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1947年7月22日,海産運銷聯合會理事王雲清來到海城魚市場的警衛室報警。
當天早上,王雲清運魚到海城銷售,船停泊在海城魚市場碼頭。
熟料,開秤之際,突然有二十餘名黃牛黨蜂擁登船,憑借着人多勢衆,将一些優質魚壓價強買然後轉手高價售出,“與搶劫無異”。但接警後警、察表示,他們對此無可奈何,王雲清因此損失慘重,幾乎破産。
這則記載于海城地方志的事件,很可能是關于黃牛黨最早的司法記錄。有意思的是,其情節與《水浒傳》中浪裏白條張順把持魚牙的情形如出一轍。
四十年代戰亂,經濟崩塌,物價上漲的速度可以百倍計算,加之海城是當時的經濟中心,自然滋生了以倒賣、吃差價為主業的黃牛黨,且十分猖獗。
但眼下,國家推行嚴格的計劃經濟,所有的物資統購統銷,對投機倒把又管的嚴,海城的黃牛黨基本上沉寂了下來。
只有一小部分流竄于地下黑市,倒賣糧票、油票等各類票證為主。
在這種情況下,賀白手裏實打實的标準面和大米,很快就打出了些許名氣。
“賀哥,你就放心吧,從我趙五手裏拿出來的東西,你就放一百個心。”
大世界一個隐蔽晦暗的角落裏,趙武滿臉是笑的說道。
賀白手指捏了捏手裏的一張硬板,現在的車票是硬板車票,賀白打算自己弄,那麽貴的車票錢,掏不起,也不想掏。
賀白發現,這個時代的火車票沒有任何防僞标志,當然啦,一般也沒多少人真的冒險去造假。
出門就要有介紹信,買票、住招待所都需要。
而介紹信還不是簡單就開了的,先查你歷史是不是清白,再經過單位政工部門審核,最後群衆還得把關,身份要不根正苗紅根本就是想都別想。
直接跑?如賀白他們這樣來了海城,手裏沒有戶口,沒有調令,根本沒有哪個工廠、機關、商業店鋪敢雇他們。
也就是賀白運氣好些,在火車上遇到了任建國,這才有了些轉機。
可是現在,任建國人雖然暫時被調走了,卻還控制着單管收音機的零部件得來的途徑,以及銷貨的渠道,賀白剛到海城不久,人面自然沒有任建國熟。
想完全自己單幹,太難,他們倒賣糧食屬于散賣,接觸的多是普通居民,和倒騰貴重物件的不是一個量級的。
現在賀白的情況,就是撐不死餓不着的吊着。
而且,賀白覺得自己要是越過任建國單幹,一是對不住當初任建國的幫助,二也是沒有必要得罪人。
羊圈裏羊崽子多了,沒必要只盯着一只羊薅羊毛。
既然能夠交好一個于己有利的朋友,就沒必要給自己樹立個敵人。
所以,賀白就想換個地方去看看,海城的東西,在全國都是數的着的時髦,附近有表廠、鋼廠等重要的工業,賣往全國的大件東西,如“三轉一響”,幾乎都是海城制造。
賀白面前站的的趙五沒二十,也有十七八了,如今卻喊自己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哥,賀白壓下心裏的怪異,态度依舊謙虛,說道:“趙五哥的東西我當然是放心的,謝啦!”
說着掏了一小盒豬肉罐頭給對方。
現在已經不供應鮮肉,而是折合成肉罐頭、熟肉及幹貨供應。
趙五家裏兄弟姐妹多,他偏又愛吃肉,初中畢業後,幾次招工都沒選上,他也無所謂,整天溜溜逛逛的,勁不往正道上使,每天在家吃閑飯,還喜歡挑吃挑喝的,沒少惹父母生氣。
如今自己弄來的一張硬紙板,就換一盒肉罐頭,可把趙五美的不得了。
麻利的接過罐頭,裝進口袋裏,心裏為自己馬上能有肉吃,忍不住嘿嘿笑了一聲,緊接着就搓了搓手,自以為聰明的又說道:“我這還有個工作證,不知道賀同志需要不需要,這出門了,多備件東西,總是有備無患的。”
賀白目光一凝,搖搖頭說:“這就不用了,我又不出門,謝謝趙五哥了。”
“你真的不要?真的可有用了,就算你不出門,不用收藏也挺好的。”趙五不死心的又問。
賀白擺擺手,笑着推辭:“不用,我自己有證。”
“這東西啊,都是越多越好的,這樣吧,你在給我盒罐頭,不,肉幹就行,我就送你,怎麽樣?”趙五不死心的拽住賀白的衣袖不讓他走,又說道。
賀白左右看了看,沒人,回身看趙五,懷疑自己眼前的莫不是瘋子吧,可他剛才說的自己出門的話,又是怎麽回事?
