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歸鄉
歸鄉
摩芸和徐值來的也是真巧了,玉慈長老在峰頂看徐值演劍,徐值總是不得要領,劍勢逐漸暴躁起來。
玉慈怕她把劍練壞了,勸她歇會兒。
尤萼只要皮癢就會嘴賤,冷不丁說了句:“紹芒這招‘穿雲拿月’使得最好。”
當下,就連玉慈都覺得這話太欠了。
果不其然,徐值聽了後臉色陰沉到讓人無法直視,尤萼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甚至覺得徐值想殺了她。
她默默往玉慈身後藏了藏,連裙擺都攏好。
幸好玉慈早就接受這兩個徒弟一個比一個缺心眼兒的事實。
她微微一嘆,道:“雲霄劍、劍、道,紹芒應該早都修、修、修習完了。徐值你、你、你去見。”
她的結巴比之前更嚴重了。
半月前,虞绾宗師賣給她一本《流利說》,聲稱此書能讓啞巴開口說話,治結巴不在話下。
玉慈自己對結巴的事沒什麽感覺,只是平日溝通不便,她手下還有那麽多弟子要教,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她也是單純,虞绾在雲霄仙府已經是人人喊打的黑心騙子了,她竟然還敢信,結果三十塊靈石打了水漂。
結巴越治越嚴重。
不過她時候并沒有去找虞绾算賬,大約是早都習慣被坑了。
徐值這會兒卻無心擔心師尊,單是想到紹芒即将啓程去齒雨城,她心中就無比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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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芒本就天資聰穎,萬裏挑一,此番去齒雨城,從修真學院出來後,恐怕萬裏前程也就不是空談了。
她此刻也不知是嫉妒還是難過。
紹芒已經走出雲霄派了,而她連一招穿雲拿月都練不好。
她們之間的差距從此會越來越大。
一定有一天,她連跟紹芒說話的資格都沒了。
她就懷着這樣忐忑複雜的心往虞绾的私府走。
卻沒想到路上和摩芸相遇。
摩芸問她去做什麽,徐值不好意思說是為了劍招之事,便說是玉慈長老有請,摩芸正愁沒借口去找紹芒,平白撿到一個,當然要據為己有,當即很貼心地道:“徐師姐,你都練劍那麽累了,別走動了,我去叫人。”
徐值把她那點心思看得極透:“裝什麽?不就是為了接近紹芒嗎?”
摩芸的笑凝固在臉上,道:“徐師姐不也是?”
徐值目光陰冷地盯着她:“我師尊讓我來的,名正言順,你呢?虞绾宗師叫你去了嗎?你前些天不是在巴結雲寶鳶嗎?怎麽,人家瞧不上你?”
摩芸不甘下風,嘲諷一笑,道:“是啊,寶鳶仙子看不上我,就跟紹芒看不上你是一樣的。”
這話把徐值氣的不輕,但她內心突然間有個稀奇至極的想法。
這兒已經是私府門口,紹芒在裏面,她們說的話一定逃不過她的耳朵。
難道非要這樣逞強刁蠻才算贏嗎?
她想要的是什麽?
難道就不能軟弱一點,任憑摩芸侮辱,她灑兩滴眼淚,讓紹芒看看,她并非鐵石心腸。
這個想法閃過腦海時,徐值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
她怎麽會這樣?
明明是從弱肉強食的地方出來的,怎麽還不長記性,竟然想着向人示弱!
這是多下賤的法子!
她永遠也不會這麽做。
才一會兒,她臉上變幻莫測,摩芸吃了一驚,到底怕她動手,就沒再張口。
争吵緩下來,徐值朝裏面喊了聲。
虞绾開了府門,瞧了她兩個,道:“是你們呀,有事?”
徐值搶先道:“虞宗師,我師尊請紹芒過去一敘。”
摩芸當即道:“我陪着二師姐一道去。”
徐值狠狠剜了她一眼。
摩芸鼻子裏哼了一聲。
虞绾做賊心虛,沒看到她二人的‘眉來眼去’。
玉慈找紹芒?不會是因為《流利說》的事吧?
這可不成。玉慈把賬算在紹芒頭上,紹芒豈不是得挨打了?
平日也就罷了,可今天特殊,紹芒得去齒雨城,璇衡宗都是豺狼虎豹,萬不能帶着傷去。
她擺了擺手,“玉慈找紹芒啊,不要緊,應當不是大事,紹芒給我打掃私府呢,你們回吧,要真有大事,等紹芒回來了說豈不更好?”
