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浪漫過分2
第六十三章 浪漫過分2
我我我也在我也在呢
季辭再次見到寧延年和小溫是一周以後。
學校已經開學了, 季家當然有辦法把他們近一個月的空缺圓滿地瞞了過去;除此以外,作為對陪同季辭冒險的謝禮,兩個人的所有家庭成員要麽是在事業上得到了不錯的晉升, 要麽天降驚喜大獎。
季家做事的風格總是完美,提供的「幫助」同樣潤物細無聲:無論是小溫的父母, 還是寧延年的家人, 都只會覺得最近運氣爆棚,沒人會把這些事連在一塊兒歸結于季家開的綠燈。
既能最大限度地回報他們以生命為賭注的付出,又不至讓無私的友情變質———畢竟,兩個朋友答應陪季辭去時, 不知道、也沒有要求任何回報。
對季辭好的人,季家會不計代價地感謝。
反之,若是危害到他的安全, 那麽這根刺潛藏的勢力再深,也定會拔除。
暗流湧動的一切,三個年輕人都無知無覺。他們在周五傍晚乘着加西亞開的車來到季辭現在住的地方,還是季越彭之前的那處房産, 雖然離學校有點兒距離,好歹是在市區裏, 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開大半天鑽進深山老林。
想起那座輝煌氣派的、不知傳承下來多少個世紀的古老城堡, 已經被付諸一炬、再也回不來, 即使只去參觀過幾次的寧延年和小溫都覺得格外心痛, 他們不敢想象季辭和家人會有多麽難受。
好在, 只是屋子沒了, 家人都還在, 哪怕是昏迷中的許游, 等到銀焰花開, 也能再次蘇醒。
于災難中而言,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
重新在安全有序的人類世界相見,三人竟然生出幾分奇異的感動來。
季辭現在的房間比在古堡裏要小不少,不過裝修要現代時尚得多,季越彭在娛樂圈闖蕩那麽些年,品味還是不錯的。
寧延年坐在轉角樓梯上,抱着造型非常奇特、像個融化海星的灰色抱枕,打量周圍牆壁上鑲嵌的暗色燈帶:“好酷啊,簡直是我的夢中情屋,等以後我有自己的房子了,也這麽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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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辭遞給他一杯西柚氣泡冷萃:“到時候找我小哥給你設計師和裝修隊的聯系方式。”
“好啊好啊!”
小溫接過另一杯,揶揄道:“那你可得好好掙錢了。”
季越彭的團隊,可不會便宜。
寧延年悻悻道:“那我弄個低配版嘛。”
小溫把玻璃杯擺在旁邊,杯底和木質地板碰撞發出咔噠一聲悶響:“大家最近怎麽樣?”
大四的下學期,是每個人重要的轉折點之一。他們因為秘境森林耽誤了一個月,回來之後趕畢設和論文趕得昏天黑地,即便在同一所學校裏,也沒機會見面,直到特意約定好的今日。
寧延年連忙說:“我先宣布一個好消息———有碩導要我了!”
考研他發揮得一般,雖然進了志願學校的複試線,但排名不太行,幾個方向的導師名額已經滿了,說是會重新分配,也一直沒消息。
他都心灰意冷準備二戰了,結果前幾天忽然收到郵件,說是有個導師打算再擴展一個名額,正好把他撈進去。
“恭喜你啊!”小溫眼睛亮亮的,“我呢,也是好消息,已經簽了最心儀的公司啦。”
大一就已經在一些影視劇裏嶄露頭角的小溫自然是不缺發展機會的,只不過她總想去最好的那個,也就拒絕了其他的邀約。等啊等,等到身邊還沒她優秀的同學都已經塵埃落定,她至今還飄着。
好在她的等待沒有浪費,輩出影帝影後的公司竟然派了王牌經紀人主動聯系她,而且畢業後就能進某名導演的劇組。
或許有季家暗中助過一臂之力,但能收獲這些「好消息」,與他們本身的實力與努力也是分不開的。
好友們前程似錦,季辭自然為他們開心。只不過當問到自己未來的打算,他顯得有些茫然。
他好像,還從來沒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麽。
*
憑他的成績,保研、直博、留學、找工作,易如反掌;
要是想和小溫一樣進娛樂圈,無論是二姐小哥累積的人脈資源,還是他自己十幾年前留下的「人人都愛季小辭」的國民度,發展也定會順風順水;
實在不行,去季霖澤的公司從基層做起,以他的學習能力和領悟力,很快就能憑借自身才略晉升。
話又說回來,有季家這樣連雄厚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的家世和家底,就算他接下來什麽都不做只躺在家裏,或者成天去馬路上撒錢玩兒,再再或者不學無術香槟美酒跑車賭場無度揮霍,人類短短幾十年的生命裏能浪費的資源,還不足以撼動巨龍囤積千餘年的財富。
他前半輩子是怎樣錦衣玉食,後半輩子只會有增無減。遠古巨龍的純血貴族家還能養不起一個小小的人類?
然而這些都不是季辭想要的。
季辭忽然意識到,朋友們都在奔跑向憧憬的具象未來時,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原地,岔路口的迷惘來得太晚。
他現在最迫切的,就是等待龍崽的破殼,用綻放的銀焰花救回許游的命。
那接下來呢?許游醒來以後,要做什麽?
就算許游知曉了他的心意,會有回應嗎?人龍終究有別,混血結親有多低賤,是平均血統純度在A級以上的兩家所能接受的嗎?
好,就算,就算這一切問題都能解決了,他和許游能夠突破世俗的目光在一起,用不了幾十年人類的年歲就會走到盡頭,再然後,是要許游孤獨地守他幾百年,還是在他死後另覓佳音?
