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些你很冒險的夢
那些你很冒險的夢
“路黎,其實今天和你見面,沒有別的意思。”馮幼苓在餐廳門口站定,轉身對路黎說道。
“上次淮越給我打電話說,被你遇見我和佳妍一起逛街,我聽後也覺得不好,想着當面和你說一說。”
路黎心中暗罵,陳淮越嘴巴怎麽那麽快。
“阿姨,陳淮越他沒和我說過他找您的事,我沒覺得您做的有什麽不好。”路黎神色認真地溫聲解釋。
這句話是她的真心。陳淮越當時可能都沒有告訴他媽媽,他們戀愛在一起的事情。就算已經告訴了父母,陳倪兩家是多年世交,生意上也有牽扯,馮幼苓和倪佳妍逛街也沒什麽不妥。
馮幼苓微搖了搖頭,淺笑說:“原本是沒什麽不好,但淮越只說交了女友,不說你們高中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們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
路黎心中輕輕顫動了一下。
“……當年佳妍轉學到南中,淮越回來就和我說了一次。之前兩個人還會說話,可自從那次和我說了以後,他就不怎麽理人了。我原來還納悶,上次他找我以後,我這才恍然大悟……”
陳淮越高三下學期決定不讀了,直接去了德國開賽車。
馮幼苓對兒子出乎意料的決定,感到不是很理解。法學系碩士畢業,又在高手如林的商業領域打拼幾十年,馮幼苓敏銳地給陳淮越的班主任曹旭聲打電話。
問曹旭聲最近班級或是年級是不是有什麽變動,曹旭聲說開學前幾天的時候,有個叫路黎的女生轉學了,他和葛主任惋惜了很久,她轉學到南中時學籍都轉了過來,這意味着少了一個尖子生源。
馮幼苓在這一刻倏地明白過來,自家兒子這段日子消沉寡言的原因。
怎麽會如此篤定呢?
陳淮越剛上高二的時候,已經決定高三直接去國外讀,到歐洲跑方程式比賽。
高二下學期他本人突然臨時改變主意,說要在國內上完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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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高三下學期,他又執意立刻離開南濱,到國外跑賽車。
如此善變的時間線,與這位轉學又離開的女孩高度重合。
路黎站在原地,神情訝然地望着馮幼苓,這些事情陳淮越只字未提過。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了。……高二下學期,我發現淮越突然變得特別奇怪,在家裏聽什麽特別吵的重金屬音樂,忽然天天挑燈夜燭考了個全校第一,葛主任給我打電話問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麽變故……從來不吃面條的他突然吃起了蟹黃撈面……”
之前每次到外地參加完賽車比賽回來,一定會窩在房間補覺,後來每次回來立馬提着夾克出門像是去見誰。
很少有集體榮譽感的人,忽然半夜不睡到處查資料,做什麽班級集體出游的策劃方案。
還有很多很多小細節,媽媽總會對自己的孩子格外細心,發現他佩戴一個套着螺帽的項鏈,在家裏養了一盆晚香玉的花,走路的時候嘴裏天天哼着“想啊念啊”的小情歌,吃飯時看手機還偶爾會自顧笑出聲……
路黎的眼眸中閃過深深的震驚,她知道陳淮越喜歡自己,但不知道這些藏在時光背後的小細節。
“那次我和佳妍一起逛街,是幫她看男友品行的,她爸媽也在會所。淮越也和我說了你們的事情,我應該避嫌的。”馮幼苓微笑道。
“我這個兒子啊雖然從小就不聽話,但是沒和我急過……”
路黎聽後心裏感到十分愧疚,不禁丹唇翕動想要開口道歉。
馮幼苓看出路黎的想法,輕輕地擡手阻止:“千萬不要和我道歉,我和你講了這麽多,絕不是為了讓你感到抱歉,而且你本就無需道歉。”
南濱夏天的風溫柔地吹過人的臉頰,沒有熱膩感,也不見短促,輕輕拂過。今年的熱風,令人懷疑這座亞熱帶的城市,變化了脾氣性格。
馮幼苓的語氣中透着幾分無奈,緩緩地笑道:“平時見面母子兩人總是免不了打嘴仗,可總歸是親兒子,他好不容易追到了喜歡了很多年的姑娘,當媽媽的還是要幫他多說幾句好話吧……”
