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中
月季與玫瑰中
初夏的風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彌漫在校園裏,暮色深深,路燈昏黃,兩人借着不怎麽明亮的光線觀察着修剪整齊的綠化帶裏顯得格格不入的紅色花束。
“你确定是月季嗎?你是怎麽知道的?”徐悅左看右看什麽也沒看出來,瞅瞅旁邊蘇默如從書包裏掏出來的從學校圖書館借閱的花卉圖鑒大全,“沒看出來多大區別呀?”
蘇默如看着書也是一臉糾結,“确實區別挺模糊的,我也不太清楚。”
徐悅蹲得腿有點麻,扶着膝蓋站起身跺了跺腳,“話說,你怎麽借這麽一本書啊,快大考了放松心情?”
苦思冥想答案也不會自己跑出來,蘇默如也只好作罷,起身聽到徐悅問她,也沒有回避,從圖鑒中翻出了一張書簽,徐悅看去,是一張半完成的手繪書簽,她疑惑道,“你做的?做這個幹什麽?”
“你忘了?藝術節上要送給學弟學妹們的,下周一上交給班長。”蘇默如看着徐悅仿佛第一次聽見的樣子,大致清楚了對方的進度,“沒事,還是有幾天時間的,來得及。”
徐悅表情有點不樂意,小聲吐槽,“我們都這麽忙了,還給我們加那麽多任務。”
蘇默如理解她的心情,寬慰道,“送什麽都可以啊,重要的是心意,我們那時不也收到了上一屆的禮物?”
“也是哦,”徐悅還記得她收到的是一個仙人掌鑰匙扣,做的很精致很好看,反正她是做不出來的,因為怕刮花直到現在她都沒舍得用。她皺着眉思索,“那我送些什麽好呢?我手工方面真不行啊。”
蘇默如也不知道該怎麽給她意見,她對自己好友的有些能力是有一定認知的,繪畫好比瘋子的藝術,唱歌宛如魔鬼的百靈鳥,做飯堪比女巫的坩埚,手工DIY制品不用說了,猶如惡靈附體。
好在徐悅是個心大的人,只煩惱了一陣就抛之腦後,“算了,不想了,等周末再說吧,大不了買一個。”
兩人順着小道繼續向前走,晚風習習,現在的天氣還不是很熱,溫度最為舒适,她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悠閑又自在的走在校園裏了,基本一天都在教室裏坐着,上廁所吃飯的時間都得趕點,每天都匆匆忙忙的,腦子的畫面只剩做不完的習題試卷,字跡斑駁重疊的黑板,些許反光的投影大屏,以及透過窗外樹葉陽光零碎的桌面。
“你到時候想考去哪兒呀?”徐悅感受着這難得的閑适氛圍,問向身邊的好友。
“S市吧。”蘇默如像是随口說出的答案。
“唔,很好呀,”真的是不少人夢想中的城市,地理位置優越,當然分數線也不低,不過對蘇默如來說,考一個不錯的學校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畢竟她是徐悅身邊真實存在的跳過級的人,徐悅對好友的學習成績還是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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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遠哦,你家裏人不會說什麽嗎?”徐悅幾乎很少聽見蘇默如聊起家裏的事情,倒是自己經常向她吐苦水尋安慰,她只知道蘇默如有一個弟弟,而且父母應該挺忙的,因為她常常請晚自習的假去接她弟放學。
徐悅沒注意到蘇默如聽到問題的時候停了一下腳步,落了一小段距離後又跟了上來,語氣很是平靜,“沒有啊,能說什麽。”
徐悅想起自己父母的叮咛,感嘆對方父母的開明,“哎,我爸媽就不想我考得太遠,希望我上一個離家近一點的大學,怕我一個人在外需要幫助的時候沒人管。”不過,徐悅其實自己也不太想考那麽遠,可能因為她本人沒什麽志氣吧,不想打拼只想躺平,她也沒什麽遠大的夢想,能有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養活自己就可以了。
兩人出了校門坐在公交站臺的座位上,徐悅望着站牌的信息,她很少從學校坐公交車回家,她們倆個都是走讀生,徐悅早晚是父母接送,蘇默如則是公交上下學,早上坐首班車晚上坐末班車,有時徐悅看她坐在站臺挺想捎她一段的,可惜兩家并不順路。
“嘟嘟嘟——”公交車拉着長音從遠處開來。
蘇默如起身向前走去,回頭和徐悅道別,“我車到了,先走了。”
“拜拜。”徐悅微笑向她揮揮手,“明天見。”
“明天見。”顧醒禮貌回應隔壁收拾東西下班趕去和男朋友約會的同事,自嘲道,“唉,這日子,單身狗只能拼命加班吶。”
看了一眼時間,再望了眼窗外瑰麗的粉紅色晚霞,天空中層層疊疊的雲彩宛如油畫點綴,顧醒向後靠向座椅,活動了一下頸椎,看向電腦旁狀态尚好的嬌豔欲滴的紅色花朵,他随手剪了一個塑料瓶倒點水插進去的,感覺效果還不錯,不至于凋零得那麽快。今天公司也是貼心,讓人事部給每人都準備了一枝玫瑰以及卡片,卡片上面還寫着寄語——工作辛苦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才設計的,打開賀卡前,頂多覺得自己是孤獨,看完寄語後,發現自己是命苦。
