竟然是一副像水波般浮動的畫面。
女人抱着抱枕，盤腿靠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屏幕裏的畫面捧腹大笑，似乎很是快活。
似乎是被她有些魔性的笑感染到，百裏岚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下一秒卻是苦澀非常。
果然，過了這麽久，她已經把這些糟心的事全部忘了，笑得這麽沒心沒肺，也好。
楚瑜剛回到那個世界時，他摧毀了時空之玉，無意中發現時空之玉的碎片竟能看到那個世界，只是兩個世界的時間轉換不同，再加上他不想再與那個世界有任何牽扯，便一直忍着沒有再去看。
現在這裏過了百年，那邊卻是只換了個季節，而楚瑜看上去已經忘了他，過得很好。如此，也甚好。
百裏岚垂眸，這樣想着，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哭聲。
他心中一驚，擡眼望去，便見方才還跟着電視大笑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沙發上，捂着嘴哭得壓抑。
電視裏的歡笑聲從那邊傳來，略顯嘈雜，卻依舊能聽見女人壓抑着聲音哭出的一個名字。
——百裏。
百裏岚渾身一震，緊緊盯着畫面中的人，又見她從茶幾上拿了一罐啤酒，開瓶就一口悶，喝了兩罐，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頭，再控制不住情緒，她哭聲愈來愈大，撕心裂肺的哭聲中無不摻着他的名字。
怎麽回事？這時候，她應該已經把這個世界的事忘了才對，為什麽還記得他？
百裏岚緊皺着眉，大腦飛快地思索。
兩個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關聯，連時空之玉都留在了這裏，那個世界的人不應該還記得他。
難道是神魔之血？不，沒有了時空之玉，神魔之血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除了那一百年的修為還在她身上，他沒再留任何東西在那邊，但絕不是那百年修為的原因，并非實質物體，對那個世界沒有任何影響。而且，他已經感受到，楚瑜身上的修為比她剛回去時，低了很多，想來也是流失在時空之後，再過不久，她就會變成徹徹底底的普通人。
可她怎麽還記得自己？難道他還丢了什麽東西在那邊？
畫面中的人還在哭，手裏拿了手機，似乎在和誰通電話。
百裏岚凝神細聽，下一秒卻因為女人的話僵在原地，連法力都忘了使出。
飄浮在空中的時空之玉失去了法力的作用，跌落在地，伴着女人那聲夾雜着哭腔的驚慌哭訴。
“流産……”
百裏岚低喃出這兩個字，心中道不出什麽情緒，頓悟？欣喜？慶幸？驚慌？憤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神一凜，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趕過去！
【後續】
妖族發生了一件轟動的大事！不，該說五族間在一天之內天翻地覆。
時隔幾百年，妖王再度逃婚，至今未見蹤影，氣得準新娘揚言要斷了妖王的後，卻是連一個狐貍影子都找不到。與此同時，鬼族族長再次失蹤，鬼族長老噙着極其溫柔的笑獨自回了鬼族，吓得鬼族子民長跪在地，三天三夜，無人敢起。而神隐于世的清止上神也在妖王大婚典禮上一同失蹤，不見蹤影，神族妖族關系愈發僵持。
至于魔族，更是在一夜之間，連魔尊之位都易主，百裏墨得到魔尊百裏岚認可，得以繼位，百裏岚卻不知所蹤。
四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同時消失，神、魔、妖、鬼，亂成一鍋粥，這場面，竟與幾百年前一模一樣，卻是無人知道原因。有人推測，或許是這四位大人又是相約在哪裏争鬥，又或許是……四人私奔！
幾千年後，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謎題，終于因為時間流逝而漸漸被人遺忘，然而卻是在這時，當年消失的幾個人，卻又回來了。
這一消息在五族之間傳開，鬧得沸沸揚揚，與此同時，安分了很久的魔族卻産生了一場異動。
魔尊百裏墨，被一個四歲的小女娃娃下了戰書，要與他一決高下。
肅穆的魔族大殿上，百裏楓舉着比自己身高還長的劍，站在一臉不耐的男人面前，奶聲奶氣地沖男人道：“要麽和我睡覺，要麽被我殺掉，你選哪個？”
百裏墨未曾言語，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聽到消息趕來大殿的楚瑜恰好聽到這句，差點跌在大殿門口，她扶着門，捂臉崩潰：“我的乖乖，你就算……np，也不能搞亂.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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