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嬌嬌(2)
嬌嬌(2)
“二小姐,我家姑娘還沒起身,你不能進去。”
紅蕖肅着一張臉站在溯雪苑的門口,伸手就攔住了欲往院子裏去的紀舒窕。
跟在紀舒窕身後的丫鬟見狀,當即就氣得瞪大了眼睛,沖上前尖聲道:“你不過就是個丫頭婢子,也敢攔我們姑娘的路?”
紅蕖看了眼眉目盈盈的紀舒窕,見她不語,倒氣得樂了,輕笑道:“我的确是個丫頭婢女沒錯,可這兒是溯雪苑,我自當得為主子守好門庭,難道不管什麽人都能放進去?”說着,她擡頭迎上紀舒窕的目光,不卑不亢,“二姑娘,奴婢是冒犯了些沒錯,可夫人有令在先,不許任何人驚擾我家姑娘休養。對不住了。”
紀蘭漪日前偶感風寒,謝氏憐她體弱,專門請了人為她調養身子,囑咐她靜養。擔心東院因着紀舒窈的事情吵鬧不休,柳姨娘再把歪主意動到紀蘭漪的頭上,謝氏還特地吩咐了,不許任何人到溯雪苑來喧鬧。
這會子柳姨娘剛被罰去了祠堂,老爺還在老夫人處回話,紀舒窕就跑到溯雪苑來求見。紅蕖哪裏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
先不說柳姨娘被罰和溯雪苑一點兒幹系也沒有,即便是有了幹系,難不成憑着她幾句軟話就能将從前那些舊事盡數抹了去?
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壞了自家主子的心情,紅蕖自然要把人攔住。
紀舒窕心裏又急又惱,面上隐而不發,只稍稍提高了音量沖着苑內道:“三妹妹,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當初我姨娘和大姐姐真的不是有意要壞你的婚事,都是,都是那傅家的人故意為之。我姨娘其實也是為了三妹妹好啊。”
“二小姐慎言。”眼見府裏其他院子的婆子丫鬟聽到動靜後悄悄地摸了過來,紅蕖一張俏臉瞬間冷了。
她從前只覺得紀舒窈和紀舒窕姐妹愛出風頭,所以常常欺負自家主子,但還是頭一回見識這般颠倒黑白的功夫。
敢情這二小姐是當旁人的腦子都被狗吃了不成?
“二小姐不必攀扯這些有的沒的,事情是怎麽樣的,旁人眼亮心明,你這會兒若是真的關心柳姨娘,該去的地方是松鶴堂才對。”手扶上門邊,紅蕖冷笑了聲,直接當着紀舒窕的面把門關上。
只她甫一轉身,就瞧見紀蘭漪扶着青荇的手立在廊檐下,清淩淩的目光落過來,教她臉上一紅。
方才的氣焰去了大半,紅蕖臉紅紅地嗫喏道:“姑娘你怎麽出來了?”
一邊說還不忘拿眼睛去瞥一臉無辜的青荇。
外面的動靜那麽大,紀蘭漪想不注意到也難,雖則不知發生了何時,可瞧見一貫溫順的紅蕖被氣得牙尖嘴利起來,覺得意外也覺得新鮮極了。
紀蘭漪輕輕一笑:“自然是為了一睹紅蕖姐姐的風采了。”
紅蕖面上又紅了紅,“姑娘慣會拿人取笑。”
見自家主子只盯着自己瞧,紅蕖無奈,只能上前去道明原委。
柳姨娘竟然被關去了祠堂?
紀蘭漪有些意外,轉而似是想到了什麽,便吩咐道:“紅蕖,我們去祖母那兒。”
青荇連忙将人攔住,“姑娘,你該不是真要去替柳姨娘求情吧?”
紀蘭漪搖了搖頭,“此事蹊跷,我心下有些不安。”
言罷,她便擡腳往外走去。
紅蕖與青荇二人對視一眼,忙也跟了上去。
走到松鶴堂的門口,便只見院內伺候的人都站得離主屋遠遠的,連着常嬷嬷也立在廊檐下。
瞧見了紀蘭漪主仆,常嬷嬷迎了上來,“我的好姑娘,你怎麽過來了?”