路黎也輕輕地展顏一笑,想起什麽似的,面色略見猶豫,但斟酌了一番終究還是開口:“阿姨,其實……送您的禮物是陳淮越他準備的。”
陳淮越媽媽這麽好,而且這麽喜歡這份禮物,她不想瞞着她。
馮幼苓稍愣了愣,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抿唇說道:“沒想到那小子還挺細心的。”
兩個人正說着話,陳淮越的那輛邁凱倫塞納轉彎駛來,靠着街邊慢慢停下來。
“當年去德國前,淮越和他爸大吵了一架,因為他說去德國是為了當賽車手,不是業餘玩玩而是真的想要當做職業。他爸要和他斷絕關系,他給自己重新取了名字Lucien。我問他這個名字有什麽特殊含義嗎,他當時沒說,可我打過那個電話,所以大致猜到了。”
以她之姓,冠之以名。
路黎的眼眶泛起酸澀,目光中陳淮越開門下車,眉宇間有歲月揉不碎的少年情意。
“阿姨,謝謝您告訴我這些。”路黎穩住哽咽,沖身旁的馮幼苓說道。
謝謝她如此溫柔平靜地向她講述這些事情,穿過時光漫長的隧道,她如獲至寶。
馮幼苓擡手拉起路黎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柔聲笑說:“好好擁抱相愛吧,我和…Lucien的爸爸永遠祝福你們。”
陳淮越邁步走到路黎和馮幼苓面前,見路黎面容有異樣,眸色關切地定定望着她,路黎嗔怪地瞪他一眼。
陳淮越這才放心地将取回來的白袋綠繩手提袋,遞給旁邊的馮幼苓,欠打地說道:“母親大人,您的同城速達。”
馮幼苓将陳淮越提着手提袋的手推到路黎面前,瞅了他一眼,嫌棄沒個正形。
“這是送給路路的,讓你去取你還不願意。”
路黎一怔,陳淮越立馬挑眉笑說:“沒有不願意,我非常榮幸能為兩位效犬馬之勞。”
說完連忙将手提袋不容拒絕地塞到路黎手中,并且半真半假地說道:“你要是不收,馮女士晚上睡不着。”
馮幼苓輕打了一下陳淮越,對路黎說道:“前面那句假的,後面這句真的。”
路黎不得不收下。
馮幼苓送了路黎一只梵克雅寶的白金萬花筒手镯,路黎看着手镯,陷于深深的愧疚之中。她的禮物是陳淮越準備的,卻還收下他媽媽的禮物。
開車的陳淮越注意到路黎的情緒,在旁邊語氣懶懶地說道:“我媽第一次見兒媳婦,我們收她個禮物怎麽了?再說……來日方長,我們以後慢慢還回去。”
路黎生氣道:“你還說!”
心裏卻是嘆了口氣,也只能以後再說了。
“怪我,怪我。”陳淮越附和道。
路黎拿起手機,沖陳淮越說道:“這樣吧,你禮物花了多少我轉給你,這樣我心裏能好受點。”
陳淮越剛要拒絕,轉念一想,為了讓路黎不再內疚,于是答應道:“好吧。”
路黎轉完錢,心裏總算是稍微舒服了點。
“老婆。”
“嗯?”
“我媽特意把我支走,都跟你說了什麽?”
“保密。”
“切……”
“哼。”
“你這個有秘密的女人。”
“你這個幼稚的男人。”
陳淮越樂出聲:“我喜歡幼稚這個詞……”
路黎:“……”
晚上路黎在卧室收拾明天去南嘉的行李,巧克力快樂地圍着行李箱蹦跳,路黎好笑地望着巧克力。
陳淮越從房間外面進來,手上拿着一個紅色首飾盒,路黎不解地仰頭看向陳淮越。
“馮女士讓我買給你的,說她本來要買這只,但是因為這個手镯的名字又覺得要我買才好。”陳淮越勾唇笑說。
路黎接過盒子打開,一只卡地亞玫瑰金LOVE手镯。
陳淮越:“還有這個。”
兩把長鑰匙出現在眼前,路黎視線轉到陳淮越臉上。
“我們在南嘉的家。”
路黎滿臉驚惑,一時之間沒有完全消化陳淮越的這句話。
陳淮越的聲音落在耳畔,清潤中含着令人安心的溫暖。
“我拿到F2的合同時買的,所以房子不是很大。”
路黎:“那不是三年前嗎……”
“讀高中的時候,你不是說以後想要在南嘉定居嗎?”陳淮越說道。
她在哪裏,他就想在哪裏。即便她不想回來,他也會在那裏等她。
路黎眼角情不自禁地濕潤起來,她定眸凝淚望着眼前人,陳淮越将她攬入懷裏。
靜靜地靠着陳淮越的肩膀,很久過後,路黎輕聲說道:“陳淮越,我想看你當年寫的……遺書。”
陳淮越筆直的身體明顯一僵,他輕輕地移動路黎的肩膀,神情納悶地看着她。
“你媽媽告訴我的,她說你去年出事的時候,聽律師說你寫過遺書……”
陳淮越臉色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甚至僵硬地擡起手臂撓了撓後腦勺。
“我又沒死成,給你看了你不感覺到晦氣啊?”
