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春期
第04章 青春期
下午睡久了容易睡不醒,更別說甜喜昨晚喝醉了酒,本來就沒休息好。
墜落感來臨時,甜喜猛一睜開眼,沒想到自己竟然從沙發上摔下來,跌在了賀召身上。除了胳膊撞到他肩膀帶來的些微痛感之外,整個人被保護得很好,沒有任何不适。
賀召的手穩穩地扶着她,給足了安全感,骨節像是有力的釘子,與她的腰線緊密嵌合。
她眼裏朦胧睡意未散,緩了兩秒才看清他的臉,而他在視線相接的瞬間卻別過臉去,莫名地冷漠:“起來。”
甜喜懵懵地聽從命令,爬起來跪坐在他腿邊的地毯上,啞着嗓子叫了他一聲:“哥哥。”
賀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算做回應,欲蓋彌彰地先整理衣領,然後把掉在地上的沙發抱枕擺放好,沉默着坐回辦公位。
甜喜目光緊緊追随着他,意外發現他的耳朵有點發紅,耳根處還有一抹突兀的紅色。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他受傷出血了,連忙跟上去:“哥哥,你耳朵這裏紅紅的……”
她伸出手。
賀召警鈴大作。
剛才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被她碰了一下,八成留下了唇印。偏開腦袋用手背胡亂擦過耳朵,他的語氣多少有些刻意:“沒事。”
甜喜順勢椅靠在他的椅子扶手上,沒骨頭似的懶洋洋,揉着怎麽也睜不動的眼睛,嘟囔着:“好困,幾點下班?”
“還早。”
賀召又蹦出兩個字,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忽然間想到什麽,後知後覺地擡頭:“今天才周四,你怎麽沒去上課?……你逃課了?”
“沒有啊,我請假了。”甜喜撒謊向來面不改色。
可惜賀召這次并不買賬,又或者說接連的狀況已經讓他耐心不足,冷聲質問:“請假睡覺?”
“不是的,我來找你……”
“找我做什麽?”賀召緊鎖着眉頭打斷她的借口,“離期末考試一共沒幾天,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可以随意耽誤學習嗎?你最近真的越來越胡鬧了!”
甜喜一時語塞,沒想到他會發這麽大的火。
他本身脾氣很差,跟溫柔八竿子打不着。雖然表面看着穿一身西裝,管着幾家公司,誰見了都得叫他一聲賀總,但其實他的靈魂野蠻至極,從上學的時候就是個逃課打架喜歡用拳頭講道理的好手。
他并不斯文,也不是紳士,如果曾仔細觀察過他的眼神,一定能發現他面對外人時虛僞面孔下的冷漠與不屑。
高傲難馴的脾性誰也管不了,唯獨對甜喜會好一點。
按照他自己的話說,甜喜是撿來的流浪狗,可他卻不是主人,而是她的同類。
他父母早逝,孤兒無依無靠,又沒學歷,把她留在身邊,起初就像淋過雨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傘,一舉一動都在彌補自己過去的遺憾。後來随着時間流逝,這種感情漸漸轉變成了執念,愈發地偏激。
他不僅不舍得讓甜喜再吃一點苦,更無法接受甜喜被任何礙事的東西影響美好的未來。
當年他執意送甜喜回學校繼續讀書,甚至把買游戲裝備的錢全攢下來給她報補習班,砍掉自己的一切娛樂活動,省吃儉用,對她出手大方,就是希望她能有朝一日站在高處,擁有更多選擇人生的機會。而不是像他一樣,為了填飽肚子耗盡精力,受盡白眼,高中辍學後處處碰壁,只能擺攤賣水果為生。
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賀召強耐着最後的性子又問了她一次:“到底來找我做什麽?”
