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褚含英!
——褚含英!
公開課一事卻也巧合,此次主講的宗師正是半年前在雲霄派開課的那位。
那次的公開課講了暗器制作,紹芒将自己制作的金絲給了摩芸,摩芸憑此得到暗器閣的賞識,得了三十塊上品金色靈石。
紹芒聽這節課,真是感悟頗多。
世事難料,不到一年,她身邊人事俱變。
曾以為要一直雕琢摩芸這塊廢石,熟料一個預知未來的夢讓她半途覺醒。
但禍福相依,若她不是荊夜玉,這些奇事就不會發生,可此生的遺憾既已修正,那勢必有另外的情意難寧。
那位宗師不知怎麽話鋒一轉,從暗器理論講到人生得失。
她以自己的人生故事為例,講的意趣橫生,衆學員紛紛淚濕衣衫。
紹芒游離在這幅感人畫面之外,側頭看到冷淡不語的司翎蘿,糾在一起的心也放開了。
她是荊夜玉,所以得了尋常人得不來的機緣,做了那個夢。因為那個夢,她知道司翎蘿一直在她身邊。
在她出神之際,司翎蘿輕扯了扯她的袖口。
紹芒擡眼,司翎蘿将裝着小黃的儲物袋給她。
又用手比劃幾下,示意她無聊了可以摸狗玩玩。
紹芒微愣,旋即真的伸手去摸。
小黃在裏面沒有玩伴,孤單使一條狗度日如年,眼見一只手探進來,它想也不想就把腦袋放在紹芒掌心。
紹芒也很配合,摸得輕柔又不失熱情,小黃快把尾巴搖斷了。
學堂外樹木掩映,已至晌午,陽光曬在青葉上,波光粼粼如海面碎影。學堂內簾影輕動,松木彌香,暖意融融。
那位宗師仍在動情講課,雲寶鳶過分捧場,涕淚橫流,找紹芒要了一塊手巾。
就是這樣不合時宜之際,紹芒竟然找到了荊夜玉這個身份帶來的好處。
司翎蘿原沒想聽課,腦子裏除了紹芒就是璇衡宗漫山遍野的奇珍草藥。
紹芒不由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儲物袋裏送。
小黃見兩位主人都來寵愛它,可它只有一個腦袋,實在無法滿足這兩個貪心的女娘,思來想去,機智地将腦袋調了個頭,嬌臀撅起,給兩位主人一人一個屁股蛋摸去。
自然,它得到的只有兩巴掌。
小黃被打的傷心了,傷心之餘又覺得有點爽。
兩人坐在第五排,共用一桌,這點小動作照理說逃不過宗師的眼,但這位宗師沉迷于憶往昔,連今日公開課的主題都忘記了。
紹芒對這些前情沒什麽興趣,又見司翎蘿也沒聽,兩人便抓着小黃一塊兒玩。
一直到公開課結束,那位宗師還灑淚不舍,直到飯堂敲鐘,她才依依不舍地揮袖離開。
這堂課把三十幾位學員聽得精神振奮,有人往自己課桌上刻了個善字。
在飯堂的兩次經歷都不堪回首,許多人都選擇中午不吃。
折回寝院後,雲寶鳶眼睛都哭幹了,要了司翎蘿的藥水潤眼。
這個場面讓殷彩那顆早夭的好奇心複活了。
“那個故事真的很感人嗎?為何我聽着卻沒什麽觸動?”
雲寶鳶眨了眨眼,剛滴到眼裏的藥水滑至臉頰,她粗魯地用手背擦掉,道:“這有什麽可說的呢,我一向心軟,聽不得別人的凄慘過往。”
殷彩‘哦’了聲,也沒當這是諷刺自己心腸冷硬地話,聽過就過了。
雲寶鳶的感動也僅限于感動而已,她并不會在聽了這麽一堂課後就開始不要命的修煉。
修真學院的具體安排還未出來,雲寶鳶中午稍稍休憩了會兒,便去外頭石桌邊坐着了。
經過早上的沖突,她已經有些預感,在璇衡宗決不能松懈。
荊晚沐還未現身,那些長老宗師大約也是不敢沖在宗主之前,所以沒來找晦氣,可他們不能來,不代表……他們手底下那幫當狗的不能來。
他們當年對司翎蘿恨之入骨,這些年礙于聶神芝沒能動手,背地裏必然将司翎蘿身邊的一切都摸的一清二楚,此刻還不知道躲在哪裏的陰溝偷窺,她得多仔細些。
紹芒推開院門,正準備悄無聲息去找司翎蘿,扭頭就和雲寶鳶四目相對。
雲寶鳶還以為是誰大中午不睡覺,一看是紹芒,當即覺得很合理,呷了口茶問:“又出去練什麽法術了嗎?”
