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見
初見
将車子停進車庫後,許荭沒有停留,叫了一個出租車将她送回之前的餐廳将自己留在那兒的車開回自己的住處。
白馨沒有開口說任何話,默默目送她離開。
許荭十三歲那年,她從深山裏的野孩子一躍成為S市許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
對于突然從山村變成大都市富豪的獨女,當時的許荭根本沒有絲毫感覺,因為在她的心裏哪兒都不是她的家。
她從小過得就不好。
她的親生媽媽在她五歲時去世,在被人送去福利院的路上她跑了出來,那個時候的她不懂生死,以為媽媽還在家裏,她從福利院工作人員身邊跑走後本意是想回家找自己的媽媽,但是半路上被一個陌生人抱走。
原先她被一個城市夫妻倆收養,但是在收養的一年後,那對不育的夫妻生了一個女兒。
孩子剛出生幾個月,許荭的生活狀态和以前并沒有什麽變化。
但是在一次夫妻二人出去買東西讓兩個孩子待在家裏時,才幾個月的妹妹從床上掉了下來,這一幕正巧被剛回來的夫妻倆看見。
養母當即指責許荭做姐姐的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連妹妹都照顧不好。
養父沒有說什麽,但是抱着哭泣不止的嬰兒哄了好久,沒有和許荭說話。
當天晚上,許荭偷聽到這對夫妻聊天。
他們說:“不是自己的孩子始終養不熟,小時候還會聽話,長大知道我們不是她親爸媽她遲早會走的。”
當天晚上,許荭拉開房門逃走了。
許荭連夜徒步走了五十裏路,天亮時,她在路邊跟随一堆人上了一輛破舊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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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歲大的小孩不算票,司機以為上車這群人中有她的父母,所以沒有多問。
許荭就是用了這個辦法,輾轉坐了七輛汽車到了一個偏遠的小縣城。
許荭最終被深山裏的一戶人家收養,雖然從小過的貧窮,深山裏的父母對她也沒有多好,但是一不開心她就跑到山裏瘋玩,餓了就自己回家吃飯,就這樣沒有束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長到了十三歲。
直到有一天,西裝革履的許浩平找到深山,抱着她痛哭流涕說對不起她。
許荭這才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許荭不知道為什麽時隔這麽多年許浩平才找到自己,在被接回家後家裏所有人都對她十分和藹,爺爺更是對她呵護有加。
到後來聽家裏的保姆阿姨們議論,許荭才知道許浩平有死精症,這輩子生不出孩子,現如今只有她一個後代以後也只會有她一個後代。
作為家裏唯一的後人,自然上上下下都對許荭十分重視。
許荭的爺爺許望山更是把許荭放在心坎裏疼。
許荭剛回家滿頭亂七八糟的碎發不願意修剪,許望山說:“我孫女留什麽頭發都好看,誰規定這年頭的小姑娘要留整整齊齊的頭發,我孫女這叫個性,漂亮!”
保姆每天幫她換各種粉色的連衣裙,許荭拿着剪刀将衣櫃裏的裙子全都開了一個口子。
許望山聽了保姆的告狀,說:“這年頭誰家小姑娘穿粉裙子,全都換了換了!按我孫女的想法來!”
管家過來告狀,說許荭每天都會趁保姆不注意爬樹翻牆一點也沒有小姐的樣子。
許望山不悅道:“誰規定有錢人家的小姐不準爬樹翻牆的,如果沒有那就讓我家孫女開這個先河!”
所有人都覺得許荭的壞脾氣是因為才回許家,只要時間一長她的性格自然會慢慢變好,會喜歡上這個家。
但是回家三個月,許荭沒有絲毫改變。
許浩平雖然也疼孩子,但是見許荭的行為舉止一直沒有改變,就向自己的父親提議別這麽溺愛孩子。
但是說完就被許望山厲聲駁斥。
許望山說他,你這輩子能有個女兒已經是上天恩賜了,弄丢了人家十三年才找回來你還不好好疼她愛她,還想管着她!你老了氧氣管被拔也是活該!
