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仁善的養子(三)
第3章 仁善的養子(三)
胡太醫回到太醫院,第一時間就向皇帝禀告了鎮北侯的病情。要知道鎮北侯的病情,皇帝一直時刻關注着。
胡太醫跪在下首,恭恭敬敬道:“初時鎮北侯确實不行了,老臣摸着約莫已經去世一二時辰之久,再無救治的可能,就告訴傅公子和侯夫人可以準備後事就走了。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又有候府小厮追上老臣,說他家侯爺又醒了。老臣立刻返回候府,鎮北侯确實還陽了,除了脈象還些虛浮,需要慢慢調養,其他已無礙。”
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威嚴高貴,只是再聽到鎮北侯确實無事的時候才停下轉動的佛珠。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皇帝高高在上,不辨喜怒道。
“是。”胡太醫垂眸斂目,躬身告退。
傅奕回到候府就被急得團團轉的羅錦娘堵住,“太醫怎麽說,侯爺真就沒事了?”
傅奕自己此時也心亂如麻,不過看着面前美目含淚的心上人,傅奕還是強自鎮靜道:“胡太醫說好好将養的話沒問題。”
羅錦娘聽到這個消息并不高興,這時候的哭聲反而更大了,也更真心了。
“那我們怎麽辦,奕兒?”羅錦娘哭着問道。
傅奕同樣心慌,可他還是安慰羅錦娘道:“你別着急,我觀他也不是真的懷疑。以他們武人那樣的烈脾氣要是當真懷疑你我二人有什麽,哪還能隐忍到現在,肯定當場就發作了。
你先別自亂陣腳,一會兒我去探探。”
“好。”羅錦娘點頭,她也沒什麽好主意,只能先聽傅奕的了。
正好這時候湯藥煎好了,傅奕端着藥碗走進焦夜懷的寝房,他心中忐忑到甚至端着藥碗的手都是抖的,還要強裝鎮靜道:“侯爺,藥熬好了,你起來喝了藥再睡吧。”
焦夜懷睜開雙眼,冷冽的目光幾乎要刺穿傅奕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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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奕感覺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手中的藥碗差點打翻在地,說話都磕磕巴巴,“侯,侯爺,你怎麽用這種眼神看奕兒?”
對于傅奕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焦夜懷其實是一個眼神都吝啬給予的,但是有些話原主想問,焦夜懷就問了。
“傅奕,你可還記得那日我抱你回府時的情景?”焦夜懷沒有伸手去接藥碗,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明明焦夜懷的語氣是那麽的和善,傅奕心底的不安卻更加強烈了。
傅奕忍着慌張道:“好好的,侯爺怎麽提起這個了?”
焦夜懷見他不答,也沒有追問,而是自顧自追憶道:“到現在我都清楚的記得那日。我找到你父親所在的村子裏,村人告訴我你母親在你父親去世後半年就帶你改嫁到了鄰村。
我便立刻又去鄰村尋你們母子,我去的時候正好也是這樣一個數九寒天裏,外頭滴水成冰。你小小的一個人,瘦瘦的,穿着夏日裏才穿的單薄衣衫,就這還是破爛褴褛的。
當時你跪在地上給你同你差不多大的三個孩子當大馬騎,冰天雪地膝行着,快了慢了,他們還要打你罵你。
好不容易那幾個孩子玩冷跑開了,你還要就着剛打上來的刺骨的井水洗全家的衣服。”
聽到這些往事,傅奕忘記害怕,臉上露出屈辱的表情,別開臉道:“侯爺,好好的你說這些幹什麽?”
“就是突然想到了,轉眼你就長麽大了。我還記得剛把你接回來的時候,我給你飯吃,你還睜着天真的大眼睛問我可以嗎?
後來你告訴我,在那個家裏你吃的從來都是馊了的飯食,若是家裏沒有殘羹冷炙,那一夜就只能喝冰冷的冷水裹腹。夜裏就在柴房團一宿,連一床薄被都不給。”
傅奕面皮漲得通紅,顯然對這段往事屈辱至極。
傅奕咬牙道:“這些我都記得,是侯爺救我于水火,不然在那個家裏我或許都長不大,侯爺與我恩重如山,奕兒此生都不會忘記。
侯爺,不說那些了,等你好了咱們父子二人再唠。現在還是把這碗藥喝了吧,都要涼了。”
焦夜懷看着傅奕手中的藥碗,将冰冷隐藏在眼底,“那時候你已經有八歲了,這些對于你來說都應該還能清楚的記得。我記得剛來候府時,你可是連續做了一年的噩夢。
所以這碗藥你還要我喝嗎?”
傅奕被焦夜懷最後一句話問的心髒砰砰直跳,簡直懷疑焦夜懷是不是看出了什麽。可是傅奕望着焦夜懷那雙仿佛藏有星辰大海的幽深雙眸,卻發現那雙眼睛是那麽的平靜,平靜的仿佛那最後一句問話并沒有其他別的深意,只是随口一問。
這是發現了什麽還是沒有?應該沒有的吧?若是發現了,別說堂堂一個侯爺,就是普通男人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夫人和待如養子的孩子攪和到一起,肯定當場就發作了。
傅奕這麽想着,穩了穩心神。
“侯爺這是怎麽了,怕苦嗎?一會兒我叫廚房給你做些甜的點心來吃,你還是先把這藥喝了吧,喝了藥你的身體才能好的快。”
傅奕話落,焦夜懷就閉上雙眼,他替原主感到失望。
“放在床邊,你出去吧。”焦夜懷淡淡道。
“侯爺,這藥還是趁熱喝效果好。”傅奕不死心道:“我喂你喝了吧。”
“出去,聽不懂我說話嗎?”焦夜懷的語氣重了起來,“還是說我不喝你要強灌不成?”