紀蘭漪看了眼主屋,輕聲道:“嬷嬷,我想見祖母。”
常嬷嬷看着小姑娘清亮的水眸,笑了笑,安撫道:“老太太正和相爺一處說話呢,姑娘晚些時候再過來。”
“是為着柳姨娘嗎?”紀蘭漪小聲問道。
聞言,常嬷嬷臉色微微一變,瞪了眼紅蕖和青荇,忙道:“姑娘別怪老奴僭越,這事兒和姑娘沒關系呢。”
都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如今被翻了出來。
常嬷嬷憐惜紀蘭漪這麽多年吃得委屈,又恐她知道了舊事要徒增煩惱,這會兒只能好生哄着人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候,松鶴堂的院子外面又傳來一陣動靜,緊接着風塵仆仆的紀天翊就闊步而來。
前些日子紀天翊從宮中領了差,前往江南一帶巡查,今日剛剛回來,才進城就有家中的小厮去了城門口把府中發生的事情一一回了。
紀年堯到底顧忌柳姨娘和紀老太太沾的那點兒親緣,雖然把柳氏關進了祠堂,但并沒有大肆宣揚她做的錯事。因此府中諸般猜測都有,不過多是一些無關痛癢的。
只紀天翊一聽這事,心裏立時就有了主意,當即便冷笑了聲。
“老頭子眼瞎心盲這麽些年,如今倒是靈臺清明。”
匆匆去宮中述了職後,紀天翊便立刻趕了回來。
好容易老頭子抛開舊日的勞什子情分,終于計較起柳氏的過錯來,他可不想再讓柳氏巧舌如簧,得了脫身的機會,不然對得起他妹妹這麽些年吃的委屈?
更何況他離京前特地着人追查紀蘭漪這幾年在府中的日子,手下的人查到了柳氏身上,還翻出了許多舊案官司來。
紀天翊腳下步子微頓,回頭望了眼畫心居的方向,唇線緊抿,越過院中一幹仆從,徑直就朝正屋去。
常嬷嬷瞧見了,立時要攔,可卻被他一個眼神橫了回來。
而就在這時,紀蘭漪弱弱地喚了一聲:“哥哥。”
紀天翊路過她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乖,回溯雪苑去。”頓了頓,“晚點兒哥哥親自跟你說。”
看着紀天翊掀簾進了屋,紀蘭漪咬了咬唇,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在常嬷嬷殷殷的目光注視下,轉身走了。
紀天翊說會來溯雪苑尋她,紀蘭漪便乖乖地坐在窗前等,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書卷。
然而直到暮色四合的時候,紀天翊才姍姍來遲。
接過自家妹妹親手遞上來的茶,紀天翊緊皺的眉頭舒展開。
但瞥見桌上還未撤去的沒動幾下的飯菜,好看的眉頭就又皺了起來。
他語氣裏略帶了幾分責備,“聽說你病了幾日,這将将好了些,又不好好用飯了?”
紀蘭漪縮了縮脖子,小聲地說,“哥哥不來,我沒胃口。”
本來她去松鶴堂時只是擔心紀年堯為着柳氏的事沖撞了老太太,可那會兒瞧見了紀天翊的臉色,她又直覺事情可能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她的父親似乎并不是因為紀舒窈遷怒柳姨娘的。
小姑娘的心思盡數寫在臉上,紀天翊原本不想将那些腌臜事兒說出來,可念及紀蘭漪早非吳下阿蒙,能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長久,終于長嘆一口氣,和盤托出。
原來紀年堯因對陳年舊事生疑,氣悶之下跑去東院和柳姨娘對質,二人口舌相争間,柳氏無意道破當年不僅算計紀年堯納自己為妾,甚至連何雲輕的死也有她的手筆在裏頭。
當然內中細節,紀年堯并沒有從柳氏的口中問出。但不巧的是,紀天翊讓人查到的消息裏就剛好有這一樁事,而且連人證也都一并帶了回來。
人證不是旁人,恰是當初因紀蘭漪落水一事而命喪東院的翠兒的母親曹婆子。
曹婆子早年間是在畫心居裏伺候的,何雲輕有孕期間,她被柳氏收買,偷偷的在何雲輕的安胎藥裏多加了一味藥,致使何雲輕在生下紀蘭漪後身子大虛,纏綿病榻一年有餘便就撒手人寰。
柳氏本想憑着和紀老太太的關系,能叫紀年堯把自己扶正,可偏偏謝氏進了門。
柳氏并不知紀年堯和謝氏的約定,不知道謝氏沒有打算要孩子,她暗地裏也偷偷地給謝氏下了藥。
當紀天翊将柳氏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一一拆穿以後,紀老太太氣得險些當場厥了過去,便是紀年堯也再沒有想到柳氏竟然心狠到這般地步。
紀年堯看了眼掩面低泣的謝氏,又想起何雲輕故去時埋怨的神情,身子趔趄,癱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神情凄然。
“是我糊塗。”
一團和氣之下,原來處處都布着利刃。當年他一次疏忽,竟害得自家家宅不寧。
紀年堯在松鶴堂呆坐了片刻,就徑直起身帶着幾個小厮往祠堂去了。
“那這會兒柳姨娘人呢?”紀蘭漪的聲音有些發顫。
紀天翊冷着一張臉,道:“她自然有她該去的地方。”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可以……”
即使自己癡傻的時候,柳姨娘譏諷嘲弄過自己,甚至還由着紀舒窈姊妹肆意欺負自己,但紀蘭漪始終無法相信,柳姨娘竟然會是害死自己親娘的兇手。
為了一個男人,為了所謂的欲望,一個內帷婦人竟也能心腸狠毒至此。
伸手摸了摸自家妹妹的頭,紀天翊輕嘆道:“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