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Chapter 18
夜曲本來打算在裏面慢慢吃馄饨,等着陸猙回來。
可是……馄饨真的是太好吃了。
大冬天裏,他們剛剛在寒氣逼人的外面游蕩回來,雖然她穿得挺多的,但是吧,身上挂着寒霜,手指都快凍僵了。
這時候,突然有一碗馄饨擺在她的面前,上面灑着油蔥,那股香氣直往鼻子裏面鑽進去。
她低着頭,喝了口湯,覺得簡直像是掉入了天堂似的,是不要太幸福。
然後,埋頭拼命吃馄饨。
吃着吃着……就吃完了。
等她擡起頭的時候,看到店門外還有人站着排隊,在等座位呢。
她有點懊惱地看着見底的陶瓷碗,總不能空着碗,繼續坐那兒占位置吧。
所以,她十分識相地自己出來了。
站在寒風中,等着陸猙回來。
天氣真的挺冷的。
她四處張望,想要找尋其他的事物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發現,這個地方,跟他們老家的房子有點像。
四周都是破舊的小區,居民房下面就是小小的店面,賣什麽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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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哪個大門拉開,就是狹窄黑暗的樓梯,上面住着很多戶人家。
大家夥兒都生活在一起好幾十年,什麽事兒都知根知底的。
讓人想起一個詞兒:生活味兒。
這就是有生活味兒的地方。
她突然就想起她的爸爸。
如果她爸爸在世的話,即便他們不會太富裕,即便他們可能還住在破舊的房子裏面,但爸爸肯定都會把最好的留給她。
也不會舍得讓她受到一丁點委屈。
她覺得有些鼻酸。
站在原地,難過突然席卷而來。
等陸猙騎着小電驢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夜曲穿着一身藍色校服,站在店門口的招牌邊,瑟瑟發抖着。
他皺眉,加速,将小電驢穩穩停在了她跟前。
夜曲還在想念爸爸,乍然看到他的臉,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陸猙瞧着她的表情不太對勁兒,問:“怎麽回事?”
“爸。”她還在思考,被他這麽一問,突然叫出聲。
“……”陸猙勾着嘴角笑,“想認我當爸?”
夜曲吸了下鼻子,“我是說我想我爸了。”
“噢,吓我一跳。我還以為給你買了碗馄饨,突然就多了個大女兒!”
“不是給你叫了馄饨,老板沒上混沌?怎麽在外面站着?”
“有。老板給上馄饨了。”夜曲癟嘴,“很好吃。”
“那你沒在裏面吃,站在門口……”陸猙看到門口排着的隊伍,好似反應過來了。
夜曲有些懊惱地說:“就是太好吃了。我吃太快,就吃完了……總不能抱着空碗,占着人家位置。”
小女生有些變扭地拽了下書包帶,臉上還裝出平靜的模樣。
陸猙看着那小表情,又笑了。他發現這丫頭怎麽就這麽有趣呢。
“行了。上車吧。”陸猙将安全帽遞給她。
這次,夜曲熟門熟路地套上安全帽,坐上了他的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次的安全帽合适了許多。難道是他給她調整的?
巷口的人很多,陸猙剛啓動車子,騎出去沒兩米,就被堵住了。
有輛車在前面卸貨,後面的只能被堵着。有兩個男人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朝前面吼着:“你們倒是快點啊!”
夜曲坐在後面,看着陸猙的背影,心底某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湧現出來。
不想讓自己多想,她轉過頭看向其他方向。
過了會兒,夜曲拽着他的衣角,身體往前靠,在他耳邊問,“我們去哪兒呀?”
陸猙帶着安全帽,聽得并不清楚,就知道她好像是在跟他說話。幹脆摘掉帽子,回頭看她:“說什麽?”
“我們去哪兒呀?”
他勾起一絲讓人怦然心動的笑弧,說:“帶你去尋找自由。”
嗯?
她還想說什麽,陸猙卻突然從書包裏掏出一件衣服,挂在了她的身上,“穿好。”
那是一件黑色的沖鋒衣,很大,将已經穿得跟只笨熊似的她包裹在其中。
等她穿好了,陸猙回過神,高喊了句,“走了。向着自由出發。”
随後,“咻”的一身,再次騎了出去。
對于紹城,夜曲并不熟悉,只能安靜坐在車上,看着陸猙彎彎繞繞走出很多條巷子跟公路。
她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如此熱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高樓大廈之間,植被繁多,随着春天的到來,樹木也都長出了新的小綠芽,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就是天氣還有點涼,風有點大。
他們的小電驢很快騎到了沿海大道上,夜曲漸漸聞到了海的味道。
她抓着陸猙的衣角,四處張望,看到一片片黑乎乎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隐隐的燈火。
公路很寬敞,原本陸猙是直線騎行,見前後都沒有車輛,這條路很是空曠,開始S曲線行駛。
偏偏他還不好好騎車,每次轉彎的時候,夜曲都感覺到整輛小電驢像是要貼合在地面上了,只能死死地抱着陸猙。
“你幹什麽啊你!就不能好好騎車啊!”
