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仁善的養子(一)
第1章 仁善的養子(一)
“侯爺,侯爺,你醒醒啊,你可不能丢下妾身獨自一人啊!”焦夜懷人還未清醒,就聽到一個女人凄凄的哭聲蒼蠅一般在耳邊嗡嗡個不停,他本就頭疼不已,被女人哀哀凄凄的聲音搞的更加頭疼欲裂。
焦夜懷想要叫女人閉嘴,可是卻發現他虛弱到已經無法張嘴說話的地步。
“侯夫人,侯爺已經去了,還望你節哀,畢竟活着的人總還要活着的。”傅奕聲音低沉而溫柔地低低勸慰着婦人。
明明是寬解未亡人的安慰之言,不知道為何聽在焦夜懷的耳裏就那麽的不對味,甚至讓他平升起一股強烈的怒氣,這股怒氣如已經沸騰的滾水到了阈值,已無辦法控制,即将蒸騰而出。
然而還不待焦夜懷出聲,剛才的少婦人也就是侯夫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比之之前哀泣的聲音外,還多添了幾分嬌弱。
“侯爺不在了,叫我一個女子還怎麽茍活于世。”侯夫人是那麽的脆弱無助,仿佛下一秒即要随亡人而去,偏偏與她表現出來的痛苦相比,她的聲音又是那樣的嬌媚無助,仿若媚骨天成,渾然一體。就似最狼狽的時候她的聲音也這般嬌媚柔弱。
這樣的嬌弱無助徹底激發男人心底最深層保護欲,傅奕當即一把就把面前仿佛失去了相公就失去全世界的女子擁入懷中。
傅奕乃是寄住在鎮北侯府上的客人,他父親本是鎮北侯下屬,在一場戰役中,為救鎮北侯而死。其母改嫁,傅奕就成了那個多餘的人,鎮北侯這才将其接到候府照料。
現在這二人忘情的抱在一起,房間內的小厮仆從皆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誰也不敢發出一點不合時宜的響動,皆對眼前這幅情景視而不見。
“別這樣,你還有我在,錦娘,往後餘生換我來守護你好不好,我發誓我一定會比他對你好。”傅奕真心實意道。
“奕兒,我……”侯夫人哭泣着,面容卻不猙獰,眼淚就似那斷線了的珍珠一顆顆從眼中垂落,有種凄哀的美感,西子捧心不外如是,只想叫人将其捧在手心,含在口中。
侯夫人用那雙美目含淚的眸子看向傅奕,“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當然!”傅奕那麽的急切,仿佛晚一秒就會湧出無數人同他争搶眼前這個美好的女子般。
“閉嘴。”一道虛弱的聲音自床上傳來,那聲音很是虛弱,細到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将其吹散。然而就是這樣細絲線般的聲音卻讓在場衆人皆神色大變。
這道聲音正是床上的焦夜懷發出的,他本早就想出言阻止,可惜身體虛弱,一直到這時候才掙紮出這麽微弱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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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夜懷為了收集濯青臨的靈魂碎片只能親自投身到每一方小世界之中。
然而他本身即是另一方小世界的天道,自受其他世界天道排擠,若是被發現,還可能被其他小世界天道視作挑釁,引起其他小世界天道的反擊。最壞的結果就是兩個小世界同時隕落。
不是焦夜懷沒想過同其他小世界天道直接索要濯青臨的靈魂碎片,而是這根本行不通。
濯青臨投生的小世界天道有的弱小,有的強大。弱小的天道本身還懵懵懂懂,以本能行事根本無法溝通。
強大的天道自視甚高,怎會願意交出自己庇護的子民。每方天道都只知道自己這方世界發生的事情,無法知道其他世界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焦夜懷說的是真是假。那麽天生為保護生靈而生的天道自然不可以輕易交出自己這方世界的靈魂,就像每一個父母都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孩子交給陌生人,即使這個孩子可能有所缺陷。
因而焦夜懷他只能潛入小世界去偷,為了不驚動這方小世界的天道,他只能尋找這方世界裏願意獻出軀體的靈魂。
否則靈魂反抗,必然會驚動這方小世界的天道。
更何況焦夜懷本身也不願意做奪舍破壞他人緣分之事,人的一生一世之緣,無論親情、愛情、友情,都不知道要修多少生才能得這麽一世,甚是難得。
焦夜懷做不到破壞別人緣分之事。
所以他找的都是願意主動獻出軀體的靈魂,作為交換,他會為這些冤魂報仇雪恨。
