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初
一、初
與你初識的那一刻，
忘了呼吸，忘了時間，
卻只能用傷害你告誡自己不要對你用情。
二十餘年前，皇城。
層層宮牆，紛紛白雪飄落。
紫色的小人兒，露着大大的笑臉，在雪地裏暢快地奔跑着。
“皇姐！等等我！”胖乎乎的小男孩跟在這紫色的人兒後頭跑，跑得氣喘籲籲也不見前面的她慢下腳步，“皇姐！”
“誰讓你跑那麽慢的？”她轉過頭，對小男孩做了一個鬼臉，“笨蛋，想追上我，就跑快一些！”
銀鈴般悅耳的笑聲，為這死氣沉沉的皇宮帶來一絲生機。
他遠遠望着雪地裏玩鬧的他們，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
“小李子？”她注意到站在屋檐下的他，落落大方地朝他微笑道，“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回公主，奴才剛來沒一會兒。”他撒了謊，不敢看她清亮的眼睛。
“嗯，是嗎。”她從未懷疑過他說的話，更不會細細地追問，“要不要一起來玩？”
她伸出手，不管他應不應允，便拉着他的手。
當那雙溫暖的小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時，他的心難以自持地漾起漣漪。
Advertisement
凝住她燦爛的笑臉，回憶起冰天雪地的那一日，與她的相逢。不由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會忘記，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對她的愛，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李玉華與神樂真央初次相遇的那天兒是祭天之日。
因為接連的雪災，南國的君主決定在這一天登上鼎湖峰祭拜。
所以這天也是她可以趁着人人無瑕顧及自己時，央老太監帶她出宮。
“公主殿下。”從小看着神樂真央長大的老太監，實在拿這個頭疼的小祖宗沒辦法。不同意她去呗，她肯定變着花樣鬧脾氣，帶她去呗，又怕到時候聖上怪罪下來，唉！
“陳公公，你就帶真央去嘛！”她撒嬌地拉住老太監的袖子，“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真央又不會告訴父皇。只要你不說出去……”
“我說公主，這宮外都是壞人！”陳公公只能換個勸法，希望他的小祖宗打消出宮的念頭，“他們都長得青面獠牙，專門抓小姑娘吃呢！”
“青面獠牙？”聞言，她興奮地拍手笑道，“果然和書裏寫得那般神奇麽？我要去！我要去！”她一定要去看看宮外的人長什麽樣！
天曉得他的小祖宗看的是哪本奇怪的書，陳公公叫苦不疊。
看來，這一趟出宮替嫔妃們采購，是非得捎上一個小姑奶奶了！
宮外。
馬車上，真央好奇地東望望西瞧瞧，忍不住地纏着陳公公問這問那。
問的最多的是，為什麽大街上沒有人。
“因為天冷，大家都不願意出來。”對于這個回答，真央不甚滿意地撅撅嘴。
待到馬車在一家裝飾華麗的店鋪前停下，陳公公先下了馬車，才将她扶了下來。
見陳公公在鋪子裏挑東西，真央扯扯他的衣角，問：“爺爺，為什麽要買這些女人家用的東西？”她見過這些玩意，在逝世的母後住的宮殿裏。
“這是要買回去給那些娘娘的。”陳公公蹲下，在她耳邊輕聲道。出宮之前，陳公公就同他的小主子約法三章，一不許亂跑，二不許惹事生非，三不許洩露身份。
聽到陳公公的回答，她更迷惑了：“為什麽娘娘她們不能自己來買？還有，父皇應該會送給她們好多金銀首飾啊。”
“我的小祖宗诶。”陳公公摸摸她的小腦袋，“現在解釋你也不明白，你先在這裏等着，回頭我再同你講，好不好？”真央是公主，聖上的掌上明珠，她當然不會明白後宮嫔妃的苦楚。不是每一個妃子都能得到皇帝的寵愛，她們失去自由，失去自我，只為服侍帝王一個人。但很多人卻到死也沒能見過聖上一面。有時候，比起經常有機會見到皇上的太監宮女，嫔妃們似要可憐許多。可這就是命，誰也無法改變的命。
縱使長得傾國傾城又如何？
後宮粉黛三千，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嗯。”她點點頭，眼珠子狡黠地轉啊轉。擡眼瞄瞄正和商家論價的陳公公，她左顧右盼地環視了一圈，發現沒人盯着自己後，便悄悄地悄悄地溜出店鋪。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連個鬼影都沒有，哪來的青面獠牙的壞人？
父皇說祭天，是為了保佑南國能國泰民安，國運昌榮。可是，若宮外的人個個都是大壞蛋，保護他們這樣的人們，值得嗎？
她皺起小臉蛋，似乎搞不懂父皇的想法。
這時，一陣細如蚊蚋的低吟傳入她的耳朵裏。
尋着聲音來源，她一步一步踩着雪，走入一條小巷子裏。
逐漸進入她視線裏的，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年紀沒比自己大上多少的小哥哥。
應該是一個小哥哥。她想起她的弟弟白英。不過眼前這個小哥哥比白英長得俊俏多了！雖然走近一看，這個小哥哥露在外的皮膚竟無一處完好。
青青紫紫的傷痕，布滿了他的全身，像是剛剛被人狠狠毒打過。
這令她十分不快地想起，以前在宮中，曾看到過一個宮女因為說錯話，被杖責。盡管她被奶娘捂住了眼睛，但還是從指縫裏看到了對方凄慘的模樣。
“你…沒事吧？”她蹲近身子關心地詢問，卻被他兇惡地瞪了一眼。
像是沒有力氣般，他只是瞪她，而沒有伸手去推開她。唔，不知為何，她就是相信，如果他現在有力氣，一定會将她推開。
他不要她的同情與關懷。
被揍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為他鑽進這家客棧的廚房裏偷吃，讓人給捉了個現行。
