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新婚第一天,本該帶新夫婿拜見自己家裏的長輩,可是皇宮那邊連見像樣的新婚賀禮都沒送來,生怕多給懷柔一點關注叫人以為她得了盛寵。
皇帝叔叔從來待她冷淡,再加上如今正得聖寵的良妃高傲自居,沒來由得就不喜歡懷柔,漸漸的,懷柔也就識趣不再親近他們。
少了誰日子不是過呢?
懷柔收拾好了東西,準備明天上香山拜訪母妃。
山路要走一陣子,一來一回要半天時間,從城北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懷柔去書房看書,顧天英在內院同文啓練拳腳。
院子裏除了兩人,還有幾個丫鬟收被子衣裳,只是隔着距離較遠,主仆兩個也不怕談話會被人偷聽去。
顧天英同文啓簡單切磋幾招,語氣平淡地說着:“宣文院那裏給我休了婚假,我半個月不用去,你等哪天夜裏拿着我的鑰匙去宣文院的檔案閣,把那份檔案拿來懷安府。”
“是。”
“檔案日期還記得嗎?”
“記得。”文啓咬咬牙,“屬下銘記于心,一定會為老爺報仇雪恨。”
交代完畢,兩人也不再交手,顧天英趁着換衣服的空檔把檔案閣的鑰匙從卧房裏拿出來,一個擦肩的空隙便将鑰匙給了文啓。
顧天英走去書房看看自己的新娘子,文啓跟在他身後觀察着懷安府裏的環境。一同走到書房門前,卻被人擋住了去路。
擋在門前的是寧媽媽,她看着顧天英和文啓,示意兩人跟她走一趟。
花園小亭中,寧媽媽與顧天英站在其中,文啓守在亭外。
寧慈不願在主子面前坐着,顧天英同懷柔學着将寧媽媽當長輩看待,陪她一起站着。
“驸馬爺,老身有些話不得不講。”寧慈神情嚴肅,“若是有什麽地方說的不對,說得過頭,還請驸馬爺恕罪。”
顧天英微微躬身,“無礙,您說便是,我聽着。”
寧慈嘆了一口氣,“原本與您訂下婚約的人是大公主,到成親卻突然換我們家公主,老身不知道大公主同懷柔公主說了什麽才讓她同意這門婚事,但是,你們已經成了夫妻,老身希望您日後能好好待公主。”
“那是自然,我一定……”
寧慈擡手打斷他的話,“驸馬,老身不是瞎子,今早老身還以為公主與您是真心相愛,但是我左思右想一整天,才發現公主她只是裝出一副開心的模樣來哄我放心……”
再怎麽裝恩愛,也逃不過寧慈的眼睛。她看着懷柔從小到大,對她的想法再清楚不過了。
“說這些話,老身并不是怪罪您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不管是不是真心喜歡公主,都要以夫妻之禮相待,公主她身邊沒有親人,唯有那大公主待公主好一些,卻也是心思深重的,叫人不放心。老身希望,至少您不要讓公主傷心難過。”
面前的婦人已經年過四十,因為操持整個府的事,勞心勞力,臉上的皺紋很多。她全心全意為沈懷柔着想。顧天英暗自慚愧。
按照計劃他該利用沈月顏,那樣他一點壓力都沒有。但同他成親的人變成了沈懷柔,那樣天真爛漫的人兒,若是知道自己接近她另有所圖,該會多傷心。
臨近黃昏,書房裏的讀書聲慢慢小下去,屋裏點了燈,燈影之中是少女趴在桌上百無聊賴。
看了一個時辰的書,有些無聊。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張俊臉。
是顧天英身着大紅喜服的模樣,京中青年才俊數不勝數,可她閉上眼睛能回憶起模樣的,就只有她的新夫婿。
回想起兩人在酒樓中的閑聊,顧天英說他小時候是小瞎子??
