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陳牧允挫敗地低下頭,扯着嘴角:“我回去了。”
朵芝着急地上前一步:“不是說好了去我外婆家坐一坐嗎?”
他淡淡地拒絕:“不了,你和你哥回去吧。”
說完,陳牧允便消失于黑夜之中。
不知為何,朵芝覺得事情好像越來越糟了。
“這小子有病是不是。”陳牧允的異常,連趙一炜都注意到了,咕哝着罵了一句。
朵芝難以抑制地捂住心口。
“朵朵,你沒事吧?”趙一炜連忙扶住妹妹,關切地問。
“我沒事,我只是……”朵芝想到陳牧允那個震驚、痛苦以及落寞的眼神,心仿佛跟着他一起難受。
“那小子和你有什麽關系?”趙一炜下定論,“他這性格,難怪沒一個人喜歡他,也沒人和他做朋友。”
“不是的——”朵芝想辯駁他的話,卻忽然哽住。
有人喜歡他的,也有人願意和他做朋友。
“不是什麽?”趙一炜反過來問她,“你不是更喜歡他哥哥嗎?”
朵芝愣住:“我……”
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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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應該察覺的,陳牧允很好。
不比瑞骞哥哥差。
……
就如同她預測的一般,接下來一周,陳牧允一直杳無音訊。
在這期間,朵芝一直試着尋找陳牧允的異常,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陳牧允的話,揪住“甄姝”這個關鍵詞,詢問趙蘭葶:“媽媽,舅媽是什麽時候嫁給舅舅的?”
趙蘭葶古怪地看了女兒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朵芝悻悻道:“我覺得外公外婆好像不太喜歡舅媽。”
連小孩都知道,趙蘭葶揉揉女兒的頭:“昨天你舅媽不是邀請你和趙一炜吃大餐逛街嗎?你怎麽沒去?”
“不想去。”朵芝讷讷道,一方面是不願打擾人家母子團聚的時間,另一方面是陳牧允那個受傷的眼神,她總覺得和舅媽有關。
“你外公外婆不喜歡你舅媽是因為你舅媽有一個初戀情人,可是又為了錢嫁給你舅舅,後面她借助你舅舅的資源小有成就,便計劃和初戀複合,結果沒到三年就灰溜溜地找你舅舅了。這樣看似有情實則無情、看似清高實則媚俗的人,你外公外婆很早之前就對她有意見。”朵晖解釋。
朵芝卻問:“舅媽的初戀情人是什麽樣的人?”
趙蘭葶想了想,道:“好像是個裁縫吧,她嫁妝裏就挺多手工制成的布料,聽說都是她初戀給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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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甄姝又來到這個小小的裁縫鋪子,陳錦找了塊幹淨的坐墊,還忙前忙後地給她篩茶。
碰巧陳瑞骞不在,陳牧允看到她的那一秒,驀地沉下臉。
甄姝優雅地捧着熱茶,笑着問他:“怎麽了?這就是陳錦教給我兒子的待客之道?”
陳牧允冷冷問:“你還來幹什麽?”
劍拔弩張之際,陳錦拉着兒子,低聲勸告:“阿牧,對你媽媽客氣一點。”
陳牧允最看不慣自家父親這副伏低做小的模樣,怒氣上頭:“你還要怎麽對她客氣?她拿着你熬幾天夜織出的圍巾,轉頭就送給她另一個兒子。”
陳錦看了一眼甄姝,然後沉默下來。
“你認識一炜?”甄姝問,都是一中的,雖然年級不一樣,但難以保證不會打個照面。
陳牧允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下逐客令:“甄姝,你已經有了新的家庭,麻煩你不要再打攪我們的生活了。”
甄姝不急不慢:“就算我有新的家庭,可你還是我的兒子。”
陳牧允被她的厚臉皮惡心到,拔高音量:“誰他媽要做你的兒子?”