這次焦夜懷附身的這具身體則是一名骁勇善戰的大将軍,他的一生很短暫卻也很輝煌,他英勇無畏,征戰狄戎,平定禍亂,致使大庸朝國內免受王朝傾覆颠沛流離無家可歸的戰亂之苦,國主高居朝堂,無後顧之憂。
大庸朝的百姓将原主視為戰神,将其當作信仰。就是這樣一個風流人物在一次回京述職的時候偶感風寒,然後就一病不起,再也沒有回到他誓死保衛的邊關沙場。
如果只是這樣,原主倒也不會心懷怨氣,至多感嘆命運無常造化弄人。
然而事實卻遠并非如此,就在鎮北侯彌留之際,他的好夫人親至到他病榻邊,用她那雙從未幹過粗活,宛如上好羊脂玉般白皙的手指輕輕的一寸寸的撫摸過他的面頰,然後溫柔地告訴他一個直接氣死鎮北侯的真相——那就是他落到今天這步死地,皆是他親手接來照料的孩子一手謀劃的。
原因就是早在鎮北侯在邊關出生入死的時候,當初那個愛他入骨非君不嫁的夫人就和他好心照料的孩子攪合到了一起,甚至已經珠胎暗結。
這也是鎮北侯回來後,傅奕就迫不及待向他出手的原因之一。
傅奕雖然是借住在候府,但是鎮北侯待他如養子,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份例月銀都等同于鎮北侯嫡子待遇,這還是鎮北侯親口吩咐的,否則候府中人誰敢給傅奕那麽多銀錢。
在原主回來那日,傅奕以一家人終于得以團圓為由,晚上安排了一桌酒席,宴請鎮北侯吃酒。
鎮北侯不可能駁了這個昔日父親為救他而死的孩子的面子,欣然應允。
然後傅奕就吩咐侯府廚房做了幾道精美的菜肴,其中兩樣食物正相克,恰恰這兩樣菜色皆是鎮北侯喜歡的,酒醉正酣時候不免就多吃了些。
偏生武人本就飯量大,這一通吃下去後就給吃壞了。鎮北侯鬧了一通肚子不說,身上還起了紅疹。這自然需要尋個大夫醫治,大夫一來吃了相克的食物之事就瞞不住了,當即說了出來。
然而這些事情傅奕本身也沒有想瞞住,他推說不知道那兩樣食物相克,害了鎮北侯生病,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恨不能以身代之。
而原主之所以沒有懷疑傅奕,并不是出于盲目的信任,乃是傅奕自己也吃了那兩樣菜色,只不過他并非特別喜食那兩樣菜品,并沒有多吃,再加上他本身飯量小,所以沒有進食多少,因而病症輕,但确實也出現了跑肚拉稀的症狀。
大夫給開了藥,鎮北侯沒有多想就日日服用,卻不知道傅奕以鎮北侯回京不習慣夜裏不能安眠,不利于養病為由,請大夫在藥中加了安神的藥物,就連房中的熏香也燃的是安神香。
良好的睡眠畢竟利于養病,這些老大夫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囑咐傅奕适量就可。
傅奕倒也聽話,大夫開了多好安眠藥量就是多少安眠藥量,自己從未在私底下多加,可就是這些助眠藥要了鎮北侯的命。
鎮北侯鬧肚子後本就體虛,夜裏睡的就沉了些,再加上藥物的原因睡的就更沉了。傅奕就是在這時候偷偷打開鎮北侯的窗戶,熄滅他室內的炭盆。
外面天寒地凍,正是數九寒天之際,鎮北侯一個病人哪裏禁得住這般凍,不過連續兩日就發起了高熱。
要說傅奕也是計劃周全,他為了不被鎮北侯發現端倪,都是在鎮北侯入睡後開的窗戶,悄悄潛進去熄滅的炭盆,待到第二日鎮北侯約莫起床之際,再提前潛進去關了窗戶,重燃起炭盆。
如此一來,鎮北侯醒來雖然覺得身冷,可是看門窗關好,炭盆燃着,只以為是這幾日降溫,因而格外冷。故而還不免擔心了番邊關的百姓。
其實以鎮北侯多年守衛邊關的經歷和武功,夜裏就是有只蚊子飛入他的帳篷他都能發現,之所以能被傅奕潛進房間來還無知無覺都是拜那些安神藥和安神香所致。
就這樣鎮北侯被生生凍出高熱,不過幾日就彌留了。
上述這些,都是侯夫人一邊柔情的撫摸着鎮北侯的臉,一邊嬌言柔語似從前床榻間的低低情話般講給鎮北侯聽的。
那時候鎮北侯病得稀裏糊塗,雖然已經大不行了,但是還有一口氣硬撐着,聽了這些愣是直接給氣死了。
而鎮北侯死過去後,侯夫人卻極盡深情的吻在他的唇上,如泣如訴道:“武威,你別怪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心狠,這麽多年了,這顆心都不曾被我捂熱。而我終究只是一個女子,也是需要溫暖的,你不肯給我,那我只能接受別人的了。都是命運,怨不得別人,你我,終究只是造化弄人罷了。若有來生,我們再續前緣吧。”
武威正是鎮北侯的字,合該侯夫人最是情深時情不自禁喚出來的名字。
可卻在此情此景由侯夫人情真意切吐出,不可謂不諷刺。
當真是做了婊.子還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