徐值着急,“不是《流利說》,是‘穿雲拿月’,我練得不好,師尊想讓紹芒指點我,為着她要走,才在這時候來請的。”
虞绾詫異,兩道眉像是在額頭滑倒成倒八字,“這樣啊,劍招嘛,你練那麽久沒練好,紹芒一兩句就能指點通了嗎?那置你師尊于何地?”
徐值道:“可是——”
虞绾靠在門上:“別可是了,你都這麽說了,紹芒在裏面肯定能聽到,但沒動靜,我想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何必呢?”
徐值臉皮挨不住,握着自己的那把劍——被紹芒賜名為小辣椒的那把劍,憤然離開。
摩芸呆住。
這就走了?
虞绾把目光轉向她,“你有事?”
摩芸不甘心地提醒她:“師尊,我可是您的徒弟!”
虞绾道:“是嗎?你為我做過什麽?打掃仙府?勇毅争光?讓我變富?”
摩芸:“…………”
虞绾掃了她一眼,擺手就打發她了,“算了,我不說你了,你看起來還挺喜歡被我侮辱的,再說下去你要可要爽快了。”
摩芸道:“…………”
等到摩芸離開,虞绾就去玉慈跟前顯擺了一圈,說起紹芒練習劍術的天賦,玉慈咬牙瞪她,結巴了半天也沒罵出什麽有意思的話,最後自己也覺得無趣,憤然甩袖,回珠塵樓療愈心傷了。
她上輩子一定是修魔道了,否則今世怎會遇到虞绾。
這個殺千刀的克星。
虞绾心情舒爽,折回自己的私府。
紹芒已經打掃完畢,見她回來,幾番猶豫,還是勸道:“師尊,實在不行,你招幾位仙侍,屋子經常打掃,您住着也舒心是不是?”
虞绾搖頭,強顏歡笑:“你不懂,沒靈石的人,心裏苦啊。”
紹芒道:“或許師尊可以自己動手?”
虞绾面露驚悚:“你在胡說什麽?我堂堂杏園園長,俏麗無雙,十指不沾陽春水。”
紹芒深吸一口氣,無奈作罷。
拜別時,虞绾一改之前的谑笑科诨,說話也正經起來,“萬事小心。”
紹芒深深一拜,道:“好。”
虞绾道:“你三師妹打定主意要回家了,我跟理事府說過了,你帶上她吧。”
紹芒微微蹙眉,但想着路上再和林雁聲談,于是道:“紹芒一定送三師妹平安歸家。”
雪後晴天,總是寒冷的。
紹芒那一身衣裳并不禦寒,但她本人從小到大都将脊背挺得很直,風好像繞着她走,不敢凍她似的。
虞绾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悲從中來。
紹芒哪裏知道此行的兇險?
虞绾向來沒心沒肺,今日卻也傷心起來。她知道,卻無能為力。
說到底,那是人家的家事。
直到紹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虞绾才回了府中,睡在紹芒收拾好的床榻上,吃着紹芒洗過的葡萄,惬意不已。
修真學院在修真界引起大範圍的讨論,但也僅限于紛纭鏡。
衆人都是紛纭鏡上惡言惡語,指責璇衡宗搞內幕,但現實中屁也不敢放。
聶神芝也是參考了幾個門派的作風,才決定低調行事,因而連送行的酒水都沒有,昨日的獨談就當做送別禮了。
五人從北山往下走,只有宋婉敘還在路口哭哭啼啼,舍不得殷彩。
殷彩也是頭一次離師尊這麽遠,心裏不好受,低頭垂淚。
紹芒不禁疑惑,在師姐所說的往事中,殷彩是個活潑性子,怎麽現在卻這樣多愁善感。
直到下了坡,她回頭去望,見宋婉敘還在原處沒動。
紹芒側頭看了看擦棗子的司翎蘿,心中安慰。
她是能理解宋婉敘的,現今若是讓她和師姐分開,那絕不能了。
拐了個彎,行出法障,宋婉敘終于看不到殷彩的身影,她戚戚然回身,要回戒律閣找幾個人出出氣,豈料聶神芝驀然出現在身後,把她吓得三魂幾乎飛走。
她按着胸口慢緩,指責道:“掌門師姐!不要随便出現在別人身後,吓死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聶神芝無心回話,道:“人走了,你還站着做什麽?”