許浩平被罵得狗血噴頭,也不敢再說些什麽。
也正是許望山給予許荭這麽大的自由和不加管束,許荭起先打算找機會逃跑的想法才漸漸消失。
許家主要幹的是實業項目,望山集團就是許望山一手創辦起來的,主要生産鋼材,許荭找回家的前幾年才開始涉及稀土行業。
許望山雖然溺愛孩子,但是作為大公司的掌舵人他根本沒有許多時間在家陪許荭。
許浩平平時也需要去公司上班,所以平時家裏就剩下許荭和一群管家保姆保镖。
爺爺不在家後許荭也不願意待在家裏,她不喜歡家裏的氛圍,也不喜歡這些臉上戴着面具的人。
許荭找回來後,平時的衣食住行都有保姆阿姨照顧。
這些阿姨們平時笑呵呵的看起來十分和藹,但是只要許望山和許浩平不在,她們就會有很大的變化。
平時這兩個許家主事人在家時,全家上下的人都不敢松懈,平時連多餘的話都不敢說,生怕惹雇主不開心。
但是一旦父子兩人出去工作,這些保姆阿姨們就會湊在一起聊天。
雖然有管家管束,但是大家都是家裏的員工,互相相處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熟悉了彼此。中國是講人情的社會,既然老板不在家大家湊在一起聊天,管家也不會過分的讓她們散開。
所以許荭第一次聽見這群人聊天時,知道了許浩平有死精症,因為這輩子不會再有其他孩子,所以拼命找到自己把自己接回家。
許荭第二次聽到這群人聊天,聽到她們說自己在山村待久了養出許多壞習慣,以後出門肯定會丢許家的臉。
許荭第三次聽到這群人說,自己性格這麽沖才回來就跟封家的小孫女打架,遲早有一天會闖出大禍,給許家捅一個大窟窿。
許荭越來越不願意在許家呆着,也不想聽到這群人偷偷議論自己的聲音。
所以她平時就會爬到樹上待着,或是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爬牆去公園一角躲上一天。
爬樹翻牆經常會在身上留下許多擦傷,這些阿姨和保镖們怕許荭身上出現傷口讓許望山責怪,即便許望山開口讓大家別阻攔許荭爬樹翻牆,但是大家背地裏還是死死阻止許荭。
許荭沒有告狀的習慣,但是見這些保姆們将自己看的死死的,她一有要翻牆的舉動就吵吵嚷嚷将自己拉回來,許荭覺得十分煩躁,于是她每天背對着這些人偷偷溜出去。
她們抓,許荭躲。因為這樣,許荭身上的傷口反而比之前更多了。
許荭記得,那年S市的夏天十分炎熱,她第一次來這個城市就遭遇了近幾年最高溫的天氣。
四十度的天在外面走上一分鐘都能感覺五髒六腑被熱化,許荭居然還有那麽大的精力從家中偷跑出去。
那天剛爬上花園的牆壁家裏的那些保镖們就跑了過來。
許荭一下子着急,直接從牆上掉到了牆外灌木叢的荊棘裏。
許荭爬起來的時候,胳膊上、腿上、臉上,都是一條條被灌木劃出來的血痕。
不想被家裏的那群人找到,許荭抹了一把臉上的傷口,一瘸一拐往別墅區外面走去。
就在這時,一道輕輕的聲音突然響起,問她:“你傷口疼嗎?”
許荭一轉頭,就看見園路另一邊的綠林裏一個人影正坐在草地上。
樹木枝繁葉茂層層疊疊,讓人看不真切裏面的景象。
下一秒,裏面的人影站起身從樹林裏走了出來。
一個穿着淺綠色長裙的女子映入許荭的眼簾。
看到她的第一眼,許荭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這個女人很白,比她要白上許多。
她杏仁水潤鼻尖小巧挺翹,五官精致柔和,睫毛又細又長,眨眼間睫毛撲簌簌的像是飛舞的蝶翼。
許荭一下就注意到她的眼睛,她擁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珠,裏面映照着這個夏天的綠色,此時也映照着她自己。
許荭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女人走到許荭的面前,又問了一遍:“你的傷口不疼嗎?”
許荭瞬間回神,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搖了搖頭。
臉上傷口泌出的血跡被剛才許荭一抹瞬間在臉上拉出好幾條橫線。
鮮血在臉上亂七八糟的交錯着,看着分外狼狽。
白馨看着許荭的臉有些擔憂,問道:“你家的大人現在在家嗎?要不要去門口的醫院檢查一下?”
許荭搖頭,轉身打算離開。
“诶!”白馨立即将她喊住。
“大夏天你這樣容易發炎,要我給你塗一下藥水消毒嗎?”
許荭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家住在北區,離這裏有一段距離,要是路上傷口很疼你記得和我說。”
許荭垂眸,她的目光放在了面前白馨的裙擺上。
長裙直到小腿,她今天穿着一雙白色的涼鞋,露出的小腿又細又白,白皙的腳踝圓潤精致。
許荭跟着這個初次相識的姐姐走了很久的路,跟她去了她家。
北區的別墅和南區外表風格相差很大,南區偏中式園林,北區偏西式,許荭跟這個姐姐走進她的家,才發現這個別墅裏空無一人,只有她一個人生活在這裏。
許荭坐在客廳有些發愣,白馨很快拿了醫藥箱出現。
許荭不怕疼,因此白馨在給她消毒時,她的注意力并沒有被傷口吸引反而注意力都放在面前蹲在地上幫自己膝蓋塗抹藥水的姐姐身上。
上藥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許荭事後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在上藥時想了些什麽,她腦子裏昏昏噩噩的一片混沌。
傷口塗好藥,白馨将藥水放進箱子裏,許荭已經站起身準備告別。
“謝謝。”聲音又幹又冷。
突然聽到她說話,白馨瞬間驚訝擡頭。
她看着許荭,這個小姑娘臉上的表情依舊又冷又硬,仿佛剛才她聽到的道謝是憑空冒出來的。
許荭被她看着十分不自在,臉上的表情更臭了。似是注意到她的樣子,白馨下一秒彎眼笑着回道:“不用客氣。”
許荭沒有逗留轉身就要離開這裏。
看着小女孩孤獨挺直的背影,白馨突然開口說:“你的傷口記得讓家裏人檢查一下,明天如果不想去醫院上藥的話,你可以來這裏找我。”
許荭沒有回應,就這麽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