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戀愛禁止1
第七十三章 戀愛禁止1
只有愛而不得的傷心
那晚和季淳談話過後, 一連幾天季辭都有點兒恍惚。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重要,源于小舅的疼愛,是對小寵物的喜歡, 就跟自己對龍崽和豹鲶的感情沒什麽差別;換算成人類世界,高位者的愛寵也總是被衆人呵護的。
可小舅竟然說, 他是掌握龍類和人類之間戰與和的那個開關, 是維系平衡的紐帶。
每一個突然知曉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的人,恐怕都和他一樣晃神。
好在,他肩負的和什麽鋼俠、超、蜘俠、神女俠不同,他進不需要攻擊, 退也無須防守,這些都是別人的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平安、健康。
季辭想,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輕松的超級英雄了。成天出生入死、總挂彩甚至送命的同行們,恐怕會嫉妒得要命。
當時小舅還有些愧疚,畢竟是巨龍的族群害死了他無辜的親生父母與兄長。但季辭對于這些「親人」完全沒有感覺———畢竟他三歲才重生到這個世界上, 給了這具軀體生命的那些人類,其實跟他沒有任何關系。睜眼的第一天起, 季淳、季霖澤、加西亞、季悅栀、季越彭, 他們才是他的家人。
另一件事, 還是跟許游有關。
或許是他在「午夜飛行」話說得太重, 又或者許游自己沒想好, 那晚之後, 他都沒再見過他。
從小舅那兒知道, 自己早在三歲時就被交托給許游後, 他其實也能理解為什麽許游如此震驚———自己對他來說, 一直是個年幼而艱巨的責任。類似于不畏艱險護送一顆寶石,雖然尚不知目的地,但寶石突然跳出來說我想成為你心髒的一部分,是挺奇怪。
想通了這一點後,整件事就從「許游怎麽能不愛我」,變成了更純粹的「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
季辭的憤怒已經随着時間淡退,剩下的,也就只有愛而不得的傷心罷了。
*
季辭正在發呆,響起了敲門聲。
“進。”
辮子上綁着蝴蝶結的女仆走進來,端起的胳膊上站着幼龍。
簌簌看見他,激動地撲騰翅膀飛過來———只可惜高度越來越低,沒兩步就踉踉跄跄摔到地板上,最後還是挪動着小爪子搖搖擺擺,企鵝似的挪過來。
小龍崽已經快一個月了,體型大了一圈,沒法再蜷縮在人類的肩膀,幹脆像訓練有素的鷹一樣站在胳膊上;但它還是不會飛。
正常來說,幼龍在破殼後一周內就要學會飛行,否則往昔艱苦的環境下一個不會飛的幼崽注定是要被抛棄的,只有等死。不過簌簌從頭到腳哪裏都不像個正常的幼龍,更何況它現在生在貴族家,無須闖天下,小時候就像豹鲶一樣做個只會吃了睡睡了吃的寵物,等到會化成人形後,像季越彭和季悅栀那樣無憂無慮地過人類的生活足矣,也就随它去了。
時代在變化,真好。
簌簌完全不覺得自己不會飛有什麽丢人的,高高興興:“Ma!”
季辭早就無奈地接受了幼龍非得喊媽媽———教了很多遍喊爸爸或者哥哥或者直呼其名,幼龍一概歪着腦袋天真無邪地看着他,最後興高采烈“Maa!”絕不改悔。
幼龍的鱗片迅速堅硬,不再像新生時柔軟,現在季辭要摸它還會被紮到手,也就只剩腦袋可以揉一揉。簌簌眯着眼,享受的表情像個小狗狗。
“帶它去哪裏了?”
