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蘭漪(2)
蘭漪(2)
憤懑、怨怼、嫉恨……
紀蘭漪看着紀舒窈眼底的情緒,便知前頭議親的事情進行得不大順暢。可是,這會兒她滿眼怨色都是朝着自己來的,難道還牽扯到了自己不成?
想到還納在傅景時處的信物與庚帖,紀蘭漪心頭一顫。
總不該他也來了?
沉思之間,紀舒窈已沖到了跟前。但見她柳眉倒豎,咬着牙恨恨地道:“這下你高興了吧?”
紀蘭漪從從容容地迎上她憤怒地目光,“我高興,我有什麽可高興的?”
“呵呵,紀蘭漪你可真會裝啊。”紀舒窈冷笑,“別打量我什麽都知道,這麽多年你扮癡做傻把大家耍得團團轉,其實你才是最有心計的那個!”
“舒窈別說了。”紀舒窕拉住紀舒窈,低聲勸了句。
紀舒窈卻一下子甩開了她的手,“我為什麽不說。”她死死地盯着一臉從容無辜的紀蘭漪,“明明是你跟老祖宗當初看不上傅家這門親事,教我得了。眼下卻又見不得我好,暗地裏使出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去勾了人兒爺們的心思,要來壞我的姻緣!”
聽她這話,紀蘭漪心裏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可她并不覺得這跟自己有什麽幹系。當初可不是紀老太太看不上傅家,而是傅家那位夫人自己想要李代桃僵不成,又舍不得放棄相府權勢,所以才跟柳姨娘一拍即合。
本來只要傅景時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紀舒窈和傅晔的婚事興許就成了。但問題偏偏就出在了這兒。
紀蘭漪心下不由生出些許惱意,暗怪傅景時行事不厚道,分明他出爾反爾在前,這會子卻叫自己背了黑鍋。
“怎麽?心虛了?”瞧見紀蘭漪不說話,紀舒窈只當自己是揪住了她的短處,語氣也跟着咄咄逼人起來。
紀蘭漪靜靜地擡眸,彎唇淺淺一笑:“我為何要心虛?”頓了下,“柳姨娘不會不知道紀傅兩家交換庚帖與信物一事,卻仍惦記着傅家,越過父親母親私下裏和傅夫人達成協議,如今傅家反悔也當是去與傅家理論,又和我有什麽幹系?”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教紀舒窈錯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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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紀蘭漪的确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紀舒窈對上她清淩淩的眸光,心下竟不由生出幾分心虛,“如果不是你……”
“我好端端的為何要壞你姻緣?”紀蘭漪冷靜地指出,“不提柳姨娘看中的傅家三公子,但論你我婚約先後,你說,壞人姻緣的究竟是誰?”
先前喬氏在老太太跟前信誓旦旦地要替自己的兒子傅晔提親,老太太只當傅家有意毀了當年何雲輕和林氏的約定,所以才不肯答應将紀蘭漪再許配給傅家,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叫柳姨娘鑽了空子,把紀舒窈推了出來。
誰知道喬氏竟是瞞着傅家父子私自做的決定。
紀舒窈忽的就沉默了。
這些她自然知道,只是她不甘心如此。
明明都是相府的姑娘,憑什麽所有的好處都叫她紀蘭漪一人占了去。
從前是個傻子的時候,就因嫡女的身份在府裏受盡寵愛,如今人雖不傻,但依舊是個草包,何德何能還能嫁入傅家!
紀舒窈想到适才在前廳珠簾後窺見的一面,那傅晔已生得是眉清目秀、清隽之姿,當年的林氏可是與何雲輕并稱“京都雙姝”的,林氏的兒子又當是如何龍章鳳姿?
沒來由的,紀舒窈眼前就浮現出月前遠春齋樓上的驚鴻一瞥。
那人不是傅家三公子,會不會就是……
想到此,紀舒窈心裏就越發不痛快。
但很快,她又突兀一笑,睨着紀蘭漪,譏諷道:“不過你也別得意,就算傅家悔了我與三公子的婚約,你以為自己就真的能嫁進傅家?”
當初傅二分明跟着一塊進了京,卻任由那喬氏拿自己的兒子跟紀家攀親,可見那人心裏是瞧不上紀蘭漪的。而且今日傅家登門來議當年婚約一事,傅家家主和夫人連着那傅三公子人都來了,偏偏只少了當事人。
紀舒窈心裏莫名舒暢了幾分。
自己得不到的,紀蘭漪未必就能得到。
況且紀蘭漪跟人換了庚帖,退親必然鬧得沸沸揚揚,屆時名聲一壞,哪裏還有人家願意上門提親。
紀蘭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心裏無波無瀾,淡淡地“哦”了聲。反倒是一旁的青荇開了口,道:“傅家也就你們當個寶貝。”
一句話說得紀舒窈和紀舒窕漲紅了臉,而紀蘭漪卻只無奈地眄了無法無天的小丫鬟一眼。
但誠如青荇所言,傅家在柳姨娘母女的眼裏是頂頂好的香饽饽,但到了紀蘭漪和紀年堯與紀天翊的眼中卻不過爾爾了。
對于紀蘭漪而言,自是為着傅景時幾番行事而心存芥蒂;而對紀年堯父子來說,傅家家大業大又如何,但只一條,傅家莊遠在千裏之外的晉陵,二人都舍不得紀蘭漪嫁過去。
京中世家子弟那麽多,比傅景時家世好、樣貌好、品性好的不知有多少。
前廳裏,紀年堯捋了捋胡須,掃一眼廳中的傅家人,心下如是想。
傅景時這厮忒不把他的女兒放在心上,今天這樣的日子都不露面,分明是存心輕賤!
