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GUN:
第22章 GUN:
下山的時候下大雨。
經理在纜車終點的商店買了幾件雨衣。
程今柚一邊穿雨衣, 一邊吐槽:“我就說天氣預報不可信。”
經理點頭:“我高估它了,以後出門得常帶傘。”
“是得常帶傘,我屋裏堆了一堆雨傘, 全是你們臨時買的。”魚頭說, “給WHITE過生日那天,下暴雨,老裴又添了把新的。”
聽到這話, 程今柚頓時想起了那天。
她戴上白色透明雨衣的帽子, 把頭發掖進帽子裏,看向裴應時:“你不穿雨衣嗎?”
“我外套有帽子。”
不只有帽子, 面料還挺防水的。
說着,他擡手将帽子拽起來,雙手插在外套兜裏,站在一旁等其他人穿雨衣。
嘩嘩啦啦的暴雨随着風飄動, 垂直而下的雨滴傾斜,落在纜車終點站臺,濕了一片。
裴應時瞟了她一眼, 放在兜裏的手動了下, 下意識想要拉她過來, 但須臾間反應過來,又不動聲色地把手揣回去:“雨飄進來了, 往裏站。”
程今柚正低頭扣雨衣帽檐下端的暗扣, 聞言也沒擡頭,往他跟前挪了幾步。
扣好兩顆暗扣,她擡頭, 撞上裴應時的視線,才發覺距離有多近。
雨水和涼風一同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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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柚沒拉開距離, 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低頭,伸手,摸上他的外套袖子。
裴應時垂着眼眸,面色沉靜:“幹什麽。”
程今柚捏着他的袖子,摸了半天:“我有點冷,你衣服挺熱的。”
準确點,是他體溫高,所以衣服被他穿熱了。
“……”裴應時沉了一口氣,語氣起伏不大,卻略帶警告,“程今柚。”
話落,程今柚極為自然地松開手,轉身走到另一堆人跟前,問他們怎麽還沒好,怎麽連雨衣都穿不好。仿佛剛才在他這裏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裴應時的目光鎖在程今柚身上,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雨衣之下她只穿了件很薄的針織衣,狂風暴雨氣溫驟降,單薄的衣衫無法抵禦涼意,她說冷不是胡扯。
只是每一次,幾乎每一次,她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連情緒都不對應。總讓人覺得,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沒有任何真假可言。
而在和他的相處中,她又總會在觸碰警戒線的毫厘間迅速撤離。
永遠不正視現狀,永遠不解決問題。
所以那時候,他們時常争吵。
小吵小鬧居多,極少數時候,吵到抵至懸崖的地步。但吵架歸吵架,從來不是因為不愛,也從來不會說不喜歡。
他耿耿于懷的就在于此,原以為是不甘或執念,然而在重逢那天她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時,他平穩的心跳依舊會随着她的靠近而變動頻率。
強勁、猛烈、澎湃地跳動。
回到園區,雨沒停,只是稍微小了點。
大巴車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經理說明天要是不下雨就去動物園,要是下雨就去劇本殺。
池子絕望:“特種兵啊你是,放假呢拉練呢?”
魚頭扶着座椅,有氣無力,跟熬了好幾個大夜似的:“我們這輩子不是只放這一個假。”
老八反倒是興致盎然的和經理暢聊起來。
車子停在固定的車位,離GR基地和小洋樓都有些距離。
經理和教練在車上叮囑他們,回去別忘了洗個熱水澡,還再三強調一定要是熱水。
幾個人胡亂應了幾聲,拖着疲憊的身軀下車。
程今柚重新穿好雨衣,攏了攏雨衣帽子,跟在魚頭後面下了車,走進淅淅瀝瀝的雨裏。
比起在鳳凰山上狂風驟雨的朦胧,此刻的天氣清透了許多,能清楚地看到,淅淅瀝瀝的雨在空中拉出長線。
只不過迎面而來的風還是會讓雨水傾斜,落在臉上。
程今柚埋頭抱着胳膊,迎風往前走。
走出幾步,感覺到迎面的雨水被擋開很多,她擡頭。
一把透明的雨傘,撐在她的頭頂。
握着傘柄的手,在低溫裏,更顯得清冽,手背的血管紋路清晰可見。
“哪兒來的傘?”她問。
“車上備用的,唯一一把。”
裴應時站在雨裏,傘面将她全部遮擋。見她擡頭,他什麽也沒說,伸手,把傘柄塞進她手裏。随即雙手往衣兜裏一插,往前走。
程今柚看了看手裏的傘,又看向他。
快步追上去,走到他身側,右手舉高。這把傘并不大,沒有辦法完全遮擋兩個人。
“別看我,我只是有良心而已。”她目視前方,說道。
裴應時聞言覺得好笑,低嗤:“你有這東西?”
