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薔薇
薔薇
下午第三節課是體育課,同學們操場集合,繞着操場跑一圈,做一遍廣播體操,然後自由活動。
體育委員和幾個男同學去倉庫拿來了跳繩、籃球、羽毛球。有的同學不喜歡運動,坐在操場上玩手機,有的回教室學習,還有的去校內超市買東西。
顧清清向唐珊打聽圖書館所在位置,踩着春日溫煦的陽光慢慢走去。
現在是上課時間,圖書館似沉入水底一般靜,只有在借閱臺裏低頭玩手機的圖書管理員一個人。
顧清清在擺滿密密麻麻書籍的書架裏找到弗吉尼亞·伍爾芙的作品。
她看書速度挺快的,一次借兩本吧。
顧清清将《到燈塔去》《海浪》從書架裏抽出來,淡淡的書香纏繞鼻尖。
顧清清抱着兩本書走到借閱臺,圖書管理員給她辦理借閱手續。
“好了。”管理員把學生證還給顧清清。
顧清清将學生證放進校服外套口袋裏,禮貌道謝。
她抱着書,踩着春光慢悠悠回教室。
粉白的薔薇和翠綠的枝蔓攀附牆上,微風吹拂,花影婆娑,淡淡的花香彌漫開來。
顧清清止住腳步,賞花。
青翠枝條上盛開着粉白薔薇花,大片大片溫柔的粉白色鋪在老舊的牆上,日光溫麗,花光浮動。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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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彎處傳來匆匆腳步聲,顧清清被跑過來的人撞倒。
懷裏的兩本書掉到地上,砸碎薔薇的花影。
頭發染成奶茶色的女生趔趄了下,差點摔倒。
“不長眼啊你!”楊舒祺罵了顧清清一句,怒氣沖沖跑走了。
顧清清抿唇不語,慢慢站起身來,低頭拍拍沾了薄薄灰塵的校服。
擡起頭,看見從拐彎處走過來的楚衍。
出乎意料撞見她,楚衍腳步一頓。日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微風吹拂,一片粉白色的薔薇花瓣悠悠飄落在他影子上。
那個女生剛剛是在和他聊天嗎?
顧清清眸光微閃,對楚衍安靜地笑了笑,俯身撿起掉地上的書。
眼角瞥見薔薇花牆下有張學生證,楚衍走過去,拾起來。
姓名顧清清,照片中的女孩眉眼清澈,似水墨畫中清揚婉兮的姑娘那麽美。
他視線在照片上停了幾秒:“同桌,你的學生證掉了。”
顧清清下意識摸了摸校服外套口袋,空蕩蕩的。
楚衍步子散漫踩着薔薇的花影走近她,修長的手指拈着學生證。
顧清清伸手,從他手中接過學生證:“謝謝。”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溫熱的手指,她睫毛微微一顫,将學生證匆匆塞進校服外套口袋裏。
她指尖雪白柔軟,透着白雪的涼意。楚衍手指頓了頓:“我們是同桌,不用見外。”
顧清清彎起唇角,柔軟的“嗯”了聲。
暮霞漫天的時候放學了,顧清清坐公交車回家。
夕陽餘晖灑在小巷的青石板上,石板染了淡淡的紅色。
巷子裏幾戶粉牆黛瓦的人家在屋門口種着花草,顧清清纖細的影子從紫陽花和山茶花上拂過。
有戶人家在院落裏種着梨花樹,盛開的梨花從院牆內泛濫出來,潔白如雪。
顧清清路過那戶人家,聞到淡淡的梨花香。
“汪汪汪!”
快走到家門口時,聽見熟悉的犬吠聲,顧清清彎了彎唇角。
推開木門,小黃狗歡快地撲過來。顧清清蹲下身撫摸小黃狗腦袋。
暮色溟濛的院子,老人阖眼坐在搖椅裏聽小音箱淌出的戲曲:“小生孤枕無眠,閑吟步月,忽聽花下......”
“姥姥,我回來了。”
姥姥睜開眼,目光落在顧清清臉上,笑着點頭。
陪狗狗玩了會,顧清清去廚房做晚飯。五花肉炒藕片,剁椒金針菇,魚香豆腐,木瓜米粥。
狗飯是兩個水煮蛋,紫甘藍和雞胸肉剁碎,煮熟,拌狗糧。
吃完飯,顧清清洗刷碗筷,打掃衛生,然後拿着拾便器牽繩出門遛狗。
離家三百米遠的地方有條小河,岸邊長滿翠綠草木和白色、粉色、藍色、紫色的野花。藍色白心小野花叫婆婆納。
青翠的草木間用青石鋪了一條小徑,顧清清沿着小徑慢悠悠地遛狗。
月色如水一般從夜空傾瀉而下,地上淌滿了月光。
眼角瞥見躺在河岸邊草地上的熟悉身影,顧清清愣住。
楚衍?
