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可現在有師姐
可現在有師姐。
聶神芝吩咐柏嫣去準備宴客廳。
宴客廳就在憑宵殿附近,離此處不遠,柏嫣急趕着去,也沒空深想客人是誰。
甄麗冰被派來幫忙時,大發善心告訴她真相:“我師尊說了,是落楓島島主要來,紹芒惹上事了,逃回來讓掌門給她撐腰,掌門就是愁這事兒呢,你作為徒弟,不體諒掌門的辛苦,還跟紹芒走的那麽近,多傷掌門的心?”
柏嫣瞬間連幹活的心都沒了,重重擡了下椅子,又重重放了下去。
“脈還沒搭呢就說人家必死無疑,靳島主來了我們不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你活不到晚上了?”
甄麗冰眼神微妙地看着她,像是在可憐她一樣,雙眼微微彎着,唇角也帶着一絲憐憫的笑意。
“知道你喜歡硬扛。随你便,到時候別來找我哭就好。”
她從不做這些擦桌掃地的粗活,能聽話過來也只是為了說兩句話惡心柏嫣,話一說完,她就找到一把幹淨的椅子坐下來,竟然表情閑适地喝起茶來。
柏嫣也沒指望她能做些什麽,便不出聲,認真收拾宴客廳。
她也沒說那茶是上個客人喝剩的。
看甄麗冰的氣質,不像嫌棄這些的人。
關于靳複谙要來仙府中的事沒傳開,一直到靳複谙的轎子到仙府門外,紹芒才知道這事。
司翎蘿正在寫符文,蘸朱砂時下意識往紹芒那邊看了一眼。
而紹芒并未像之前那樣回之一笑,而是靜坐出神。
司翎蘿低頭繼續寫,出聲問道:“還在想靳羽只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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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戳中心事,紹芒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走到她跟前,看了看她寫的符文,心中大為贊賞,嘴裏卻沒說。
只道:“若只是靳羽只的屍身,那由掌門給了靳複谙也就是了,可……”
司翎蘿擡臉,“我猜猜,你是怕靳複谙也知道你的身份,聯想到靳羽只真正的死因,找你報仇?”
紹芒憂愁地笑。
“還真是如此,我如今也只是雲霄派一個普通的女修,內門歷練張榜後,仙府中必然有人不爽,要是趁機擺我一道,我都找不到救兵。”
司翎蘿又去蘸朱砂,反複在硯中摩筆頭,“我有個主意。”
紹芒道:“師姐請說。”
司翎蘿道:“我們逃跑。”
紹芒道:“…………”
紹芒道:“逃跑?”
司翎蘿看上去壓根不像在說玩笑話,她教紹芒寫符文時也是這個表情,“當然。”
紹芒忍不住笑:“有沒有出息點的法子?”
司翎蘿面色誠懇:“那沒有。”
紹芒道:“……只好邊走邊看了。”
萬一靳複谙不找她複仇呢?
三年之久,她都沒去膚施城看過靳羽只,情意想來不如曾經,也不見得會為靳羽只遷怒旁人。
何況此事要真說起來,不應該去找周扶疏嗎?靳複谙再有骨氣點兒,就應該去找荊晚沐。
若是之前,她才不怕什麽落楓島島主,這中間的曲折又不是她造成的,靳複谙自己的責任更大,要打要殺,她都奉陪。
可現在有師姐。
她不想讓師姐為她傷心。
昨夜,司翎蘿看到她胸口的傷痕時還氣着,又自責沒在妙樂鄉中保護好她。
紹芒就決心日後要少受點傷。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沒什麽好擔心的。
心緒寧靜下來,她問道:“師姐,我們吃過了,給小黃也喂點什麽?”
司翎蘿道:“喂過幹面餅了,它不餓。”
紹芒驚到:“只有幹面餅?”
司翎蘿道:“不然擀面杖也給它?”
“……”紹芒笑道:“小黃又惹你生氣了?”
司翎蘿道:“從我們回來到現在,它已經去靈田裏偷吃好幾回了,總不能每次都讓你去道歉挨罵,它得長點記性。”
紹芒出門看了一眼,見小黃已經被一條比它還要猙獰牢固的鐵鏈拴起來了。
小黃委屈巴巴地趴在臺階上,幾串清澈的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紹芒盡管不忍心,但也覺得小黃最近太放肆了。
是該受點懲罰。
見她冷酷轉身,小黃大嘴一張,嗚嗚怒嗥起來。
司翎蘿道:“你看吧,它仗着你撐腰,正罵我呢。”
紹芒連忙拿走她手裏的筆,幫她揉了揉肩,“我是覺得小黃能讓師姐開懷,雖然它偶爾挺招人煩的,但也能讓竹林熱鬧些。”
司翎蘿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沒讓她繼續按肩,“你陪我難道不可以嗎?”
紹芒道:“但小黃對你也是必不可少的,我知道,師姐很喜歡小黃。”
司翎蘿微微一笑,“晚上宴客廳肯定要叫你去,你準備怎麽做?”
紹芒反握住她的手,“我還沒想好。”
司翎蘿問:“怕嗎?”
紹芒松開她的手,站到對面去,“要是形勢不對,我索性不去了。”
靳複谙來的低調,沒太興師動衆。
聶神芝知道她來就是為了靳羽只的屍身,宴客廳并未大操大辦,備了簡單的餐品酒水。
除去聶神芝與靳複谙外,廳內只留了宋婉敘和一名落楓島的女仙。
溫了和柏嫣在外頭守着,心裏不停打鼓。
要是真如甄麗冰所說,靳複谙是來找紹芒尋仇的,那今夜怎麽沒給紹芒發請帖?
