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門
十九、門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無名氏《行行重行行》
山道。
孟曉拉着她走了一段路,終于支撐不下去的停住腳步。
因為先前收回的攻勢,使得內力反彈,傷到了他的脈絡。
“孟曉,你堅持一會兒,我這就去找大夫。”既然已經出谷,已有許多計劃在她腦海中成形,不過當務之急是醫治孟曉的內傷。
“不,你別去。”孟曉按住她的手,“我怕暗影門的人還在附近。”
“他派人追蹤我們?”她一愣,随即冷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他不會好心放過我。”
“真央。”孟曉凝着她滿含仇恨的眼,“他…那個男人,就是你的噩夢?”
“男人?”她好笑地重複孟曉的話,“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你以為他是誰?他就是當朝大名鼎鼎的李玉華李公公!”也是殺了她丈夫,殺了她的兇手!
孟曉頓時僵硬的表情,透出震驚:“原來他就是李玉華…原來是他!”
他顫抖着雙手,撕下那張僞裝成侍衛的假皮面具,然後慢慢撫摸過自己滿是疤痕的臉。那一夜,火光沖天的歸葉宗,仿佛又出現在眼前。師父,師兄,師弟,還有總愛喊他孟哥的小師妹,每個人都變成一個個模糊、朦胧的影子,不斷被拉長,不斷被吞噬。
“他…該死!”一口鮮血,伴着孟曉的低咒,吐了出來。
“孟曉?難道你也恨他?”她怔怔地望向緊握雙拳的孟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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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恨?”孟曉突然發出笑聲,“我同你一樣,恨不得親自手刃他!”
那個滅他師門的幕後兇手,婆婆口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李!玉!華!
古府。
“哈?”古魑魅低頭翻看探子寄回來的信,不由自主地彎起嘴,“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江湖武林也是這麽黑暗。”
“你沒想到的事多着呢!”古馳君渾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古魑魅一擡頭,發現自己的爹正一臉不悅地瞪着他。
“爹,您怎麽突然來了?”古魑魅不着露痕跡地将信塞回到衣袖裏,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古馳君鞠了一躬,“只要您說一聲,孩兒馬上去拜見您啊。”
“原來你還記得有我這個爹?”古馳君冷哼了一聲,“怎麽?那個叫夏秋芷的丫頭,沒好生伺候你?”
古魑魅讨好地說:“爹,女人哪裏沒有,可爹只有一個。孩兒心裏只有爹爹你嘛!”
“那就快把夏秋芷那丫頭給處理掉!”古馳君殘酷道,“只要她在一起,李玉華就很可能發現我們的計劃。”
“可是爹,為什麽我們不能先下手為強呢?”古魑魅拱了拱手,說出自己的主意,“依孩兒看,不如好好利用夏秋芷。若我們掌握先機,完全可以攻他個措手不及。”
古馳君舉起拐杖,狠狠地敲響地面,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地面瞬間就凹陷成一個小坑。古魑魅一驚,即刻閉口不再多嘴。
“你以為李玉華是那麽好對付的角色?”古馳君反問,一副看透他的模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丫頭?”
“爹……”古魑魅剛想反駁,見到古馳君的眼色,又把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
“如果李玉華有那麽好對付,十六年前我就對付他了!”那時候的他擁有更大的權勢,但卻輸給了李玉華。只因為他動了情,少了狠。古馳君感嘆地回憶起過去,“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麽怕失去的。今天的我,全拜李玉華所賜!”
“爹,接下去您有什麽計劃?”古魑魅問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古馳君不高興,“孩兒一定會按吩咐行事。”
“你什麽都別做,就給我乖乖呆着!”古馳君拿拐杖點了點地,“沉迷兒女情長,是成不了大事的!”話音剛落,一名屬下匆匆來報。
“真的?”在聽到屬下的耳語之後,古馳君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
“此事千真萬确。”屬下誓言坦坦。
“很好。”古馳君揮了揮手,“派人跟上他們。”
“是。”屬下才退出門,古魑魅便忍不住地問道:“爹,什麽事?”
古馳君的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雁夢霞沒死。”剛剛潛伏在暗影門的密探報道,說雁夢霞竟然沒死,而且還在衆目睽睽下被一神秘男子帶走。
“李玉華竟然沒有阻止。”這一點讓他頗為不可思議。
“爹,為什麽李玉華會對雁夢霞那般執着?”古魑魅老早就想問了。當初古馳君不顧他的意思,硬是替他安排了與雁家的婚事。并且雁家後來莫名其妙被抄家,其中定有什麽幹系。
古馳君揉揉額頭,像陷入深思般,過了半響才語氣苦澀地回道:“我了解李玉華,因為他和我一樣都曾經為同一個人付出過。所以,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他不會忘記她。哪怕是與她相像的女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古魑魅還是頭一回聽自己的爹爹談起這些事。
“爹,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就是南國的長公主…神樂真央。”
荒郊野外。
天空晴朗得未見一絲雲彩。
“我們沒有力量與他相抗衡。”孟曉清楚李玉華在朝中的勢力,以及暗影門在江湖上的地位,都不是輕易就能撼動的。
“不,我們有。”方才她終于知道孟曉臉上的傷疤是怎麽來的。因為歸葉宗手中握有的武學秘籍,以及壽王生前的大批財寶,引得其餘人的觊觎,這其中就包括貪得無厭的李玉華。
“是嗎,當初我眼睜睜地看着我師父死在我面前,我什麽都做不了……現在我又能做什麽?”孟曉自嘲道,“之前我明明有機會和他同歸于盡的!”