宋婉敘道:“你不是也沒回去嗎?”
聶神芝淡淡看了她一眼:“這就是你對我說話的态度?”
宋婉敘不服:“你現在把殷彩叫回來,我就和以前一樣待你。”
聶神芝冷嗤道:“威脅我?”
宋婉敘還是不服:“我哪敢。”
聶神芝道:“她和周扶疏之間關系特殊,有她在,翎蘿就……”
在這件事上,宋婉敘很同情她,“你關心翎蘿,為何不直說,她若不知,你的關心也無用啊。”
聶神芝沒回應,過了一會兒,冷酷地說:“回吧。”
宋婉敘又往殷彩消失的方向瞧了瞧,面上陰恻恻的。
聶神芝道:“你若喜歡這裏,那就留下當個守山弟子?”
宋婉敘立即跟上她。
聶神芝回到憑宵殿後,坐立難安,一直輾轉到夜裏,才勉強能看看書。
溫了進來換蠟時,見她面無表情,有些無神,存了點心,出門後和柏嫣聊了起來。
柏嫣溫聲道:“可能是在煩修真學院的事,紛纭鏡上說得很難聽,畢竟掌門師尊還是荊宗主的徒弟,這層關系委實擺脫不了,別人說三道四也是能料到的。”
溫了又往殿裏看了看。
聶神芝白發白衣,冷淡疏靜,手中的書也不像翻過頁的樣子。
禦劍至齒雨城。
城中繁榮萬象,未受寒氣侵襲,仍舊晝長夜短,晚膳過後,天邊還是霞光,牆上樹影斑駁,一只玳瑁貓一竄而過。
司翎蘿在二樓陪着殷彩和雲寶鳶,紹芒和林雁聲在外頭的長凳上坐着。
小黃在她腳邊蹲着,靜等投喂。
紹芒給了它一片肉,問林雁聲:“下山前可曾往家中寄信?”
林雁聲輕輕踩着小黃的尾巴,“不曾。”
小黃被她踩得有點爽,咧嘴笑了。
紹芒又給它一片肉,“那你準備何時回家?我送你,還是?”
林雁聲立即拒絕:“不,我自己回去。”
她可以承認自己是廢物,也能接受自己的一事無成,可還沒坦誠到這個地步。
紹芒肯定不會理解凡間這些身不由己。
她也想過,此事若換成紹芒的話,結果會如何。
紹芒獨行不悔,事事有成,她怎麽能與之相比?
林雁聲有點憂傷,又回想當年拜師之事,當時一心想離家出走,正好遇上虞绾收徒,糊裏糊塗就拜了,又糊裏糊塗混到今日。
虞绾開解她,說這是上天的考驗,人總歸不能糊裏糊塗過一輩子,等她想通了,這個考驗就通過了。
紹芒道:“璇衡仙府離此處很近,你若有事,紛纭鏡上和我們傳信。”
她拿出司翎蘿仿制的那面紛纭鏡,給了林雁聲。
林雁聲受驚,“這不行……”
紹芒硬塞給她:“我和師姐都商量好了,反正我們也不是守規矩的,若你有事,璇衡宗的禁制也攔不住我們,我們必然要來幫你的。”
林雁聲還是收了,掩面道:“早知這樣,入門時我一定好好修習,和二師姐一起練劍,和大師姐學習煉丹,總有一技之長,好過現在進退兩難。”
紹芒勸道:“現在開始修煉也不晚,等你家中的事處理好後,我下山來尋你。”
林雁聲家中的事看樣子牽扯到官場,紹芒起先想過出手相助,但她自離開皇都後,再未回去過,阿母和阿妹如今是什麽情況,她完全不知,又怎麽能用皇女的身份出面擺平此事?
林雁聲道:“二師姐,我明白,就算到家了我還是會照着你給我的劍譜去練劍,心法我也會修習的,我的法術已經提升不少,府裏也不會有人強過我,我一定會……再回雲霄派的。”
紹芒沉默片刻,道:“我信你。我們來日再會。”
林雁聲心裏空的難受,但也知道獨當一面不是壞事,早晚要面對,逃避絕非良策,“大師姐離不開小黃,不然我真想扣下小黃壯壯膽。”
紹芒微微一笑。
小黃覺得自己被重視了,谄媚一笑。
林雁聲瞧了一眼,果斷放棄這個想法:“要真等着小黃壯膽,我頭七都過了。”
小黃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兩天忙到飛起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