“有人在放風筝,就讓它呆在上面,感受一下飛行。”女仆笑,“姿勢很标準,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學會。”
季辭想象了一下簌簌被綁在風筝上的模樣,玉色的一團飛在天上,在別人看來應該就是充了氦氣的玩具,也忍不住笑了。
女仆叫方凝,季辭以前沒怎麽見過她;很正常,季家之前在古堡裏上上下下一兩百號人,有來有走的,他不可能都記得。新年夜之後,搬到季越彭的房子,雖然比99%的人類房子都要大,可和城堡沒法比,很多仆人就被安排住到別的地方。
方凝是季霖澤調派過來的,專門照看簌簌,差不多算是幼龍的奶媽。
她不僅工作和當年負責照顧小季辭的莫莉差不多,就連長得也像。然而那條B級雌龍已經為了保護她的小主人,永遠離開了,埋在山谷的草長莺飛裏,得到最長久的安寧。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還要繼續。季辭對方凝微微笑:“今天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
季辭今年22歲,也就是說,季家已經十幾年沒有過幼崽了。如果在限制一下種族,上一只幼龍已經可以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的季越彭。
有了這麽一個新鮮的小東西,又多了不少趣事,畢竟飼養巨龍幼崽和飼養人類幼崽完全不同,哪怕他們日後更多的時間都會使用人形。差別在于,比如,簌簌可以被綁上風筝放上天,但小時候的季小辭不管去哪裏都是被抱着的。
而且被放風筝的那個還愛上了這種感覺,雖然它一飛起來就興奮地手腳亂撲騰,撓破了家裏所有的風筝。
沒辦法,作為盡職盡責的保姆,方凝只能認命地去買。
她還真不是從季念雲小姐時期就跟着季家的,畢竟她只有兩百多歲,是條非常年輕的巨龍。她是通過考核進來的———沒錯,如果有新人想要進入貴族家服侍,是要經歷層層考核的,五十年一次選拔,在龍類社會還是個關注度頗高的賽事。
而她是那一年的第三名,沒能駐留古堡,被派去了季越彭城市裏的房子。這裏地方小了很多,不過更自在,而且時不時能看見三少爺———家裏的女仆沒有誰會不喜歡帥氣嘴甜的三少爺。
對于方凝這樣普普通通的B級來說,能為貴族家打打工,已是光宗耀祖的龍生幸事。誰知半年前主宅出了事,家主們全都搬到了她所在的宅子;這還不算什麽,一個月前,大少爺的臨時起意,讓她的龍生直接起飛。
要知道,這個家裏最優秀的仆人不是服侍季淳(當然,加西亞除外,加西亞甚至不能算進仆從的行列),或是現任代理家主季霖澤,而是照顧全家的寶貝小少爺。
小少爺已經成年了,不再需要事事跟在後面的保姆,更不需要什麽貼身女仆,身邊這個位置也就一直空缺;但現在小少爺帶回來的龍蛋孵出來後,照顧它,那就和照顧小少爺差不多。
她如此幸運,得到了這個位置。
*
方凝最近心情燦爛得不得了,上街買個東西也能開心地哼着歌。這條街是家裏一個廚師推薦給她的,說是人類都喜歡在這兒買點民俗的東西,她看着這些新奇玩意,很是喜歡,人類的手還挺巧的,瓶瓶罐罐,栩栩如生。
她也沒看路,左顧右盼往前走,不小心撞到人,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小心……”
方凝擡起頭,卻看呆了。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不,不是說二小姐不好看,季悅栀那也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只不過二小姐更像帶刺的、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而面前的這個,則是高山上晶瑩遙渺遠的雪蓮。
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到像畫出來的。一頭長長的卷發閃着銀白的光澤,穿着同樣淺色的長裙,美得毫無保留,且動人心弦,看起來根本不屬于這個喧嚣的塵世。她走到哪兒,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人人不自覺屏住呼吸,怕驚擾到那捧雪。
這就是仙女下凡吧,方凝想。
美人瞳孔的顏色也很淡,看着人時會有非常涼薄的感覺。不過她聲音溫柔:“你沒事吧?”
方凝眨了眨眼,沒想到她會主動問自己,回答得結結巴巴:“我、我沒事!”
美人沖她微微笑,好似什麽奇跡在陽光下盛開:“那就好。你來買什麽?”
“風、風筝。”
“風筝?”她好奇道,“自己玩嗎?”
現在快入夏了,放風筝一般是春天的事情。方凝搖搖頭:“是給家裏的小孩子。”
“你看起來這麽年輕,都有孩子了?”