拜這寒冷的天氣所賜，低溫使他的傷口處的鮮血凍結，失去知覺一般的麻木，就像馬上要死了。死了？死了也好。他認命地躺在巷子裏，任氣力一點點流逝。
如果不是突然出現的她，或許他會認為自己早死了。
并非沒有見過美麗的女人，他經常在花街柳巷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但顯然，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不一樣。
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精致小巧的美麗五官，渾然天成的優雅氣質，身著紫裘的她，有着他最讨厭的，高高在上的貴族們才有的特征。
這個小人兒不是富貴人家的富家小姐，就是什麽官府侯爵的官家千金，又或者……
一瞬不瞬注視着他的她，令他的心裏升起莫名的煩躁感。所以他故作兇狠地瞪了瞪她，希望她離自己遠一點。他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該有任何交集！
“你要笑一笑。”她不顧他可怖的表情，竟然伸出雙手捏住他的臉頰，“像這樣笑一笑。”
“痛。”痛的不知道是身上的傷口，還是被她捏着向外扯的兩頰。他的低呼，讓她像意識到做錯事般立馬松開手。
“對不起。”她對他說着抱歉，“我忘了你身上還有傷，不能這麽鬧。”
望着沉默不語的他，她的腦中突然興起了一個想法。
如果能留住他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以後可以聽他講宮外的事，也不需要總纏着忙碌的陳公公問這問那。她扯開一抹明麗的微笑，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我說，你要不要随我入宮？”
入宮？他被她的話震到，這個小丫頭到底是什麽人？
他還未回答，就被遠處的疾呼打斷。
“我的小姑奶奶！總算找到你了！”買完東西正準備回去的陳公公，四處都找不到真央的身影，慌得他這條老命都只剩下半條了！
看到牆邊的小乞丐，陳公公想也沒想地踹了他一腳，然後迅速把真央抱離：“我的祖奶奶，你怎麽和這種乞丐站一塊，弄髒衣服怎麽辦啊！”
她皺眉，望見牆角的他露出受傷的神情，于是堅決地掙開陳公公的懷抱。
“不要！”她邊喊着邊跑過去，抱住渾身冰涼的他。
這一次，驚訝的不止陳公公，還有他。
滿臉錯愕地望着緊緊抱住自己的她…溫暖的她。小小的雙手環抱住他，那張白淨的小臉高高昂着，神情十分堅定地直視着方才踹過他的老人家。
“小祖宗，你這是什麽意思？趕緊随我回去吧！”事情轉變得有些快，盡管适應不良，但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真央帶回去。
“我說了不要！”她認認真真地重申道，“我不要回去！”
“哎喲喂！算我求你了，我的小祖宗！”陳公公只差沒當場跪下來求她了，“再不回去，這天都要黑了！”等聖上從鼎湖峰回宮，一切都晚了，他的腦袋也要不保了！
她看看他，又看看陳公公，堅持地說：“要回去可以，我要把他帶回去，不然我不回去！你求我也沒用，哼！”
“行行行，你帶誰回去都行！”陳公公馬上妥協。別說帶個乞丐回去，就算她說要把這座京城的人都帶回去，他也十個願意。
得到陳公公的首肯後，她開心地轉向他：“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宮了！”
可他記得自己還沒有答應她，她怎麽就能認定他會同她一起回去呢？
“你會随我一起進宮的，對不對？”說着，她離開他，站起身，再一次地對他伸出手。
令人貪戀的溫暖，在她離開他的一瞬間，她帶來的溫暖也跟着離去。
如果沒有感受過這溫暖，他大概覺得這樣死了也沒什麽不一樣。可人從來都是貪心的，一旦感受過，現在要他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他竟有了一絲不舍。
要麽死在這巷子裏，要麽同她一起進宮。
也許進宮，他還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溫暖，也許，那也只是他的癡人說夢。
怔怔地盯住伸向他的小手，擡頭，望向她的小臉，她在對他笑。曾經他遇到過那麽多張對他抱以嫌惡，憎恨，厭煩，同情，幸災樂禍的臉裏，只有她對他的笑臉，是那般純潔無暇，那般真誠無垢，那般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你叫什麽…”輕輕地張合幹裂的嘴唇，他問。
“神樂真央。”她微愣，才笑着回答。
真央，将他帶入宮中的真央。
從那一刻起，他的命運改變了，因她而改變。
皇城，屋檐下。
回憶起最初的相逢，李玉華不由彎起唇角。
站在他身前的她，皺皺眉，好奇地看着他。
“公主！皇子殿下！！！”正在他們互相對望的時候，陳公公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怎麽啦？”真央轉過身，就見陳公公的老臉冒着豆大的汗珠，跑得頗為狼狽。
“聖上！聖上在早朝的時候暈倒了！”現在朝廷上是一片混亂，太醫正在聖德殿替皇上整治。陳公公得到消息後，立刻跑來通知真央公主和白英皇子。
“父皇？！”真央一聽，急得拽住陳公公的袖子，焦急道，“我現在要去見父皇！”
她命陳公公照看好白英，自己帶着小李子前往聖德殿。
然而，他們才走到半路上，便與現任皇後蘭氏碰了個正着。她與這個蘭皇後并不親，平常見到總不免酸幾句。但此時她顧不了那麽多，只想快點見到父皇，确定他無礙。
可顯然，蘭皇後卻不願輕易放過她。
“慢着，真央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