紹芒面露尴尬,直接避而不談,“這個天氣正适合睡午覺,你沒睡嗎?”
雲寶鳶道:“我有件正事要辦,不宜多睡。”
她來時自己帶了好幾套茶具,那些好茶更是藏着沒敢示人,生怕人找她要,但紹芒與司翎蘿卻是例外,她會主動給。
見她拿出青玉小杯要邀她共飲,紹芒忙道:“多謝仙子,不過我找師姐有要緊事。”
雲寶鳶輕挑眉毛,就把泛着幽熒光華的小杯子放回去了。“你們雲霄派的同門之間,情意都這麽超越常人嗎?”
紹芒微微一笑,不做解釋。
見她直奔司翎蘿的房間,雲寶鳶悄悄看了一眼。
叩門三下,裏面并無應答。
紹芒在門口站了會兒,又叩了三下,還是沒回應。
雲寶鳶拂開一只往茶杯裏飛的蝴蝶,道:“怕是出門去了,山裏那麽多奇珍異草,眼饞了麽。”
這話一說完,她自己都大為吃驚,緊接着就是一陣後怕。
立馬站起身來,連大冬天的璇衡宗出現蝴蝶都顧不上嫉妒,疾步行至紹芒身側:“雖說翎蘿姐姐對此地很熟悉,但——”
紹芒道:“師姐怎會對這裏熟悉?”
雲寶鳶又吃一驚,徹底吃飽了:“你不知道?”
紹芒猜測又是一些往事,便不追着問,手中運力,輕輕推門。
雲寶鳶望見她手心的黑金靈光,眉心一跳。
修仙的人極少有這樣醇厚的黑金靈力。
她不是第一次見紹芒用靈力,可以往都一看而過,今日不知怎麽,心裏突突直跳,仿佛噩兆似的,總覺得不詳。
紹芒看着空無一人的屋子,急道:“師姐不在。”
雲寶鳶後背發涼,額上已經布滿冷汗:“不會吧……”
難道那幫人已經動手了?
這可怎麽是好?
她也只敢在那些弟子跟前蠻橫些,可完全不是十來個老東西的對手啊。
雲寶鳶完全沒有處理這些事的能力,她還以為守在院子裏就能擋住一些找茬的賤人,可卻沒想過司翎蘿不見了該怎麽去找。
紹芒速速定神,安撫道:“先不要慌,你在這裏等等,我去外面找,暫且不要驚動別人。”
她了解司翎蘿,若是被人擄走,一定會留下痕跡讓她知曉,屋內一切整齊無異,也許、也許師姐只是出去走走。
雲寶鳶聽她的話,将門關好,一顆心跳的亂七八糟,比偷了幾十萬靈石還虛。
紹芒并不是很信任她,也只盼着能快些找到師姐。
璇衡宗水深,此事若讓有心之人知曉,恐怕要拿住她們的把柄,污蔑她們窺探璇衡宗內密。
午後時分,整座山頭靜谧至極,偶有鳥啼也很快消失,日頭照在山中,草木都悶出沁香。
在鏡姝城已經下過雪了,齒雨城卻還這樣鳥語花香。
修真學院附近遍尋無果,紹芒愈發心慌意亂。
當她身上汗津津時,雲寶鳶的聲音突然出現,做賊似的喊着:“紹芒?”
紹芒不由蜷握雙手,走出去應道:“我師姐回來了嗎?”