他還有那麽幸運,能等來和許游重逢的下一世嗎?
季辭在這時突然地、終于地意識到,橫亘在他和許游之間的,不是欲語還休的朦胧心意,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種族,而是人類和龍類之間無法跨越的壽命差距。
*
“哎哎,發什麽呆呢?”
寧延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跳了下來,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揮了揮。
季辭猛然回過神:“哦,啊……沒什麽。”
小溫的眼神也有些疑惑,不過沒追問,而是換了另一個話題,也是他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簌簌還好嗎?”
“簌簌?”季辭一愣,在朋友們怪罪的目光中想起來,是他自己給龍蛋起的名字,“沒什麽變化,老樣子。”
他的房間是複式的,床在二樓,要走剛才寧延年坐的樓梯上去。
兩個朋友好奇地跟着他———當時樹精阿爾瑟把龍蛋講得那麽危險又特殊,還以為會找個專門的房間好好存放呢,結果放在季辭的床上麽?是不是太随意了點?
上去一看,還真是,不到一米高的龍蛋就那麽随意地擱在季辭的床上,甚至沒靠枕擺放得整齊。小溫想起自己床上也橫七豎八擺着娃娃,就跟現在的架勢差不多。
“你們怎麽還……”寧延年絞盡腦汁想出個詞,“同床共枕啊?”
“什麽話。”季辭解釋道,“大哥說,要在它破殼前就強化它對我的印随行為,這樣孵出來以後能性格好一點兒,更易馴化。剛出生的幼龍是沒有高階意識的,只有本能,本能分為兩種,有父母在,依賴父母;父母不在,為了自保,要反擊任何想要靠近的潛在敵人。”他聳了聳肩,理所當然的樣子,“所以現在我就多陪陪它。”
小溫噗嗤笑出來:“是要讓它認你當媽媽呀。”
寧延年「啧啧啧」了好一串兒,掐着嗓子陰陽怪氣:“未婚先子,很時髦哦季辭同學……”
季辭沖他臉上扔了個抱枕。
*
在牧場見過小雞仔破殼,在紀錄片看過蛇、鴕鳥、鱷魚破殼,可誰都沒見過龍要怎麽破殼。
它出來以後什麽樣?濕漉漉的嗎?會不會飛?
一概不知。
這顆蛋是他們親手從如此危險的森林裏營救出來的,對它都有不一般的感情。調侃完季辭要當「媽媽」了之後,寧延年和小溫已經争着要做幹爹幹媽了。
朋友們的到來驅散了一些季辭心裏的陰霾,屋子裏久違地充滿了歡笑。在這樣輕快的氛圍裏,總是沉寂的龍蛋光芒竟然亮了亮,好像在告訴他們「我也在呢我也在呢」「帶我聽一個」“你們看看我呀!”
季辭驚異地看着它。平時自己和家裏人大多數時候都是憂愁的,龍蛋也就黯淡,原來蛋殼上的光亮和它的心情有關嗎?
其他人也發現了變化,小溫說:“我記得我小姨懷孕的時候,有說過胎兒能感受到媽媽的情緒,所以孕婦要保持愉快,對寶寶有好處。”
寧延年用胳膊肘戳了戳季辭:“哎,聽見沒,準媽媽要開心點。”
“去,別亂說。”
季辭嘴上不會承認,心裏倒真的琢磨起小溫的說法。簌簌真的和他在共鳴嗎?可是為什麽?他們之間明明沒有任何紐帶。難道隔着蛋殼也可以雛鳥效應?但這麽說來,阿爾瑟或者其他樹精,不比他更早見到龍蛋嗎?
還是說那天阿爾瑟強行打開門後,把沉眠多年的它驚醒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站在門口的自己?這也太巧了吧?
小溫像是看出他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時候命運啊,緣分啊,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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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沒有過變化麽?”
“印象中沒有。除了偶爾叫它名字的時候,會像之前那樣抖兩下。”
朋友們都記得,離開森林後在草坪上研究龍蛋時,季辭定下「簌簌」這個名字以後,他倆呼喚,它都沒反應,只有當季辭這麽叫的時候,它會歡快搖擺。
“那就是在回應你呀。告訴你,「我聽到啦」。”
“是嘛……”
“懷胎十月大概就是這樣吧。”
季辭把手掌貼在溫潤的蛋殼表面,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麽溫度:“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孵出來呢。”
小溫說:“我記得老婆婆講過,它的破殼之日很近了。”
“它破殼以後,花就會開,那肯定是我現在最期待的事情。可撫養一頭小龍……”
寧延年半是笑他,半是自嘲:“你別說,你現在這種「好想他來,又好想他別來」的感覺,就挺像我媽懷我的時候。”
他們都聽寧延年說過,上面兩個哥哥姐姐是爸媽精心計劃盼來的寶貝,而他只是個沒能丢掉的意外。
剛才還笑得沒心沒肺的人,此刻流露出外人無法勸慰的落寞,季辭心裏也有些發酸。
媽媽。好陌生的詞彙啊……
上一世是有過母親的,然而記憶太過斑駁,拾不起碎片。這一世出生就已經在季家,小舅是最接近于父母的角色,但終歸有些不同。
他望向龍蛋。
簌簌出生以後,是不是和自己同樣的境遇?
龍崽過了無知的嬰兒期,也要開始學習化形。将來它會變成聰明伶俐的小男孩或者小女孩———會像童年的他嗎?
另一個想法閃電一樣驀地擊中了他。季辭意識到更重要的事。
幼龍的生長期有多久,是幾十年,還是一百年?
他還能……等到它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