甄姝不喜歡這句話,提醒他:“做人不能過河拆橋,想必你爸爸說過,這些年我對你的撫養費只有多沒有少。”
又是這樣,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視睥睨他們。
都說人應該感恩,可他卻覺得這個母親最為薄情寡義、自私自利。
陳牧允怒視着她:“是嗎?我寧願你和我們一刀兩斷,好讓我們光明正大地恨你,可你又不願割舍,一邊施舍我們你随手的恩惠,一邊又在新的家庭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甄姝表情有了變化,陳錦拍拍兒子的背,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陳牧允卻更為冷嘲熱諷:“我管你要做什麽,我們不是你随意打發的乞丐,你少用這一點來綁架我們,老陳他對你狠不下心,但是我可以恨你一輩子。”
甄姝聞言,似是覺得可笑,刻薄地指出:“你可以恨我,但是我親愛的兒子,你要認清一個事實——你小時候參加奧數競賽、繪畫班需要金錢和時間堆砌,你長大之後想讓你爸和你哥過上更好的生活,可不是短期之內就能實現的。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我瘋狂地籠絡所有的資源,不就是為了讓你少走彎路嗎?”
陳牧允不屑道:“我們對好生活的标準可不一樣。”
有一間小小的屋子,沒有病痛折磨,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活。
而不是甄姝嘴裏自以為為他們好的說辭。
甄姝不以為然:“可以,既然你這麽說了,你那個假哥哥呢?”
陳牧允皺眉:“什麽?”
甄姝繼而說出:“他本來可以上更頂尖的大學,就是為了照顧這個家,上了免費師範生,你們就不感到愧疚嗎?”
這一直是他們心中的痛,陳瑞骞為了分擔家庭重擔,瞞着他們填了一個定向培養的師範生專業。
就算不是親兒子,陳錦也不希望這個家成為他的累贅。
陳牧允更是為哥哥感到惋惜。
“小姝,別說了。”被戳到痛處,陳錦的臉上也盡是難過。
甄姝卻不僅于此:“阿牧,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
“你給我滾。”陳牧允忍受不了一點,指着門口。
甄姝端莊的表情有點維持不下去:“你說什麽?”
陳牧允猛地擡起頭,臉上戾氣十足,低吼着:“我讓你滾,你憑什麽對我哥指指點點,憑什麽對我們家頤指氣使?”
陳錦吓了一跳:“阿牧,你怎麽和你媽媽說話的?”
甄姝冷笑:“陳錦,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陳牧允:“和我爸沒關系,你少賴他。”
陳錦:“阿牧——”
陳牧允見父親自這個女人來這個家後,背脊骨從未直起來過,忽然感到一陣悲涼和痛斥:“老陳,如果你執意要留下這個女人,她不滾我滾。”
說完,他就轉身走出了這個家。
他回想着哥哥打工的地方,心中萬般情緒交織,只顧着腳步加快。
陳瑞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為這個家分擔,所以從未上過一天補習班,即使是這樣,他的成績依然優異。
在他們搬來荔市之前,三人的生活拮據而溫馨。
後來随着哥哥上高中,他上初中,陳錦私自聯系了甄姝,他們一家搬來了南方的荔市。
爸爸和哥哥的生活很忙碌,很少顧及他,但卻把家裏最好的都給了他。
陳牧允可以參加繪畫班,可以參加奧數比賽,可以買一雙不錯的足球鞋,這些不是天然有的,而是家人贈予他的愛。
他們虧欠陳瑞骞,也是事實。
他奮力地奔跑,去見想見的人,從來都是迫不及待。
那一間小小的教室,是陳瑞骞開補習班的地方,陳牧允的腳步開始放輕。
恰好這時是課間,班裏的同學都是鬧哄哄的。
陳牧允探出頭,沒有看見哥哥的身影。
“你是陳瑞骞老師的弟弟嗎?”一個熱心的女同學問他。
陳牧允點了點頭。
“他好像在和一個小妹妹說話,你可以去那邊看看。”
女生指着教師休息室的隔板後面,形成了一個靜谧的空間。