紀年堯這會兒已經順着傅元柏的意思把傅晔和紀舒窈所謂的“婚約”抹去,但卻并不搭話他提出的另一樁婚約,只派人去取了一只紅木匣子放到傅元柏的面前。
“相爺這是……”紅木匣子刻紋精致,傅元柏盯着它,雖不知內裏盛了什麽,但觑着紀年堯的臉色心裏便覺得不好。
紀年堯道:“傅莊主不妨打開一看。”
傅元柏這才伸手取下紅木匣子上未合上的鎖,打開匣子,待看清裏面裝的東西後,他一下子站起了身,看向紀年堯不敢置信地道:“相爺這是要毀約不成?”
匣子裏放的正是傅景時的庚帖和從紀天翊那兒取回的玉墜。
這兩樣是當初何雲輕和林氏做主定下婚約時交換的物什。
紀年堯把這兩樣東西歸還,其意不言自明。
傅元柏穩了穩心神,道:“此前傅晔和大姑娘的事兒是賤內處事不周,教三姑娘吃了委屈。可景時與三姑娘的婚約可是沐晴和雲輕夫人親口定下的,兩家都交換了庚帖,怎麽能就這樣退了婚事呢?”
紀年堯神色自若,抿了口茶,方才徐徐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話的确沒錯。只是傅莊主,都是為人父母,所思所慮無非是望着子女們好,婚姻大事,若是她們不情不願,牽強成了也不過是徒增怨偶。”說着,他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門口,“我相府的女兒還不至于嫁不出去。”
分明他只字未提傅景時,傅元柏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紀年堯的不滿之意從何而來。
知道他是為了傅景時未曾登門拜訪而心生不滿,傅元柏不由回頭瞪了一眼喬氏。
都怪這婆娘壞事。
可對着紀年堯他卻只能試圖解釋一二:“相爺想必是誤會了。”
“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小兒景時思慕三姑娘已久,此番出門前還殷殷懇求于我,若不是他身子實在不爽快,也不敢贻誤此等大事。”
思慕已久?身子不爽快?
剛走到前廳側門處垂簾後的紀蘭漪聽見這句,腳下的步子頓時僵住。
這話說聽起來太假,難道還會有人相信?
紀年堯聞言卻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傅元柏,見他一臉誠懇,心下疑窦乍生。
正在這時,自進門時問過好後便一直沉默的傅晔也開口了。
他看向紀年堯,面上挂着溫潤的笑容,聲音也是溫溫和和,道:“且恕晚輩多嘴,京都水土确與晉陵不一,家兄自入京來身子就略有不适,前幾日又偶感風寒,今日實在是起不得身,這才失了禮數。但他特意叮囑晚輩,要晚輩向世伯請罪,言明他日痊愈必當登門負荊請罪。”
這一番話卻并未教紀年堯和緩了臉色。
水土不服,偶感風寒,以至于卧床不起……這傅景時該不會是個病秧子吧?如此更是嫁不得了。
傅元柏瞧着他的臉色,心下焦急,忽而似想到什麽,方嘆了口氣,似是認命般開口:“相爺說得沒錯,婚姻大事講求你情我願。這婚事當初也只是雲輕夫人和拙荊沐晴二人顧念着情誼才執意定下的,是我兒景時沒有這個福分。”稍稍停頓了下,他又拱手道,“既是要退婚,便由我兒寫下罪己書,總不好教三姑娘壞了名聲。”
他說得情真意切,紀年堯拒絕的話盤桓在嘴邊反而說不出來了。
傅元柏不虧是在商場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心計盤算比之在朝堂波谲雲詭裏獨善其身的紀年堯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有甚者,他深谙人心,句句都點在了紀年堯的命門上。
其一,紀年堯與亡妻情深意篤,紀蘭漪和傅景時的婚約既然是她的遺願,他又怎好輕易背約?
其二,退婚茲事體大,對男方而言或許無傷大雅,但于女子而言卻容易招來非議,日後談婚論嫁也要難上許多。
其三,傅元柏以退為進,将傅景時放在了弱勢地位上,若他執意退親,罪己書一出,相府少不得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
一口氣就這樣憋在了紀年堯的心口,吞吐不得。
當初林沐晴怎麽就瞎了眼選了這麽個心黑的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