可靳複谙的面色當真很不好。
溫了回憶了一下,去接靳複谙時,好像沒感受到殺意外露。
要麽靳複谙沒那個心,要麽是真能忍。
柏嫣雖是聶神芝的徒弟,但極少見到其餘幾門的仙長,還以為都和聶神芝一樣和善,哪曉得靳複谙面相這麽兇。
要不是容貌上乘,誰敢多看一眼!
溫了本就心煩,察覺她一直發抖,忍無可忍。
唐僧下油鍋的時候都沒她這麽大反應。
“再抖下去,颍覓峰都要感覺到了。”
柏嫣慫道:“你不怕嗎?”
溫了無所謂的樣子道:“又不是我殺了靳羽只,我怕什麽?”
柏嫣見縫就鑽:“我懂,你的意思是:也不是紹芒殺了靳羽只,靳島主也不能為難紹芒。”
溫了沒确認也沒否認,“靳島主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兩人說了一陣話,柏嫣沒那麽害怕了,站的直了些。
這時,裏面好像發生激烈的争吵,有桌椅砸地的聲音。
柏嫣的恐慌去而複返,若非殘存的意志力,她就會無禮地撲進溫了懷裏。
溫了也受了驚,想去裏面看看,但又想到聶神芝的吩咐,便忍住了。
死的畢竟是靳複谙的親妹妹,即便這兩人有些嫌隙,可好的時候也是出了名的落楓雙姝,那時诋毀靳羽只的人那麽多,靳複谙一直站在靳羽只這邊。
就像人們緬懷死去的先賢那樣,死亡的重要絕不在其本身,而是壯麗到可以心生敬畏。
靳羽只若還在膚施城好好活着,靳複谙提到她也只會認為那是個不懂事的妹妹,可現在靳羽只慘死,那樣鮮活的人再也不可能重現,永生永世的離散了。
靳複谙一定會想,當初要是沒那麽固執就好了,她現在想,靳羽只當時做的事真的那麽不可原諒嗎?
可以說,現在的靳複谙一點就着,發火都是小事情,沒随手把宋長老抓到跟前撕成兩半,已經算宋長老的運氣好了。
宴客廳內。
運氣好的宋長老站到一邊,屁話也不敢說。
靳複谙拍了拍桌,桌子椅子舉家覆滅。
她默默往聶神芝背後站了站,心裏怦怦跳。
不會真動手吧?
靳複谙冷着臉,斜靠在椅背上,單手撐着側臉,另一只手放在膝蓋上,一派冷然。
宋婉敘總覺得她下一刻就要冷笑,然後殺人。
據說靳羽只離島後,靳複谙的性子越發難以琢磨,脾氣大了不少。
聶神芝仍然端正坐着,淡聲道:“若是拍個桌子就能讓人起死回生,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陰陽相隔的苦命人了。”
靳複谙的弟子正在收拾殘破的桌椅,聽了這話,就要代為致歉,但靳複谙朝她壓了眼神,她就不說話,又默默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靳複谙道:“我不比聶掌門,處變不驚。”
聶神芝看向她:“複谙,你性情與從前大為不同,若再這樣下去,易生心魔。”
靳複谙彎了彎唇,發軟眉濃,臉色堅毅,分明正派之氣,卻讓人生懼。
“怎麽個不同?”
聶神芝道:“從前羽只在時,你耐性很好,”
靳複谙眼神冷硬地看着她,“這兒都是自己人,何必說這麽虛僞的話,當初你要是收她為徒,我也不至于——”
聶神芝垂眸倒茶,“時機不對,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看顧。”
靳複谙冷嗤道:“我妹妹喜歡你,阿母為她選了好幾個名字,她選了羽字,後來擅自做主添了‘芝’字,我讓她改了,她不改,最後沒辦法,用‘只’字替了。”
聶神芝也沒想到她還記着這件事,整理衣袖,道:“羽只不單是喜歡我,她喜歡能為民除害的,不止我。”
靳複谙忽地側過頭,眼神鋒刃似的,聶神芝沒什麽反應,但宋婉敘吓得不輕。
“對啊,還有荊夜玉。”
靳複谙面無表情:“我們落楓島的傘可不止能殺人。”
聶神芝知道她要說什麽,順着往下說:“還能預言。”
靳複谙神情黯然,盯着桌上的青玉瓷杯,伸手過去倒了杯水,水紋暈開之間,她道:“阿母曾為妹妹做過此術,說她命格不好,恐怕死于非命。我這些年精心保護,最終還是躲不過,想來想去,是你們這些人的問題。”
聶神芝微微冷面:“是我和荊夜玉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我找到翎蘿時,從不教她那些‘當有所為、為而不有’的狗屁道理,她還小時你教她這些,該經歷一些事去否定這些道理時,她又去守琢光海,錯過了成長的時機。你也不給她成長的時間,三年前與她置氣,最後讓她中了周扶疏的詭計,說來說去,你的責任最大不是嗎?”
靳複谙拿起水杯,正要飲時,卻停下了,“你怕我找荊夜玉的麻煩?”
聶神芝坦言:“我怕你找她麻煩?你和她若真的打起來,輸贏不定,我怕什麽?”
靳複谙道:“既如此,你怎麽句句護着?”
聶神芝毫不留情:“她是翎蘿喜歡的人,我愛屋及烏。”
靳複谙霎時臉色大變。
聶神芝這是在內涵她嗎?
“難不成你覺得,我排斥廖冰绮就是症結所在?”
聶神芝毫不相讓:“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