看賀白沒吭聲,趙五趕緊又說道:“賀哥,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黃牛黨?你別擔心,我對誰都保密。
說實話,我心裏可羨慕你們了,手裏擁有無數票子,想吃啥有啥,每天躲起來過日子,身家富有,一邊偏又要小心着警、察,這日子驚險又刺激,就像是那種神秘的大俠,我也想加入你們,你看我怎麽樣?不求多,只要一天給我一盒肉罐頭吃就成。”
賀白嘴角抽了抽,這任建國介紹的是什麽人!出門前沒吃藥嗎?
“那個,趙五…哥啊,我還有事,先走了!”發現趙五是這麽個一言難盡的人,賀白那個“哥”字,就有些喊不出來了,感覺實在是怪!
為了防止趙五追上自己,或者是跟蹤,賀白一路多拐了幾個彎,确定後邊沒跟人後,才回了蕃瓜弄。
“賀白,你等等。”
賀白剛準備拐彎,就聽到有人急急的喊自己,回頭一眼,卻是姜語。
“姜同志,有事?”賀白轉過身問。
“那天對不起,我罵了韓超了,你還去租我家的房子吧,我保證他以後不會再搗亂了。”姜語說道。
賀白抱歉的笑笑,“不用了,我已經有住的地方了,姜同志家房子那麽好,肯定很快就有人租住的。”
“哦,那打擾了。”姜語勉強笑笑說道。
賀白轉頭本來要走的,想到剛才趙五說的工作證問題,還有姜家拮據的情況,就喊住姜語,壓低了聲音問:“姜同志,你家有沒有廢棄不用的工作證?”
姜語疑惑的答,“好像有,是我爸的。”
賀白記得姜語爸爸姜萬年說過,他以前是在測繪局工作的。
于是趕忙問:“能不能轉賣給我?我付錢給你。”
“好…呀!我回家問問我爸爸。”姜語遲疑的應了一聲。
賀白點了一下頭,笑着說:“那等晚飯的時候,我去你家。”
“好。”姜語應下。
賀白回到租住的地方,和在曬太陽的房東老夫妻打了個招呼,就進自己屋了。
從抽屜拿出一個真的車票,對比着剪裁的一般大小,如此全剪完後。
就到了重頭戲,寫上邊的字。
真車票上是用紅色的印刷字體,印上去的。
賀白只能用找來的紅筆寫出來,可紅筆顏色寫太明顯,就加了水稀釋一下紅色顏料,然後蘸着調好的顏色,一點一點寫出來。
以後要去哪還不一定,于是賀白先寫了兩張車票,京城和海城往返的。
吹幹車票後,賀白從床底下的箱子裏翻出一包牛肉幹,這是孫見周那得來的。
現在全國的牛都是耕牛,要下地犁地幹活的,不允許殺,殺了就是犯法的。也只有疆城的養的肉牛例外了。
賀白吃了幾塊鹹辣味的牛肉幹,就着吃下去了四個窩窩頭,又倒了一搪瓷缸子的白開水,咕咚咕咚的喝了。
看天還早,就直接倒頭睡了,他票上寫的日期是明天,今天趁着還能好好睡覺,先把覺睡足了再說。
到了晚上的時候,賀白去了姜家,在幾番推辭之後,用一塊錢買下了姜萬年那已撤銷沒上交的的前國家測繪局地圖出版社工作證。
從姜家出來,賀白抹黑去了賀青住的三元街。
夜色濃重,賀白敲了三下門後,賀青開了門。
“可算能吃口熱乎的了。”穿過廳堂,進屋後,賀白吸了口空氣中的香味,自覺的做到了鍋前,說道。
賀青住在一個臨路的小弄裏頭,面積沒有賀白的房間大,房租一月七塊錢,可勝在方便、安全,周圍住的住戶多是在被服廠、國棉廠上班,人口并不混雜,适合賀青一個女孩子家住。
“你還知道餓,我還以為你不過來了呢。”賀青遞給賀白筷子,說道。
賀白夾了一口鍋裏的菜吃,另一只手遞給賀青一個工作證,說道,“看看,我新買的工作證,貨真價實的。”
賀青拿着看了看,問,“你還真要出去呀?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
“哪挺好的,整天偷偷摸摸的。”賀白搖搖頭,然後把筷子一放,掏出新出爐的車票,說道:“這樣下去不行,孫見周要是不給咱們提供大米,咱們怎麽辦?還有任建國要是另找到合适的人,接手了,咱們就喝西北風去?現在這樣不行,太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