路黎眼淚洶湧滴落,語氣狠狠地咬牙說道:“當然晦氣,所以我要親手把它撕掉!”
陳淮越将人用力拉進懷裏,胡亂地揉着路黎的發絲,聲音低低的,笑說:“傻樣!”
“你才是個大傻瓜!”路黎哭着說道。
在路黎的堅持下,陳淮越還是選擇同意,将多年前親眼見到有車手在賽道喪命後,在夜晚裏寫的遺書給路黎看了。
他的這封遺書在去年,差一點就被用上了。
那時,他被推進手術室,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馮幼苓和陳時序接到了律師的電話,告知陳淮越已經在幾年前提前準備好了親筆遺書。
遺書:
我出生到現在,幾乎什麽都依靠着父母,但處處與他們作對。
我在學習和愛好上也沒什麽大的成就,但是我總覺得我年輕風華正好,未來一切抱負都可以成真,所以我驕傲,看不起太多的人,也對很多欣賞視若無睹。
我忏悔,我知錯,但我想我可能到死都沒改。
我名下憑個人所賺的錢財不多,我爸媽他們挺倒黴的,只有我這麽個混蛋兒子,所以我把我個人貧有的錢財留給他們,算是少有良心的補償。
告訴我爸媽,家裏的公司找個職業經理人吧,我就算活着也沒耐心,真做不了這個,希望他們想到這一點能少些傷心。
聽混蛋兒子的話,好好生活,賺那麽多錢沒用,及時享受人生吧。
我想,我會是一個短命的人。
可能有一天會死在高速飛馳的賽道上。支離破碎的賽車碎片分割我,熊熊燃燒的大火吞卷我的身體。
我大概是會死在與我的女孩重逢的路上。
如果她還沒完全忘掉我,我希望她永遠不要聽到我的消息。
我已經死掉的消息。
她很善良,我害怕她會為我難過。
如果有一天她打聽我的消息,她身邊沒有別的人,請幫我告訴她,在我短暫的生命中,她是我一生所愛。
我前幾天看到有一條新聞說,人的極限壽命可能達到一千歲。
我想,就算我活到一千歲,路黎也依然會是我一生所愛,唯一所愛。
這事要怪就怪我媽,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很有異性緣。我媽和我爸說這不好,以後可能會是個禍害。天天給我看童話書,告訴我真愛就是一見鐘情,然後非她不可,情有獨鐘,跨越千山萬水只吻那一個女孩。
我想一見鐘情,非她不可,情有獨鐘,這多可怕呀。就像電視比賽裏面,那些漂亮的方程式賽車,撞一下就徹底報廢了,所以要仔細再仔細。
後來,在我十五歲那年的夏天,遇見了路黎,從此墜入愛河,哈哈哈。
可惜,我沒有仔細珍惜,我的愛情,它也撞車了。我想要救車,但沒能成功。
如果路黎來打聽我的消息,身邊還有個男人,請幫我狠狠給他一拳(開玩笑)。請幫我轉告我的祝福,祝她一生無虞,永遠自由和被愛,生活充滿陽光。
陳淮越Lucien親筆
路黎在淚眼朦胧中,抽泣着默讀完陳淮越的遺書。
“撕了撕了,我亂寫的。”陳淮越嚷嚷着,又要撕“遺書”,又要哄媳婦。
路黎伸手去搶,說道:“當然是要撕了,但也要我撕掉,你要給我活着。”
陳淮越從眉梢處向往敬了個禮:“遵命,老婆。”
“陳淮越。”路黎喊他名字。
陳淮越湊近她臉旁,輕喃:“嗯?”
路黎勾起唇角,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救車成功了!”
如果愛情如你所說,像駕駛一輛賽車,我們的愛情中途突然失去動力,直直地駛向護欄。
然而,你駕駛技術高超,在撞牆前的那一刻,我們的愛情,被你救車成功!
沒有撞牆,也沒有報廢維修!
陳淮越頂腮點頭,滿臉得意地伸手比出一個 “L”,他在圍場常做的那個勝利的手勢。
路黎淺笑出聲,也跟着他比出“L”的手勢。
謝謝你,從來不曾有過一秒鐘的放棄,把我們的愛情,奇跡般地救車成功了!
注:人的極限壽命可能達到一千歲,來源網絡新聞。
救車:賽車術語,大概就是賽道上随時會出現一些突發情況,車手需要靠自己的車技挽救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