程今柚咬了咬牙:“你再說一句,我把傘拿走了。”
顯然,這個威脅對裴應時而言不起任何作用。
他擡手,掌骨抵在傘柄中部,輕輕一推,傘面向一旁傾斜:“送你了。”
話落,他再次步入雨中。
程今柚追不上他,也很快到了GR基地。其餘人紛紛上樓進自己卧室拿衣服,準備洗個澡。
她把傘放在門口,脫下雨衣,掏出手機,給袁初七發消息。
剛剛在路口,她看到一輛很眼熟的車。
“我在LG基地,你要過來嗎?”
袁初七收到她的消息,直接給她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程今柚在廚房轉了一圈:“慰問冠軍?”
“是啊,我親自過來送福利,很有誠意吧?我這麽好的老板,提着燈籠都找不到。”
“是是是,你不只是最好的老板,你還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女孩。”程今柚拉開冰箱,看到裏面擺放整齊的原味酸奶,伸手拿出來一瓶,“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經歷了什……”
正想把手機放下擰個瓶蓋,手裏的酸奶被拿走,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程今柚擡眼,看到裴應時把那瓶從她手裏拿走的酸奶放回了冰箱。
他換了身衣服。
淺色的無帽衛衣。
頭發微濕,很顯然是雨打濕一點之後,被他胡亂抓了抓。
飽滿的額頭和好看的眉眼露出來,沒有剛洗完頭的順毛柔和,整個人很淩厲,尤其是冷着這張臉的時候。開扇雙眼皮在擡眼時勾勒出的上目線,總有幾分不怒自威的震懾力。
“喝一瓶你們基地的酸奶都不行嗎。”
程今柚撇嘴,她現在好歹是領隊,無論如何也算半個GR的人吧,五塊錢的酸奶也要和她計較。
裴應時站在大理石臺前,拿出一個小奶鍋和兩盒牛奶,擰開開關。
藍色火焰竄起來。
“我買的。”他說。
“……”程今柚抿唇,嘀咕,“也沒見你喝啊。”
不就是四塊錢的酸奶嘛有什麽了不起的,她等會兒就去便利店買一箱。
沒在廚房停留,程今柚走到魚缸跟前,盯着來回游動的觀賞魚,繼續跟袁初七通電話。
“你還有呼吸嗎?”
屏着呼吸的袁初七立馬喘了一大口氣:“差點沒了!剛剛是裴應時嗎?你在GR基地?”
她以為她在小洋樓,剛才這邊的對話她聽了個大概。
“對啊。”程今柚瞄了一眼開放式廚房裏,裴應時背對着她,靠在島臺,“小氣吧啦,喝一口他的酸奶都不行。”
袁初七:“什麽酸奶,我給你買。”
“你別太愛我啦。”程今柚笑着說,語氣有點撒嬌,“我今天累死了,一大早去爬山,然後接受了雨水的洗禮。”
袁初七那邊聽起來很熱鬧:“那你要不要來我這邊玩,他們基地還挺豪華,我蠻喜歡的。而且!四樓有個星空頂的KTV!”
“四樓?”程今柚驚愕一瞬,“GR基地只有三層,不算負一樓的話。”
袁初七那邊一陣窸窸窣窣,她在和旁邊的人說話,轉而又對她說:“今今,WHITE讓你們一塊兒過來。你們要是沒什麽事,一起過來玩吧,人多熱鬧。”
“好啊,我回去洗個澡就過去。”
挂了電話,程今柚看向廚房。
裴應時站在島臺跟前,把奶鍋裏的熱牛奶倒進杯子裏,順手洗了鍋。
“WHITE說去他們基地玩,你等會兒跟魚頭他們說一聲,我先回去了。”她邊說邊往門口走。
“等會兒。”
裴應時叫住她,握住桌上一杯熱牛奶,往前推了些,示意她。
程今柚眨了眨眼睛:“給我的?”