傅奕此刻還真不敢,不說旁的,今天那個把胡太醫追回來的小厮就不是他們的人。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個小厮是誰的人,這就說明候府有其他勢力的探子,如果他真的強灌,事情鬧大,那不知道是敵是友的勢力很可能會突然發難,一招治他于死地。
傅奕只是想和羅錦娘相守,并不想死。
傅奕不敢再多言,吶吶退下。
他剛出鎮北侯的庭院就看見焦急等在門口的羅錦娘,羅錦娘和傅奕對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轉進旁側無人的角落。
羅錦娘着急道:“怎麽樣了,那藥侯爺喝了嗎?”
“沒。”
“侯爺他是發現了什麽嗎?”羅錦娘手中的粉色繡帕都被她擰成麻花。
“應該是的。”傅奕的臉色很難看,眼中孕育着黑沉沉的狠。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羅錦娘吓得都要哭出來了,是真的哭,而不是什麽博取男人同情的眼淚。
“要不你再進去試試,只要他喝了藥……”後面的話傅奕沒有說出來,但是他眼中的陰狠已經說明一切。
羅錦娘實在沒辦法,再者她也想試探番,她想知道鎮北侯到底聽沒聽到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就是關于傅奕謀害的那些話。
雖然她說完那些話,鎮北侯就死了,但是畢竟當時她說的時候鎮北侯還是閉着眼睛的,那會兒燒的迷迷糊糊的,說不定就沒聽到,一切都是巧合呢。
抱着這種僥幸心理,羅錦娘還是決定去試探下鎮北侯的态度,好做後期應對。
焦夜懷的房間內沒安靜多久,就又再次被人推門進來,這次正是羅錦娘。
羅錦娘進來後就柔柔弱弱捏着嗓子喚了聲,“侯爺。”
焦夜懷冷眼觑她,“何事?”
這樣冰冷的态度令羅錦娘猶墜冰窟,她顫抖着聲音道:“妾身,妾身聽奕兒,不是,是傅公子講侯爺你不肯喝藥,傅公子很是心焦,擔憂侯爺的病情,特特請妾身過來勸勸你。”
羅錦娘邊小心翼翼講話,邊仔細觀察着鎮北侯的面部表情,争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處微表情的變化。
焦夜懷用原主的口氣突然問道:“錦娘,我至今都還記得你候府的情景。
那時候你姐剛去不久,我沒心情續弦,是岳父親自找上門,想我續娶你。
我那會兒對你根本沒什麽印象,每次陪你姐回去也不過匆匆一見,印象裏你還隐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便沒同意。
可是岳父非說你心悅于我,我不娶你,你就不要活了。
他心疼你,更舍不得你死,求我親自去勸你。
我當時沒有多想就去了,想着同你當面說清楚也好。”
焦夜懷緩緩道着往日之事,羅錦娘卻聽得恍如隔世。在娘家時的日子仿佛已經很久遠,久遠到在記憶中都褪了色。
“那時候你才十五歲,我拒絕你後你哭成一個淚人,還連續喝了幾天的酒。
最後沒辦法,岳父又求到我這裏,我去勸你,你只說讓我陪你喝這一場酒,之後你就不再妄想,安安心心嫁人。
我為了安撫你,陪你喝酒,結果不過幾盅稀裏糊塗就同你睡到了一起。”
羅錦娘想到了什麽,臉紅紅的,嬌羞起來,“侯爺好端端說這些幹什麽?”
“錦娘,我一直想問你,那日到底是怎麽回事,那酒中的藥可是你下的?岳父可知情?”
羅錦娘前一秒還羞紅的臉頰,下一瞬慘白如紙。
“侯,侯爺,你在說什麽,我,我怎麽聽不懂。”羅錦娘眼神躲閃,明顯心虛。
“錦娘,我酒量很好,不敢說千杯不醉,至少不可能被一個閨中女子灌醉,我今日只想知道一個真相。”
羅錦娘惱羞成怒,羞惱道:“侯爺這麽問是什麽意思,以為那夜妾身故意算計?想來這不是侯爺今日才有的想法,定是那時候就有所懷疑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娶妾身?”
焦夜懷把原主的想法如實說出來,“我那時候想,無論事實真相如何,你我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我若是不娶你,你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是你姐姐的親妹妹,我已經沒護住她,若是再害了你,我怕她怪我。
況且我也沒有想要迎娶的人,再娶誰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沒必要為此再害你一條性命,就沒深究,娶了你過門。”
這下羅錦娘的臉色已經不是慘白可以形容,當真一絲血色都無,似死人般,身形搖搖欲墜。
“侯爺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想要追究當年的事情嗎?”羅錦娘咬着嘴唇,一副被誤會後倔強的表情,“我說當年的事情沒有陰謀,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侯爺信嗎?”
羅錦娘看着焦夜懷冷淡的眉眼,凄慘笑道:“侯爺定然是不會相信的吧,既然如此,侯爺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妾身也沒有辦法。妾身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