“……”
哥哥和朵芝之間也有他需要回避的時候了。
以往的委屈和嫉妒化作一腔苦澀,只能被他咽下去。
陳牧允握緊拳頭,腳如灌鉛地往前。
無論是他哥還是趙一炜,總之,朵芝第一個看向的永遠不會是他。
而那張門之後,是他們輕快愉悅的談話聲。
“我總過來,會不會打擾瑞骞哥哥你?”不知談到何處,朵芝突然詢問。
“怎麽會?我一個人無聊,有個人陪我當然求之不得。”陳瑞骞輕輕松松地打消她的疑慮。
朵芝卻關心無比地看向他:“瑞骞哥哥,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陳瑞骞朋友多,知心朋友并不多,一方面他兼職太多無人顧暇他的過往,另一方面他習慣性被擡高,總是被認作無所不能。
只有朵芝,玲珑的外表也有一顆玲珑的心,輕易看透他的心思而不咄咄逼人,是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內心。
于是兩個人會談一些區別于他人的知心話。
“朵朵,我沒想給自己壓力,我只是想保護這個家,爸年級上來了,阿牧還小,我有這個責任。”陳瑞骞是陳錦領養的孩子,更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孩子,就像他說的,寧願報喜不報憂。
“你和陳叔叔都這麽說,”朵芝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你們都想保護陳牧允。”
被提及,陳牧允瞬間緊張起來,同時又怕從她的口中說出贊同的話。
畢竟他是最沒有資格苛責他人的人。
誰都可以說他幼稚不懂事,誰都可以嘆氣說“你太令我失望了”,可是朵芝随口的一句話足以将他摧毀。
“瑞骞哥哥,你報師範專業後悔嗎?”朵芝忽然問。
“後悔倒是不會後悔,畢業後直接是帶編教師,還不需要出一分學費,對我來說是性價比最好的選擇,而且我沒什麽熱愛的東西,倒不如權衡利弊做出利于家庭的選擇。”
聽了陳瑞骞的話,朵芝搖搖頭:“你看看,我猜陳叔叔和陳牧允絕不會這麽想。”
前者卻笑:“尤其是阿牧。”
朵芝深以為然。
“在他們看來,我為這個家做出了巨大犧牲,但在我看來,如果我被一群親戚推來推去吃百家飯,我不一定比今天好,該感激的是我,所以他們不必要對我感到虧欠。”
陳牧允茫然地眨眨眼睛。
哥哥的想法是這樣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朵芝心裏,他是不是更不可理喻了?
“瑞骞哥哥,你應該和陳牧允說清楚的,”朵芝聽完,很真誠地懇求,“你是他最喜歡的哥哥。”
陳瑞骞溫和地解釋:“阿牧從小就粘我,我後來也想不出什麽法子,只好冷處理,另外就是拜托朵朵你幫我,實在麻煩你了朵朵。”
……
所以朵芝不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
是因為哥哥拜托了她,她才會勉強靠近自己?
意識到這點,陳牧允倚靠在牆外,薄薄的眼皮聳搭下來,像是被隔絕在外。
荔市沒有雪,他卻感覺自己的心一寸寸冷下來。
下一秒,少女由衷的笑聲響起:“怎麽會?陳牧允人好,我喜歡和他做朋友。”
峰回路轉般,宣布死刑的罪犯突然被通知緩刑。
陳牧允怔然,僅僅因為這句話又如釋重負地揚起嘴角。
真好,她不讨厭自己。
原本他想要離開,就當作沒來過一樣,可有一種貪戀的引力讓他挪不開腳步。
他想要聽朵芝口中的自己。
室內沉默一瞬,少女又攥着脖子上紅色的圍巾,清甜的聲音像是滴着露珠的草莓。她軟綿綿地訴說:“只是瑞骞哥哥,你和陳叔叔總是要保護陳牧允,他一定不想要自己變成你們的負擔,這種看似随心所欲實際上誰都不能怨的感覺很難受。如果可以,不要把他當小孩了。”
“……”
陳牧允眼眶變紅,死咬着後槽牙,心髒在這一刻要失控。
有過很瞬間,都沒有這一瞬強烈。
他喜歡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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