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GUN:
第23章 GUN: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嗎?”
袁初七說, “你們總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吧。”
“再說吧。”
程今柚看起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語氣輕松,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犯病, 萬一我特別失控,吓着他怎麽辦。”
袁初七抿唇,幹脆岔開話題, 說帶她去別的地方看看。
參觀完LG的基地, 兩個人一起下樓。
樓下很熱鬧,一群人堆在客廳, 站的站,坐的坐。八個人說話八百張嘴,跟吵架似的,仿佛要把天花板給掀開。
裴應時和WHITE被圍在中間,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對着對面牆上的巨大顯示屏、握着手柄打游戲。
這群人真有意思。
程今柚想。
場上比完場下比,吃雞比完別的游戲還得比。
見他們這麽激烈,她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看。
——貪吃蛇大作戰。
“……”
程今柚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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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倆下來了, WHITE問袁初七要不要玩。
袁初七連忙擺手:“不不不, 我動手能力很差, 這種需要動手的游戲,別人拿臉在鍵盤上滾一圈都比我玩的好。”
“這個很簡單, 就是個益智類小游戲。”WHITE起身, 給袁初七騰位置,“手柄操作也不難。”
袁初七有些猶豫:“那我……試試?”
WHITE點頭,把手柄給她。
沙發前面的桌子上堆了許多零食飲料, 是袁初七點的,尤其在邀請GR的人過來之後, 她又點了很多。
她坐在沙發上,回頭看向程今柚:“今今,給你買了茉莉奶綠,在桌上,你找找。”
程今柚正在環顧LG基地的一樓,胡亂應了一聲。
LG基地的裝修和GR完全是兩個風格。LG的游戲設備很豐富,裝潢色彩五顏六色的,跟個兒童樂園一樣。
GR的裝修簡單很多,精致但又極簡。
像……連鎖的中高端酒店。
尤其是裴應時的房間。
他的整個房間很素雅,床單被套都是白色為主,床頭還放着一盒某品牌的抽紙,茶香味那款。
很像住酒店但用不慣酒店的紙,專門在便利店或者超市買了一盒,又或者是閃送,還特地選了帶茶香的。
她以前沒去過他家,不知道他的卧室什麽風格。但他和她在國外上學的那段時間,卧室風格和現在如出一轍。
在一堆奶茶裏找到那杯唯一的茉莉奶綠,程今柚插好吸管。見裴應時站了起來,手柄扔給了魚頭,她問:“你不玩了?”
裴應時繞過人群:“嗯。”
“去哪啊?”程今柚下意識問。
“衛生間。”裴應時停下來看她,“要跟我一起?”
程今柚噎了下:“我就……”随口問問。
算了閉嘴吧,別等會兒她跟個迫擊炮一樣封不了口熄不了火,又說一些追悔莫及的話。
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在一樓玩了一陣,魚頭說要給他們一展歌喉,吆喝着上頂樓。
程今柚沒跟上去,在角落接經紀人打來的電話。
對方跟她說,熊貓TV過兩天有一個線下的主播表演賽,熊貓杯剛結束,公司打算維持一些熱度,讓她錯開GR這邊的工作。
“我能不去嗎?”程今柚聽到一半就皺眉,煩躁程度不亞于當初大老板給她打電話讓她跟GR的經理吃飯。
“你覺得呢?”
一句話給她堵回來了。
程今柚陰陽怪氣的:“我這幾天累死累活,都沒怎麽睡好覺,你還給我安排工作。”
“沒睡好?”經紀人的聲音變得有些焦急,“哪種程度的沒睡好,失眠了嗎?”
“沒到那個程度。”
“那就好,你有什麽不舒服,及時和我說。”
程今柚叼着奶茶吸管,口齒清晰:“放心,死不了。”
“……”他能放個屁的心。
嘆了一口氣,經紀人說,“我也不跟你說什麽‘世界以痛吻你,你要報之以歌’之類的毒雞湯了,說多了你不愛聽。早點歇息,我後天過去接你。”
程今柚冷哼兩聲:“世界以痛吻我,我他媽直接痛死。”
“那就長痛不如短痛,後天上午八點,我過去接你。”
“八點?!”
程今柚驚愕,差點聲音劈叉,“你再說一遍幾點?!”
“是我八點出發!”經紀人說,“到你那就九點過了,你九點起床吧。”
“起不來,九點也太早了,我這個晚睡的習慣和賴床的程度,怎麽說也得十點。不是下午兩點的活動嗎?起那麽早幹什麽。”
“早起做妝造啊,再吃個午飯。我跟你說,咱們公司的食堂上新了一批粵菜,那個腸粉巨好吃。”
“我不要。”程今柚幾乎是壓着經紀人的尾音,幹脆利落地拒絕,“我不要公司做妝造,不知道那個審美有毛病的資本家從哪個發廊和兒童化妝房找來的人。春節活動我那兩坨跟兒童彙演一樣的猴屁股腮紅照片,到現在還在組裏挂着,一言不合就被人翻出來嘲笑。”
經紀人憋着笑,安撫:“換了換了,這次換團隊了。”
早已沒了信任可言,程今柚堅持:“我不信公司,我自己做,你十二點到我這邊就行。”
“那好吧。”
“沒別的事我挂了。”
“诶等等——”
“還真有事啊?”
程今柚心想,她就是客氣一下,怎麽還真有別的事啊。
“私事私事。”經紀人笑嘻嘻的問,聲音裏的八卦味道快要順着通訊信號爬到她這裏來了,“你和裴應時,最近相處得怎麽樣啊?”