她借月光仔細打量那身影。
好像真的是他。
顧清清牽着狗繩朝躺在草地上的身影走去。
他修長的手握着啤酒罐,懶洋洋躺在草地上朝嘴裏倒酒。
離他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步,顧清清試探着叫他:“楚衍?”
楚衍頓了頓,從草地上坐起身,轉頭看她。
澄澈如水的月色下,她披散着烏黑的長發,發絲浸潤了水色的月光,泛起美麗的光澤。
“同桌,你披頭發真好看,”他挑起唇角,“紮頭發也很好看。”
顧清清臉頰泛起淡淡的紅色。
不遠處的瀝青路上,一輛轎車駛過,車頭的燈光照亮楚衍臉上的傷痕。
顧清清目光登時一緊:“楚衍,你臉上的傷......處理過了嗎?”
楚衍漫不經心:“小傷,懶得處理。”
顧清清咬唇靜默片刻,輕聲問:“你可以在這等我幾分鐘嗎?”
楚衍晃了晃啤酒罐:“我現在很閑,幾小時都沒問題。”
附近有一家小門診,顧清清向醫生說明情況。他的傷口在臉上,好像是打架弄的,已經不流血了。
傷藥裝進白色塑料袋裏。顧清清用手機掃碼付款,拎着袋子向醫生禮貌道謝,推門離開。
顧清清左手牽着狗繩,裝着藥的塑料袋挂在手腕上,右手拿着手機給姥姥打電話。
電話嘟嘟幾聲後接通了。
“姥姥,我遇見同學了,想要和他聊會天,大概半小時後回家,可以嗎?”
咚——
敲一下手機的聲音。
“咚”敲一下手機表示可以的意思,“咚咚”敲手機兩下表示不可以。
河水映着澄澈的月色,波光粼粼。
河岸邊草地上沒有燈光,只有月光,不方上藥。
顧清清四下看看,不遠處的紫藤架亮着昏黃的燈光:“楚衍,我們去那簡單處理下傷口,好嗎?”
楚衍眼底掠過一絲難辨神色:“同桌,你對誰都那麽好?”
顧清清睫毛微動:“當然不是......你說過,我們是同桌,不用見外。”
楚衍沉默不語,周圍靜得能聽到河水在夜色中流淌的聲音。
他的臉沉浸夜色中,她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顧清清攥緊狗繩,等了兩秒,聽見他聲音懶懶地說:“那就麻煩你了,同桌。”
老舊的玻璃燈泡從紫藤架間垂下來,亮着昏黃的光。
晚風吹過,幾片紫藤花瓣飄下來,落在褐色的木頭長凳上。
顧清清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小包紙巾擦了擦木頭長凳上的灰塵,落在長凳上細碎的紫藤花瓣也被擦去。
她和他在擦幹淨的長凳上坐下來,隔了一個巴掌的距離。小黃狗乖乖地蹲坐主人腳邊。
顧清清從袋子裏拿出酒精和棉球,為楚衍臉上的傷口消毒,塗抹傷藥。
距離近得他能在她眼中看見自己的身影。她睫毛長長的,眼眸似一汪清澈極了的水,水中盛滿溫柔的月光。
簡單處理完他的傷口,顧清清将傷藥放回塑料袋裏,遞給他:“不嫌棄的話,請收下吧,就當今天學生證的謝禮。”
楚衍伸手接袋子,不可避免碰上她雪白纖細的手指,微涼細膩,美好的觸感。
顧清清牽起狗繩,淺淺一笑:“我該回家了,再見。”
“正好我也該走了,一起吧。”楚衍拎着裝藥的袋子起身。
他與她并肩在月色中走着,路過綠色的公共垃圾桶,将喝光的啤酒罐扔進去。
悠長的青石板小巷,幾戶人家門口種着的花草映着月色,幽麗秀潤。
姥姥很喜歡月季,院落裏種着淡粉色的月季,家門口種着紅色的月季。
顧清清在盛開着紅色月季花的門口停步,輕聲向楚衍說:“再見。”
“明天見,同桌。”
楚衍注視她打開門,雪白纖細的手牽着鮮豔的紅色狗繩,背對他走進去。黑色的長發染了月色,柔軟美麗。
顧清清轉身準備關門,看見楚衍站在門口還沒走,眼底泛起細碎的光。
她清澈的眼眸在夜色中很亮,似盛滿了月光。
她眼睛看着他,眸子漾出清淺的笑,輕輕地關門。
輕微的聲響如落花聲一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