甜喜委屈巴巴,抿着下唇,好似在賭氣。
只不過眼下關頭,她心裏清楚不是鬧別扭的時候,慢吞吞地說:“我電話裏問你有沒有生氣,你沒否認,也沒等我說‘再見’就挂掉了,我以為你生氣了。你教過我有誤會要盡快解釋清楚,這樣才不會讓親近的人難過……我不想你難過。”
頓了頓,她補充說:“這不是不重要的事。”
柔聲如細雨緩緩垂落,頃刻澆滅了賀召心頭的火。
相處這三年裏,很多道理甜喜不懂,都是他一點一點教的。甜喜有時情感遲鈍,無法準确感知別人的感受,有時怯懦多疑,稍一風吹草動就敏感警惕。她和正常人的心理不一樣,所以才更讓他心疼護短。
語氣就像哄小朋友似的不自覺地軟了下來,賀召嘆息:“還有什麽誤會?喝酒的事不是已經說過了麽,至于再跑一趟。”
“說是說了,但沒說完,其實我去喝酒是有正當原因的,”甜喜在路上想好了說辭,語氣甚至透出了些許傲嬌,“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驚喜?”
“嗯,周六給你。”
“……這才六月份,我又不過生日又不過節,準備什麽驚喜?”
“不能告訴你,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不該這麽生我氣。”
“照這麽說,你去夜店喝酒又逃課都成我的錯了?”
甜喜不樂意地皺着眉頭:“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怕把她逗惱了,橫豎賀召現在氣也已經消了,果斷決定朝她伸手示好:“過來。”她立馬回握住他,手指塞進他手裏捏了捏,捏得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之前廖滿滿提過,說甜喜可能進入了遲來的青春期,懵懂悸動,叛逆固執,還喜歡嘗試一些新鮮事物,都很正常。他作為她的哥哥,應該冷靜下來,理智引導,而不該過激。
這麽想着,賀召說:“我不生氣了,但是以後你不準再逃課,去夜店喝酒也很危險,會讓我擔心。你知道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影響你的學業,你要乖一點。”
“我好乖。”
“那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還有些工作要忙。晚上一起回家,好嗎?”
“好。”
甜喜痛快答應,并沒有走遠,把桌上被弄亂的文件收起來扔到地上,就這麽守在賀召腿邊席地而坐,拿着橡皮一張張地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跡,致力于把“乖巧”表現得明明白白。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天色漸暗。
賀召沒忙完,已經到飯點了,怕耽誤甜喜吃飯會傷胃,于是說先回家。還沒出公司門甜喜就嚷嚷着渴了,想去買飲料。賀召看她手機電量不多,随手把自己的遞過去:“慢點,不用急。”
“嗯!”甜喜接過他的手機塞進斜跨的小包包裏,作為交換,又把自己電量5%的手機放進了他的西裝口袋。
電梯停在一樓,甜喜獨自往外走,在奶茶店點完單,無所事事地坐在窗邊翻看賀召的手機。從他們認識起,她的指紋就可以解開他的每一款手機,他明确說過自己對她沒有秘密,自然不需要設防。
看着微信上999+的紅點消息,甜喜忍住了想挨個點掉的沖動,發了一條朋友圈。
配圖廖大爺的照片,內容:今日自拍,請誇獎。
當初那個跟賀召一起創業的大爺退居幕後旅游去了,走之前給公司留下一條冥頑不靈的小白狗,整天随地大小便,還咬鞋咬充電線,相當惹人嫌。
賀召本想帶回家好好教育,但是甜喜死活不同意,最後還是廖盈盈出面帶走,并給狗取了個響當當又輩分高的名字——廖大爺。
廖大爺名義上是大爺的狗,又被廖盈盈收養,實際上整天混跡在不同的地方蹭吃蹭喝,很多人都眼熟它。沒一會兒“自拍”收獲了好幾個贊,還有看熱鬧的員工評論了“大拇指”的表情。
甜喜從一堆紅點裏戳開廖滿滿剛發來的新消息。
滿爺:甜妹,別亂玩你哥的手機。
賀召:我不是甜妹,我是甜姐。
滿爺:小丫頭片子還當姐[表情包:不屑],你哥人呢?