雲寶鳶看到她額上全是汗,唇色些微泛白,頓了會兒,這才回道:“回來了,不過……”
她聲音壓得很低。
紹芒向她道謝,“我先去看看師姐。”
雲寶鳶只覺得一陣風穿過。
轉眼小道上只剩下她一人。
在膚施城時,她就覺出了不對,有一個很荒謬的想法一閃而過。
但那太荒謬了,所以閃過去後,一去不回。
怎麽可能。
且不論修行之人大多斷情絕愛,單說她們師出同門且都是女仙,就不大可能了。
應該是最近太累了,又動了那麽多次氣,把她的腦子整出毛病了。
她又想到紛纭鏡上有一套體修的動作,據說可以提高智商。
于是邊做邊走,到了寝院。
紹芒勉強鎮定下來,推門進去,見司翎蘿臉色煞白,垂眸坐在書案前,一動不動。
她心有千萬的急切,出口卻只問了句:“師姐去了何處?”
司翎蘿輕輕擡臉,嗓音沉悶:“出去走了走,你在找我嗎?”
紹芒一看便知,她有事相瞞。“去了哪兒?”
司翎蘿道:“就是靈田旁邊的藥圃。”
紹芒淡色:“我剛從那邊過來,卻沒見你。”
司翎蘿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蜷,“也許是…正好錯開了。”
紹芒走過去要摸她的發,司翎蘿靜坐不動,紹芒不明所以,輕聲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司翎蘿唇角上揚,笑意很淺,“我們至今連荊晚沐都未見過,怎會出什麽事?”
紹芒又問道:“當真嗎?”
司翎蘿點頭:“我何時騙過你?”
紹芒低頭去看,卻覺得她的一雙眼睛霧蒙蒙的,看不清。
心裏的擔憂不減反增,又微覺愠怒,因着二人之間仿佛生分了,便想去吻一吻對方。
可司翎蘿卻避開了些,伸手搭上她的肩,“今日不行。”
紹芒微怔,盯着她的眼睛看了會兒,便伸手将她的發髻整理好,輕聲道:“沒事,師姐,下次出去一定要告訴我。”
她拿出中午挖的草藥,放在桌上,道:“不知師姐需不需要,這些藥靈氣很足,可以存放三月。”
說完她便出了門,又将門扣好。
司翎蘿拿着那些草藥看了許久,這才走到床邊,找出一些傷藥。
當她解下衣裳時,肩頭一道猙獰的血痕,泛着紫光。
紹芒才回自己的房間,暮荷劍突然震顫起來。
她用法術壓了半天,暮荷劍的劍鳴卻愈發狠厲。
昨日在山底時,這把劍也有異動,璇衡宗究竟有什麽東西?
拔劍去看,只見原本金色的靈力被紫火壓制,火苗迫不及待要吞舔什麽似的,躍動不停。
紹芒驀然記起,這把劍中還有一個魂體!
——褚含英!
劍從她手中飛出去,停在空中,紫火收放自如,碎焰如星。
紹芒的手心被燙到,但她此刻卻顧不上了。
紫光大盛,那道魂體像是受到什麽感召,掙劍而出。
一牆之隔。
司翎蘿正在和聶神芝通訊。
聶神芝看着她肩上那道血痕,道:“要想祛除毒液,這藥得連敷三日。”
司翎蘿默了片息,道:“多謝。”
聶神芝臉色陰晦,“到這個地步,你還要以身犯險?”
司翎蘿沒看鏡子,盲上了藥,綁了紗布,施法點了香,掩蓋藥味。
“若你是我,你也一樣會這樣做,我只要盡我所能。”
聶神芝不解地看着她,看她點香時手癢,也點起安神香。
“半年前我跟你說,我真心希望有一日她心中有你,但現在,她心中有你,你卻還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司翎蘿像是淹在袅袅煙霧中,看上去有些缥缈。
她不回這句話。
聶神芝助她祛毒,她不可能在這時和她吵,但卻也無法認同她。
不論紹芒心裏有沒有她,她都要盡自己所有去為紹芒博一條生命。
“為了她能活,你寧肯自己去死嗎?”聶神芝傷神,安神香貌似起了反作用。
司翎蘿道:“我在禁地看到了褚含英的屍身,荊晚沐為何這樣做?”
聶神芝苦笑:“我早就離開璇衡宗了,你問我,我怎會知道?”
司翎蘿明白,她是不想說。
聶神芝皺着眉,斂眸道:“翎蘿,你要護好自己,記住我的話。”
話到此處,通訊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