玫瑰呀玫瑰,顧醒心裏念叨着,思維開始飄遠,不管是玫瑰還是陵園,游戲內都找不出一點線索。顧醒四處搜羅了點消息才知道,《守望之城》這個項目最開始沒有立名,只是作為原創游戲項目而開設,而且很可能連立意都沒有,就像是公司突然想要做一個原創游戲,然後直接找了一幫子人開始組建團隊,類似于建房子不給圖紙直接讓人自由發揮。
蘇默如就是在這段時間被招進公司的,那時這個項目組還是能自由招新的,主要是應屆生招得多,便宜聽話努力還能提供新點子,降本增效完美人選。項目立名的具體時間不确定,大概推算是蘇默如猝死的那段日子,聽說項目初始未立名階段斃過很多點子,近一年的時間才慢慢摸索确定下來,确定之後的游戲制作進展就順利多了。
蘇默如不會真的沒參與吧?或者說她做出來的東西被否定了。因為初創時期分工還不是特別明确,基本上每個人的工作都很雜糅,一個人幹幾個人的活是常态,後來職能逐漸完善才有好轉。而且,初創時期的員工現在基本不剩幾個,裁的裁,走的走,不過畢竟是大公司,每年向社會輸入大批優質人才,這樣想來倒也正常。
算了,先下樓搞杯咖啡喝喝。
還沒走近,顧醒就看見咖啡店外大大的第二杯半價粉色愛心海報,足足占據了半面玻璃窗。他一推開門立馬就看到打扮得仿佛要去面試的某人,接受到對方的視線時他有一種掉頭就走的沖動,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假裝沒看見的樣子直接走向點單區。
“猜猜今天什麽日子?”
顧醒內心嘆氣,表面風平浪靜,望着杵在他旁邊笑得像一朵大呲花的錢笑,明知故問地回道,“瘋狂星期四?”
錢笑連連咂嘴,感嘆着對方煞風景的答案,“牛郎織女隔河不見,七月七鵲橋相會之時。”
“知道了,知道了,”顧醒一臉疲憊,撐着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知道他今天晚上打算求婚,還是很真誠地祝福對方,“穿的很帥,祝你成功,嘚瑟一天了可以歇會兒了吧。”
錢笑雖然被小小怼了一下,但心情依舊好到飛起,秀恩愛對孤寡人士屬實是相當不人道的降維打擊,所以他某種程度也理解對方,不過确實忍不住。
“三十三朵紅玫瑰,三生三世的約定。”錢笑抱着包裝精美的玫瑰花束,将臉湊近聞着花朵馥郁的香氣,一臉沉醉。
“我要吐了。”顧醒毫不客氣給出評價,接而又問,“怎麽只有三十三朵?我記得你之前可是說要買九百九十九朵的。”
錢笑解釋道,“我女朋友嫌太費錢了,”甚至還代入了她的語氣,“買回來只能放着看,不能用也不能吃,而且沒幾天就會謝,花錢買這種不中用的東西,太浪費了。”
“确實。”顧醒點點頭,覺得他女朋友說得很對。
“不過玫瑰真的很好看,而且我看得出來,她收到的時候也是真的開心。”錢笑完全沉浸在內心的喜悅裏,自顧自講着,“紅玫瑰,象征着浪漫的愛情,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那時我從學校的花店買了一束玫瑰,站在她學院門口等她下課,不過我等錯了樓......”
顧醒聽得需要立馬連做好幾個深呼吸,加班加不完,狗糧也吃不完,真是造孽,腦子混亂地想把錢笑怼閉嘴,“你怎麽知道你買的是玫瑰,而不是——”話一出口,他就有點愣神,對自己邏輯産生了疑問,他為什麽會這麽說,奇怪。
“而不是什麽?”錢笑也被對方出其不意的話弄得一臉迷惑。
對呀,而不是什麽,顧醒也在想着。
“不好意思,您點的這杯白雲拿鐵原材料已經用完了,可以幫您換一杯嗎?”
服務員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顧醒還有點迷糊,但也應道,“可以。”
“那你看看換什麽,我們這裏還有......”服務員的聲音變得模糊,顧醒已經深深陷入到自己的思索中,而不是什麽,他看着盛放的嬌豔花朵,一個聲音漸漸在腦海浮現。
這是月季,不是玫瑰。
“先生,先生,你看好了嗎?選什麽?”服務員催促的聲音響起。
錢笑以為他是不知道點什麽才猶豫這麽久,出聲提醒,“選這個吧,這個也挺好喝的。”
“嗯。”顧醒像是默認了他的選擇,“謝了。”
錢笑以為他在說剛剛點咖啡的事,不客氣道,“謝什麽,這點小事,都是兄弟,太見外了啊。”
顧醒從他手裏拿下那杯還沒喝的白雲拿鐵,再把自己的點單紙放進他手裏,“謝謝你的咖啡。”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甚至連離去也一氣呵成,風鈴聲清脆,獨留錢笑一人在原地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