賀召:跑路了。
滿爺:那太好咯,公司終于是我的咯。
甜喜找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想發給廖滿滿,微信卻突然冒出了一條奇怪的消息。
泡芙凝凝:爸爸,你怎麽變成狗狗了哈哈哈哈哈
爸爸?
甜喜滿頭問號地點進去,聊天記錄被清除過,滿屏空白,嘗試轉賬确認了一下對方的實名,顯示“*顏”。
邵三小姐大名叫邵顏,今年剛滿30歲,離異,帶着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女兒,名叫邵子凝。很顯然,這條消息是小孩子發來的。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邵子凝就是這個微信賬號的使用者。
可是邵子凝憑什麽管賀召叫爸爸?!
“顧客您好,您的兩杯奶茶已經好了,需要打包嗎?”奶茶店店員出聲提醒。
甜喜回神:“打包謝謝。”順手删掉了聊天框。
為了給賀召的幸福和自由讓路,她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可是在離開之前,她仍然無法坦然面對任何人跟賀召的親近。
她連一條狗都容忍不下,當然也沒打算跟邵三小姐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甚至想到如果以後他們結婚了也絕對不會來參加婚禮,只會躲得遠遠的,權當她死了算了。
黑色奔馳大G耐心地停在奶茶店門口,甜喜拎着奶茶小跑過去,坐進副駕駛,把兩杯奶茶都插好吸管,問道:“要哪杯?”
賀召幫她系好安全帶:“都行。”
甜喜把兩杯挨個嘗了一口,然後遞出其中一杯:“這個給你。”
她經常這樣,不知道怎麽選擇就買兩杯不一樣的口味,然後挑喜歡的喝。賀召每次都被迫接受另一杯,早就習慣了。然而這次,他看了一眼她喝過的吸管,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轉過頭去啓動車子:“……先放着吧,等會再喝。”
回到家,甜喜脫了鞋光着腳往裏跑。
賀召在後面無奈地幫她收好鞋子,不忘喊她:“先去洗手換衣服。”
“知道了!”
白天為了見葉斂青她走得着急,桌子上扔滿了化妝品,怕賀召進來看到生氣,她得趕緊收拾好,表現得再乖一點才行!把自己的手機充上電,她洗漱完,換了身衣服,出去轉了一圈發現廚房只有粥在熬着,賀召估計在洗澡。
看着茶幾上那兩杯擺在一起的奶茶,甜喜又湊過去逐個寵幸了一遍,心滿意足地哼着歌躺在沙發上,拿起賀召的手機,沒想到邵子凝到現在還在發消息。
泡芙凝凝:爸爸,你怎麽不理我?
甜喜看都不看,毫不猶豫地再次删掉聊天框。剛删完對面的新消息又發了過來,惹得她好心情一掃而空。
泡芙凝凝:爸爸今天工作很忙嗎?
泡芙凝凝:媽媽不在家,王阿姨也不在家,我好餓。
甜喜想要把對方拉黑的手指陡然僵住。
正好賀召洗完澡出來,随口問她:“怎麽了,一臉不高興。誰惹你了?”
甜喜把手機息屏放在一旁,語氣不明:“你。”
賀召穿着寬松的T恤和短褲,頭發濕漉漉的垂着,顯得年輕了不少。他才二十二歲,公司的員工基本都比他年紀大,學歷也比他高,為了樹立威嚴他不得不裝老成,整天拉着個臉跟誰欠他錢似的。
頂着幹毛巾坐下擦頭發,賀召很是無辜:“我怎麽惹你了,餓了?”
她倒是不餓,餓的另有其人。眨巴着大眼睛,她爬起來湊近了叫他:“哥哥。”
香軟氣息逼近,賀召心頭一陣慌亂,下意識又板起臉:“不是教過你要保持距離麽,不要總是離別人這麽近。不禮貌。”
“哦。”她往後挪了挪。
賀召莫名有些煩躁,把毛巾随意搭在肩上,給自己倒了杯了涼白開,想要冷靜冷靜。剛喝了一口,忽聽她說:“哥哥,如果以後我們結婚了還能住在這裏嗎?”
“噗……”
水噴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