獨坐在書房中她才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在一位官員的院子裏見過一個小瞎子,也是男孩。只是……他一家在南下途中遭了橫禍,一家人都沒命了。
如果那個男孩長大到現在,或許跟顧天英差不多年紀。
世事難料。
感嘆過後,肚子也餓了,收了書放在案上,走出門打算去吃飯,剛走到內廳前,便看到燕子匆匆來禀報。
“公主,徐家公子來訪,在前廳裏等着您呢。”
懷柔不悅,“天都快黑了,他來我府上拜訪也不怕被人傳出閑話去。”
燕子很無奈,“我看徐公子臉色不太好才請他進來先坐,他說有重要的事要對您解釋。”
婚約定了七八年都沒見他那麽殷勤的上門,怎麽她剛成親就那麽多煩心事兒上趕着來了,這事兒不對勁。懷柔走去外院,親自去打發他。
丫鬟們走上前廳來,坐在廳上的男人聽到了公主的腳步聲,忙擡起頭來,尋找她的身影。
懷柔很是疑惑,不明白自己同徐恭之間有什麽好說的,他深夜前來說有急事商量,可看上去又不像是很着急,該不會是為了诓她吧?
叫燕子随行,又叫了許多丫鬟家丁在正廳外頭候着,人多之處,兩人便坦坦蕩蕩。
“徐公子來訪所為何事?”懷柔邁進正廳,徐恭随即起身,來到她面前。
“懷柔,我本想明天再同你說,又怕時間長了叫你誤會,所以今天就來了。”徐恭煞有其事的說道:“我同鄒家女兒只是父母之命,并非真的對她有情。”
徐恭說着,忍不住上前靠近,叫懷柔尴尬的不得了,示意燕子把他拉開些距離。
被人如此糾纏,即便是懷柔這樣好性子的人也受不了了,今天聽徐恭說了這麽些話,懷柔再傻也看明白了,這徐恭是吃着碗裏的瞅着鍋裏的。都已經定親了還不好好對人家鄒姑娘,跑到她這兒裝什麽多情種。
懷柔板着臉,不悅道:“徐公子,我已經聽明白了。”
聽罷,徐恭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少女皺着眉頭,一張好看的臉氤氲着怒氣,略帶奶氣的話語透着不悅:“我不管你對鄒姑娘是真情還是假意,也不在乎你對我的感情,我只知道你我之間已無婚約,今日街上不過偶遇,沒想到你還厚着臉皮追到府上來,實在沒有世家風範。”
公主的回應與想象中的差別太大,徐恭愣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忙解釋:“婚約一事并非我能左右……”
“你別裝了!”
懷柔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當初你同你爹進宮去求聖上取消婚約,我就在簾子後頭聽着呢。是你親口說不喜歡我,這才不到兩年就忘幹淨了嗎?”
屋裏兩人對峙,一旁低眉順眼的燕子随時準備叫人将徐恭轟出去。外頭顧天英走到門前,停住了腳步。
天黑了下來,屋中點着燭火也是一片死寂。
懷柔氣到閉口不言,徐恭想要出言解釋卻已經黔驢技窮。
一個沉默的空檔,徐恭上前一步抓住了懷柔的手,任她厭惡掙紮也不放松,只顧自己吐露怨念,“是我太傻,不知道你有如此美貌,鄒麗是商人之女,又如何比得過你金枝玉葉?懷柔,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沒有人想到徐公子竟如此沒有規矩,燕子用足了力氣都拉不開他,正打算叫人進來幫忙的時候,一只大手上來握住了徐恭的手腕,向後一掰,疼得他龇牙咧嘴。
懷柔擡眼去看,竟然是顧天英。
只見他一手按着徐恭的手腕,将徐恭治得服服帖帖。
望着他寬廣的後背,懷柔有些出神,驚訝于逆賊竟然為她解圍,還有他深不可測的武藝。
顧天英:“徐公子不聽勸告,竟然上門騷擾公主,娘子,你想如何處置他?”