啊啊,要怎麽告訴她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只小龍崽呢?方凝想了想,繞了個彎:“是我們家小少爺。”
美人了然地點了點頭。其實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表情,偏偏在她臉上就顯得無比優美,自己要是會畫畫,方凝想,每一個鏡頭畫下來都是傳世之作。
她有點兒遺憾,這麽漂亮的人,也只能現在偶遇一下,以後再也見不着了。
結果美人卻說:“好巧,我也很喜歡風筝哦。我叫凱拉,你呢?”
方凝怎麽也想不到她會主動想要跟自己認識,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好似剛剛見證了一場不可思議的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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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悅栀和季越彭進到季淳房間時,後者正在換新的燭臺。
也許和埃隆·哈瑞斯的步步緊逼———嚴重點可以用「圍剿」來形容———有關,也許是因為季辭種種成長的煩惱,從來遠離塵嚣、淡泊如禪的小舅也不得不操勞。
他最近睡眠不太好,就像當年的小季辭一樣,得有香薰安神。不過他對氣味并不挑剔,無須特定的花果或是龍涎香,只要裏面加一點凝神的精油就好。
當然,元老所需的精油不是人類劣質的工業産品,加西亞尋覓了很久,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兩個年輕的S級都已經打扮好了,深紫晚禮服的那個袅袅娉娉,淺灰西裝的那個玉樹臨風,姐弟倆不愧是當年人類争奇鬥豔的娛樂圈裏的佼佼者,怎麽看都是美的享受。
季淳滿意地望着他們,自己算是把兩個不懂事的小龍崽拉扯大了。
但想到讓他們馬上去的地方,心情又沉重起來:“如果有的選,我真的不想讓你們摻和進去。只是,有些時候,就連我也是無奈的。”
聯想到最近時不時聽聞的消息,應當還是和時下飄搖的局勢有關。姐弟倆對視一眼,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小舅,我們明白。”
“是啊,我倆都這麽大了,也是時候為你分憂了。”
做了幾百年季家無憂無慮的大少爺大小姐,安穩年代裏可以不問世事,如今動蕩,肩上總有推不掉的責任。
他們畢竟是這世界上除了季淳以外,絕無僅有的純血,今晚的場合,主辦方點名要他們兩人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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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後,兩人到達會場。
今天有所不同,全部都要蒙上眼睛,由戴着面具的使者引領入席。不像其他晚宴一樣有餐點、可以随意走動,與其說是一場聚會,更像是在漆黑的劇院,等着主辦方亮相。
巨龍的五感比起普通人類有極大的強化,蒙蔽了視覺,其他幾種感官只會更敏銳,這是所有龍都清楚的;但主辦方執意如此,或許通過形式想傳達的信息重要度,遠大于真正剝奪視力、隐瞞路線所取得的效果。
來人皆是B級以上的巨龍,大多數在外都是精英,很少有誰受到過這種對待,或多或少都有抱怨。不過好處在于互相不知道左鄰右舍何許人也,無須端着———高等級的巨龍對于低等級的血統壓迫是可以選擇抑制的。
入座後,燈光依舊沒有亮起,全場漆黑,唯有每個人都戴上的面具塗着熒光材料,是無邊黑暗中唯一的亮;就是面具花紋詭谲,看起來像某種和黑市交易。
兩邊甚至放了音樂,音質非常好,仿佛交響現場,就是旋律不太正常,聽着有點陰間。
季悅栀遺憾于出門前認真化了妝,誰能想到來了會是這樣子的「晚宴」。現在不僅妝容顯得毫無必要,就連精心搭配的晚禮服和首飾也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會場是按照血統分的座位,就跟人類買不同價位的票差不多。季悅栀和季越彭兩個絕無僅有的S級不坐在普通的樓座或是池座,他們有專門的VIP包廂,享有優越的視野和隐蔽性,有點兒高居塵上的意味。
即使是他們的位置,也看不清下面黑壓壓的都坐着誰。不過,也沒誰有心思再去猜,所有的人目光緊緊盯着臺上。
觀衆已經就位,主角即刻登場。
紅絲絨幕布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