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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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秋宴的下半段就是學子們前往外園各展所長,既是與民同樂,也算是州府派給學子們的一樁“差事”,每個人都必須尋一個項目參與其中。
邺城不拘門戶大小,都好在門口挂楹聯。
楹聯是由兩句對仗工整的吉祥語句組成,刻在竹子、木頭上,懸挂在門口兩側。按照慣例是一到兩年一換。
既是挂在家門口,這字跡就需非常講究。若門第富貴倒無所謂,就算自家在書法上沒人才,花點錢或托點人脈找人寫就是。貧苦人家舍不得這筆開銷,也難有什麽人脈,便指着送秋宴這類的機會,從學子、庠學夫子甚或州府官員手裏求來楹聯字本。
見顧子璇失望地撅起了嘴,雲知意揚笑安撫:“你忘了?我朋友不是說好今日會找你讨教?他倆陪你玩個盡興,就算是替我陪你玩了。晚些若我寫完你還在臺上,我就來看。”
經她提醒,顧子璇才想起在說書樓與宿家兄妹的約定。于是她拊掌笑開:“好!既是你的人,那我會手下留情的,哈哈哈!”
“什麽我的人?說了是我朋友,”雲知意不無驕傲地擡起下巴,“你可別輕敵,他倆比你想得厲害多了。”
“喲喲喲,你還護短!我也是你朋友啊!你若不和我站一頭,我就到處去亂說你見色忘友!”顧子璇玩笑地發起醋來。
“這吃的什麽無名醋?”雲知意抿笑回頭去端酒盞,卻驚見正在接受百姓敬酒的霍奉卿繃着微醺酡顔,仰脖将杯中大半盞酒一飲而盡。
——
從內園出來時,霍奉卿滿有緋色,步伐略顯遲滞,卻一直揪着雲知意的腰間佩玉穗子,如影随形地跟着。
庠學同窗們素知這兩人是死對頭,見霍奉卿這般,自是面露驚訝。外地學子不知其中淵源,路過時總會投來擠眉弄眼,再發出古怪笑聲。
雲知意有些尴尬,走到一名小吏跟前,低聲道:“他喝醉了。煩請帶他去廂房小憩。”
小吏正應聲,霍奉卿卻口齒清晰道:“沒醉。”
“沒醉你老揪着我佩玉穗子做什麽?”雲知意沒好氣地回頭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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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奉卿“哦”了一聲,松開手。旋即低頭拉起自己的佩玉穗子塞到她手裏。
她覺得很是莫名,立刻将手背到身後去。
霍奉卿立刻舉步走到她身後,執着地再度拉起佩玉穗子塞進她手裏,并以雙掌合住她的手。
掌心相貼,猝不及防的溫熱觸感讓雲知意心尖一顫。
她燙着臉甩開他,後退半步,口中道:“沒醉才怪。還是去廂……”
“不去。”霍奉卿亦步亦趨地走近。
旁邊的小吏忍笑上前扶住他臂膀,對雲知意道:“雲大小姐可是要去寫楹聯?”
每次這種場面,雲知意都會去幫百姓寫楹聯,小吏們都習慣了。
“是。”雲知意颔首。
小吏攙緊霍奉卿,攔住他再往雲知意身邊湊的舉動,笑道:“這時候與霍公子講不了道理的。既他要跟着你,便由着吧,我随你們過去就是,保管不讓他鬧出什麽亂子。世子也快出來了,在這裏強行拉扯不合适。”
見這小吏能制住霍奉卿,雲知意便道:“那就有勞了。”
——
雲知意的字好,這事在邺城人所共知,從前在類似場合上,願找她求楹聯字本的人就不少。
不過州府向來照顧她,不需她有求必應,每次都會讓小吏做好安排,最多只會讓十個人求到她面前。
今次她心中另有打算,便對負責篩人的小吏道:“今日我興致好,不限人數,來多少寫多少,讓大家不必争搶,排着來就是。”
原本在争先恐後往她這裏擠的人聞言歡呼起來,七嘴八舌地向她大聲道謝。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依稀從這些熱誠而質樸的道謝中聽到幾聲缥缈的切齒雜音。
——狗官雲知意!
——要我說,就該千刀萬剮!
衣袖被人扯動,雲知意回神,就對上霍奉卿的雙眼。
想是醉得比方才還深些了,此時他的眼中有些泛紅。他啞聲道:“你不高興?”
“還好,”雲知意笑笑,“你走開些,別擋着人家替我研墨。”
霍奉卿聞言,徑自從研墨的小吏手中奪取墨錠,動作緩慢卻認真地做起小書童來。
醉酒之人舉止異于平常也是常見,大家都看得發笑,見他酒品尚可,并無出格舉動,便由得他。
“醉酒後倒很會賣乖,”雲知意好笑地搖搖頭,提筆蘸墨,“欸,這可是你自己要做的,別酒醒後又說我欺負人。”
等她連寫了二十幾幅楹聯後,霍奉卿已呆滞不動,目不轉睛盯着她的側臉。
雲知意又不是死人,長時間被人這麽直勾勾盯着,渾身不自在。又懶得與醉鬼白費口舌,便想請旁邊的小吏們将他帶走。
正要開口,醉醺醺的雍侯世子便在盛敬侑與田嶺等一幹官員的簇擁下過來“巡視”了。
他湊近一看雲知意才寫下的那兩行字,登時疑惑道:“這是哪家字體?圓潤樸拙,稚氣中又有幾分開闊氣度。有點意思。”
“世子好眼力,”雲知意故意揚了笑音,脆生生道,“這是霍遷老前輩幼時字體。他小時在原州就有‘神童’美譽,早些年他這個字體一直是原州小孩兒初學書法的入門範本。可惜我未能盡得精髓,也就練了個七成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