“把他扔出去,以後都不許他再進懷安府。若敢再犯,我就将今日發生的一切告訴皇帝叔叔,抄他的家!”懷柔氣憤地扭過頭去,回了內院。
懷柔不是愛生事的主兒,更不願意同徐恭再有糾葛,把人趕出去後,此事也就落罷。
入夜,懷柔換了寝衣坐在床邊洗腳。
想起徐恭的胡言亂語,懷柔總算是明白了那個男人怎麽想的,抛棄了她本以為能找個更好的,結果定的新未婚妻不如她地位高也不如她長得美。
懷柔很為鄒麗惋惜,怎麽攤上這樣一個男人,沒擔當還心比天高,也就這樣的人才跟沈星耀攪和在一起。
不再想那些煩心事,懷柔躺上床,被陽光曬過的被褥又軟又暖,好舒服。
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是那惱人的徐恭,而是……幫她收拾徐恭的顧天英,雖說只是幫她擋下徐恭,懷柔依舊念着那點好,畢竟在她的潛意識中認為逆賊都不是好人,沒想到顧天英對她并非冷血。
人都是多面的,懷柔為自己狹隘的偏見感到不齒。
她得謝謝顧天英才是。
被窩暖烘烘的,懷柔睡意沉沉,目光朦胧中一人推門而入,驚得她立馬坐起來。
“你怎麽來了。”
小公主坐在床邊,翹着二郎腿趾高氣昂的模樣像極了高傲的孔雀,只是她長相溫和可愛,小臉還帶點兒嬰兒肥,白白嫩嫩,絲毫沒有孔雀的冷豔,更像是毛茸茸的小麻雀,叫人忍不住想要揉揉她的小臉。
看到懷柔擺出公主架子,顧天英知道她有些不高興,嘴角微笑,去衣櫥拿了毛毯來披在她身上,走到近處看清懷柔身上的寝衣輕薄,露出了些許肉、色。
寝衣輕盈的貼在少女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當目光滑過那露出的鎖骨時,顧天英的眸子暗了暗,沉聲道:“我們剛剛新婚,微臣自然是來侍寝的。”
聽罷,懷柔睜大了眼睛,擡起手給了他一拳頭,軟綿綿的捶在胸膛上,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誰要跟你一起睡覺?”懷柔将手環抱在胸前,故作高傲,“我都說了,要你去隔壁睡,休想睡我的床。”
她連“侍寝”都不懂,顧天英無奈道:“院子裏守夜的丫鬟硬是不走,說是寧媽媽的吩咐。”一邊說着,坐到床尾開始解衣服,“想來是寧媽媽怕我欺負你,才叫她們來守着。”
拿寧媽媽做擋箭牌,懷柔只得妥協,“那你自己鋪地鋪。”
“好。”
吹滅蠟燭,顧天英睡在地上,蓋好被子。床上的懷柔卻坐着不敢躺下,困得頭都找不着北了,還是不敢睡。
昨夜睡得太死跟逆賊睡了一個被窩都不知道,今天可不能再犯錯。
顧天英仰望房梁,“睡吧,今日我很清醒,若公主再掉下來,我絕不會做逾矩之舉,一定恪守君子之禮。”
“真的?”懷柔将信将疑。
“如有違背,任公主處罰。”
太困了,懷柔也顧不得他話中的真假,倒頭就睡。
呼吸聲逐漸平穩,到了後半夜,“咕咚”一聲,顧天英又被砸醒了。
将手臂從被她壓住的被下抽出,顧天英側過身來,那細嫩美麗的臉龐就在眼前,粉嫩的嘴唇,雪白的皮膚——可惜顧天英看不見。
念着睡前的承諾,顧天英坐起身把熟睡的人兒攬入懷中,懷柔睡得沉,在男人懷中小腦袋靠在他肩上埋入他的頸窩,輕輕摩挲着,似是在夢中,粉唇不經意間擦過他的脖頸,惹得顧天英一陣心猿意馬。
“不是……”懷柔緊閉雙眼,雙臂緊緊抱在胸前。是在說夢話。
她在害怕,長長的睫毛微顫着。
“別怕。”顧天英溫和地輕聲安慰,溫涼的手掌撫上懷柔的後背,溫柔的安撫着被噩夢糾纏的公主。
後背被溫柔輕撫觸碰,陌生的觸感癢在心尖兒上,又仿佛不只是癢的感覺讓懷柔輕哼一聲。如同貓兒的叫聲撓在顧天英心上,差點将君子之禮抛到腦後去。
他摸索着找到床沿,将懷柔抱回床上蓋好被子,那柔軟溫暖的身子只在他懷中停留片刻便離開了。
顧天英回到自己的被窩裏,冷冷的,許久都暖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