熊貓杯的直播他看了,GR的賽後采訪也不例外。
裴應時說的那番話,在他們公司引起了不小的躁動。沒有要和她劃清界線,也并非模棱兩可,反倒是讓人覺得,他和她才是一個陣營的。
像是被狂風過境的火焰,看似熄滅了,實際上,僅僅是壓下了肉眼可見的明火。在下一個瞬間,狂風止息,亮眼的火光會重新燃起。
“鬥嘴十次,互罵八次,甩臉色三次,暫時沒有打起來。”程今柚張口就來。
“真的?”
“我編的。”
“……”
挂斷電話,嘬完最後一口奶茶,程今柚把空杯扔進客廳桌角的垃圾桶裏,正準備上樓,就看見裴應時下來了。
他越過她,徑直走向廚房,輕車熟路地從冰箱裏拿出幾瓶礦泉水。
程今柚隔着島臺看他:“聽見了?”
裴應時關上冰箱:“我沒聾。”
程今柚舔了舔唇,不想他誤會。她心虛緊張時,小動作很多,此刻拿起島臺果籃裏放着的橘子,在手裏把玩,低垂着眼眸,狀似随意地解釋:“我也說了,我編的。”
裴應時低嗤:“知道,你說的話沒必要信。”
心頭一顫,程今柚擡眼。
他沒有躲閃,平靜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靜,流動的空氣仿佛都在此刻凝固。頭頂的大燈開着,客廳裏仿佛沒有任何一處陰影。再細微的舉動和表情,都暴露無遺、無處遁形。
星空頂KTV的隔音很好,樓上一群人鬼哭狼嚎,樓下聽不到一點聲音。
安靜得可怕。
半晌,程今柚才開口,聲音微沉,發緊:“裴應時,你什麽意思。”
裴應時斂了神色:“沒什麽意思。”
說着,轉身要走。
程今柚放下橘子,上前拽他:“你把話……”
礦泉水瓶相繼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她指尖一頓,手上有股抓撓的阻力,垂眼一看,發現裴應時的手臂內側劃出了一道很長、很明顯的紅痕。
她幹的。
她塗着貓眼指甲油的指甲幹的。
整個人怔了兩秒,程今柚倏然收手:“我……不是故意的。”
蹲下身飛快撿起地上幾瓶礦泉水瓶,她躊躇一番,放在島臺,垂着腦袋跟個鹌鹑一樣就要走。
“程今柚。”
低低沉沉的聲音傾瀉出來,在這一刻帶着幾不可察的壓抑、克制。
好似有什麽特殊的力量,程今柚猛地止步。她咽了咽喉,回頭看他。
裴應時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皺了下眉。
總是這樣,真犯錯了就會露出這股可憐巴巴的勁兒,好像對她語氣重一點,她就會立馬掉小珍珠。然後永遠不改。
尤其他想起她剛才和別人打電話,說起“吵架鬥嘴”的語氣,他就有點生氣。
很多事對她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偏偏,他又真的說不了任何重話。
所有情緒連同這顆心,都像被緊緊攥住,皺成一團,扭曲變形。
“一句‘我錯了,對不起’,很難嗎?”
他看着她的眼睛,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頭頂的燈太亮、太刺眼,恍然間,她透過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三年前。
剛剛結束夏至、熾熱天氣的傍晚、偶爾有人來往的跨江大橋,身後的車輛飛馳而過,像是無關痛癢又輕而易舉地帶走了他們的過往。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突然不喜歡你了。”
随之而來的,是無數個她的視角裏,他的樣子。像影像回放,飛快閃過。
同眼前的現實重合。
熟悉又遙遠的聲音鑽進她的身體,軀體驟然産生抵觸的應激反應,後脊到後頸發麻,伴随着灼痛感。腹部攪在一起,一股眩暈的惡心感逐漸越過胸口攀上來。
指尖帶動整只手的神經不受控的發顫,程今柚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死死扣住,勒出紅印。
她飛快垂眼。
“對不起。”
低弱的聲音像抓不住的晚風,尾音也散在空氣裏。她努力克制着洶湧而至的情緒,轉身就走。沒有上樓,而是奪門而出。
以她現在的狀态,沒有辦法再繼續待下去。
她很難受,胸悶喘不上氣,眼淚也幾近決堤。
她需要一個能呼吸的出口。
裴應時蹙眉,在原地靜了兩秒,快步追出去。
寧靜夜晚,人煙稀少,寬闊的街道只剩路燈投射下來的影子。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門敞開着,裏面放着的歡快音樂隐約傳來,伴随着收銀員的哼唱聲。
程今柚走的很快,像在逃跑,妄圖甩掉什麽。
裴應時出了LG的基地就快步跟着她,想追上她。
突然,前面的人猛地停住,裴應時随之停下。
隔着幾米遠的距離。
程今柚站在原地沒動,緊緊抱着雙臂,身軀發抖,有一瞬間,仿佛站不穩。
随後,她倏然跌坐在地上。
裴應時正要上前,又忽而頓住,渾身一僵。
便利店的音樂聲也掩蓋不了那道嗚咽聲。
她坐在地上,蜷着雙膝,緊緊抱着自己。像是咬牙努力忍了很久再也忍不住,崩潰的情緒終于無法抑制,眼淚随即決堤。嗚咽變成啜泣,好似随時都會上不來氣。
裴應時沒往前,站在原地看着那團蜷坐地上的身影。
并不低弱的哭聲帶着情緒,難過、痛苦、無助的情緒。這些情緒仿佛附加在了他的身上,心口忽而一空。
他是不是,話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