“同歸于盡?”嬌笑的聲音突然傳來,循聲望去孟曉立即心生警戒。
“幹嘛擺出這麽吓人的表情呢?”季水煙巧笑嫣然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不過在你們同歸于盡之前,能不能先把秘籍交出來?”
孟曉按住腰間的佩刀,随時準備拔刀砍向季水煙。
“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而不是在鳳陰流的聖地。”季水煙敲敲自己的腦袋,嘟着粉嫩的小嘴道,“你以為你們的把戲,能瞞得過我?”季傳靜的易容術和他的使毒能力一樣非比尋常,她早料到他們不會乖乖交出秘籍。所以才中途折回來守株待兔,因為她知道季傳靜無法阻止孟曉去暗影門救人。
季水煙的視線停在雁夢霞的身上,卻不禁皺起秀眉來:“奇怪…才一天不見,你給我的感覺,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你不是雁夢霞吧?”
她微微驚訝地張嘴,不請自來的美豔女子竟一眼看穿自己。是危險的敵人嗎?她以眼神詢問身側的孟曉。
孟曉無聲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用這麽怕我,小姑娘!”季水煙湊近嬌嫩的臉蛋,細細打量着她,“真是個美人胚子,難怪會有男人被你迷住。”
“你長得不也不錯麽?”她口齒伶俐地争鋒相對道,絲毫不見前日的羞澀溫和。
“啧啧。”季水煙有點可惜地咂咂舌,“比起來,我可能更喜歡你之前的個性呢。”至少先前的她沒有如此之大的惡意。
“呵呵,承蒙姑娘擡愛。”她冷笑了幾聲,并不買賬。
“都受傷了,嘴巴還這麽不饒人。”季水煙若有所指地盯住她的腹部,“刀傷又裂開了吧,不疼麽?”季水煙頗為欣賞她的倔強。傷口的愈合狀況不是太好,明明很疼,她卻能表現得跟個沒事人似的。
邊說,季水煙邊探出手,想看看她的傷勢。
“不用你管!”她拒絕地向後退了一步,“姑娘來只是為了秘籍,不是嗎?”
季水煙悻悻地收回手,撇嘴道:“秘籍我是想要,但你是誰,我也想知道。”
“我誰也不是。”她是誰?她的身份早就埋葬在了十六年前,現在的她,什麽都不是。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季水煙望進她猶如一潭死水的眼睛裏,“看來,這次我要多請一個人去做客了。”語畢,季水煙一個彈指,猝不及防地将一包小藥粉撒向孟曉和她。
下一刻,他們雙雙昏倒在季水煙的腳邊。
“如果你們乖乖的,我就不需要這麽做。”季水煙輕嘆了一聲,對四周道,“來人,把他們兩個背回去。”
兩道鵝黃的魅影從山路兩側的草叢裏迅速跳出,其中一道身影忍不住地嬌嗔道:“聖女大人,麻煩您下次別說那麽多廢話。”
另一道身影也不住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草堆裏蚊蟲好多,我都快被咬死了!”
“你們才別那麽多抱怨!”季水煙頭疼地看着這一大一小的美女姐妹花,她們跟着她将近有七八年了,但一直都沒有身為下屬的自覺。
“把這兩個人帶回鳳陰流的聖壇。”季水煙指指地上躺着的孟曉他們,“我稍後就回去。”
“主子不和我們一起回去麽?”姐妹花中的大姐十分不解地問。
“你們先回去,我還要去把剩下的交易做完。”
搖搖手指,季水煙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誰的交易啊?”這次換小妹問了。
季水煙回眸一笑:“暗影門。”
與孟曉一同陷入昏迷的她,進入了長長的夢境。
……我是誰?……
……你是我。……
……你是誰?……
……我是她。……
蒼白的記憶,碎成了無數塊。
其中的一塊,慢慢地被放大。
變成一扇門,出現在她面前。
不要打開這扇門,千萬不要打開!
為什麽?
為什麽不能打開?
她偏偏不愛理會這些警告的聲音。
從在宮中出生起,太多的規矩,太多的禮節,限制了她的自由,囚禁了她的靈魂。
想着想着,她一步步走到這扇門前,然後雙手一推,門打開了,光從門裏激射而出,襲向毫無防備的她。
門的那頭,竟然出現了李玉華的身影。
穿着宦官的官服,他站在門的裏側,對她微笑。
他的嘴在動,他的眼睛一直凝視着她,一直一直。
不能過去!千萬不能過去!
比先前的警告更為嚴厲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為什麽不能?她好想知道他說了什麽。
鬼使神差的她,還是将那只腳踏了出去——…
然後。
門,在她身後重重關上。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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