裴應時拿起另一杯牛奶,沒看她,徑直往樓上走:“煮多了。”
程今柚偏頭,視線随着他往上。
他突然在樓梯上停住,語氣平平的提醒:“有點燙。”
“哦。”
應了一聲,程今柚站在島臺前,視線落在那杯熱牛奶上,又轉而看向冰箱。
外面的雨逐漸轉小,有停下來的趨勢。
落地門窗玻璃上不再有往下滑的水珠,只剩下一些散裝雨珠攀附在那裏。
她恍然想起,也是類似這樣的天氣,高三畢業後那個夏天,臨近秋天的夏末。她生理期還沒有結束,但嘴饞,偷偷吃了雪糕,當天就肚子疼了。
他在她家,生疏地煮了一小鍋牛奶,還加了糖。
說起來,他在廚房裏學會的第一件事,不是煮泡面,是煮牛奶。
程今柚俯身靠在島臺前,雙手捧着牛奶杯。隔着杯子,熱牛奶的溫度源源不斷鑽進她的手心。
是有點燙,但很暖和。
她對着牛奶吹了吹,唇角微彎。
狗屁煮多了。
“你看!我沒騙你吧。”
程今柚一到LG基地,就被袁初七帶上了頂樓。袁初七一邊環顧着KTV一邊疑惑,“我不明白,他們基地有這條件,為什麽非要去市中心過生日。”
程今柚拿起桌上的擺臺看了看,又放下:“很明顯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啊?”袁初七反應了一下,“哦,男德地板磚。”
她雙手背在身後,走到程今柚身邊,輕輕撞了撞她的肩膀,“你和裴應時這兩天什麽情況啊?”
程今柚覺得莫名其妙:“我這兩天都在跟你見面,什麽情況你不清楚嗎?”
袁初七搖頭:“這有些東西,肉眼看不出來的,要靠感覺。你們倆談過,又不是我和你們談過,我怎麽感覺啊。不過我聽WHITE說,大家都在腦補你是什麽白月光前女友,裴應時為你守身如玉。”
程今柚無語輕呵:“你信WHITE那張嘴,不如信我的嘴。”
“……”有這麽作比較的嗎。
袁初七聳聳肩,“大家都這麽說。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
“裴應時上高中那會兒可沒有什麽男德天花板這樣的标簽。”
“青春期沒長開的小屁孩有什麽男德。”程今柚坐在沙發上,“他要真有男德,給我煮什麽牛奶。”
“嗯?”
嗅到八卦的味道,袁初七笑着湊近。
程今柚把半個小時前在GR基地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袁初七講了一遍。
“程今柚啊程今柚,你這個談過戀愛的還不如我這個母胎solo。”袁初七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他對你說話是一個态度,做事是另一個态度,這不是口嫌體直這是什麽?而且他對別人有邊界感,對你沒有,這說明什麽?他百分之一萬對你餘情未了。”
擱這兒做閱讀理解呢。
程今柚笑着看她:“百分之一萬你怎麽敢說的,我這個當事人都只敢說五五開。”
“NONONO,雖然我沒有實戰經驗,但是我理論知識無敵。”
“你還挺驕傲。”
“其實吧。”袁初七說,“我覺得有些事情不說開,是沒有辦法解決,沒有辦法根治的。當初是你提分手,口是心非說不喜歡他的……當然!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但是吧……想想他也怪可憐的。”
她伸出手指比了一下,“一點點可憐。”
是想說億點點吧……
程今柚垂着眼眸,沉默不語。
頭頂的星空燈光不斷變換、閃爍,落在屋子裏的每一處。
有關那天的記憶匣子被打開,她的眼前還能清晰地浮現他當時的眼神。
心頭倏然湧上來一股難以名狀的難受。
是啊,怪可憐的。
像被遺棄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