陸猙就是不按照她說的做,把車開的七扭八歪的。
“你個混蛋,陸猙!”
陸猙笑得更甚,“緊張什麽啊!放輕松!你不是想要追求自由嗎?!爺現在就是讓你體會自由!自由!知道嘛!”
“放開雙手,感受一下。”陸猙回過頭來朝她大喊。
夜曲原本害怕得緊閉着雙眼,聽到這話,努力嘗試着放松自己的身體。她慢慢伸開雙手……
風不停地吹拂在臉上,雖然冰涼但很舒服。
她漸漸感覺到了暢快淋漓,就像是飛翔的感覺。
夜曲以為他們會去海邊海灘之類的。可沒想到車停下的時候,看到跟前是一個大工廠!
工廠???
陸猙摘下安全帽,轉頭對夜曲說,“下來啊。”
她從小電驢爬下來,摘掉了安全帽,疑惑問:“這是什麽地方?”
“你看着像是什麽地方?”陸猙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
将帽子挂在小電驢上,他随手抓了抓只剩下頭皮的發型,也沒想跟她具體解釋,直徑往裏面走去。
夜曲抱着安全帽,有些忐忑地望了望周邊的環境。
這估計是個什麽化學工廠吧,還能聞到燒焦的味道。
特別是這一片地方有點荒涼,黑乎乎的,就這麽一座工廠,感覺怪吓人的。
“還不跟上!”陸猙在前頭叫道。
夜曲慌忙将帽子挂好,跟着他跑了過去。
沒想到裏面更可怕。
走進去就可以看到左右兩邊擺放着兩大塊木板,上面散落着一些灰色的碳粉和紙屑,還有幾把大刀。
這徹頭徹尾就是個可以做很多壞事的小工廠啊。
夜曲突然有點膽怯。
雖然她這人面對拳頭的時候,從來不會退縮,不就是幹嘛!但面對這種未知的情況,人打心底就是會有本能的害怕。
前面的人感覺到後面人的遲疑,停下了腳步。
夜曲吓得趕忙停下來,握緊了拳頭,做着防禦的動作。
他故意揚起壞壞的笑容,邁着沉重的步伐朝她走了過去。到她跟前,突然舉起手指抵在她肩上,用力将她推到了牆上。
手掌“啪”的一身,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壓在牆上,困住了她。
夜曲沒料到他突然有這動作,吓了一跳,“陸猙,你有病啊你!”
陸猙沒有像平常那般跟她鬥嘴,而是沉下臉來,露出了惡劣的笑容,像極了偵探片裏面的變态。
還用食指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現在才來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他的聲音本就粗糙,故意壓低了聲度後,再加上那充滿了侵犯的眼神,着實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夜曲是真的吓了一跳,用力推開他,就想要跑,卻被後面那人勾着腰拉了回來。
寬大的胸膛抵在她的後背,“跑什麽,跟你開玩笑的。”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腔調,讓她那顆快要到喉嚨的心髒,穩穩落回胸膛裏。
她深呼吸着,回過頭,看到熟悉的臉龐,平頭腦袋下一雙眼睛,隐隐透着挑釁的笑。
“膽小鬼。”
夜曲反應過來,頓了下,整個身體都放松下來,軟癱在他懷裏。片刻後,豁然轉身,握拳捶在陸猙的胸膛上。
“陸猙,你真的是有病啊你!幹嘛突然吓我!”
他笑了笑,“你不是總裝出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知道怕了?”
“誰能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我不表現得強勢點,早被別人欺負死。特別是你,第一天來就給我臉色看。我不兇點,你肯定把我摁在地上摩擦。你是不是就看我不爽,想報仇,才故意吓我的。神經病,我剛真的吓死了。”
夜曲無奈嘆了口氣,頭往前,剛好靠在了他的肩頭。
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兩個人的距離不太對勁。
她豁然擡起頭,看到他的手臂環抱着她的腰。
因為他身體向前傾,導致她的身體微微往後仰,幾乎是借着他的手臂支撐着身體。
兩人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好在隔了幾層衣服,并沒有真的肌膚相貼。
夜曲像是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砰砰砰砰。
她抓着他的手臂,拍了拍。
陸猙倒是臉色淡定,确定她完全站好了後,才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手掌從她腰間拂過,頗有點流連忘返。
“膽子就這麽丁點,無趣。”
她冷哼了聲。
“但今天就讓你明白個道理。”
“嗯?”
“世界再兇惡,只要你不怕它,它就是只熊。你有本事,就能揍扁它。”
夜曲愣了下,微微笑,“嗯!”
看着她的笑容,他竟然覺得有點心癢癢的。輕咳嗽了下,突然勸說,“以後跟陌生男人一起,最好保持戒備心。”
她看着他,“我知道。不過現在是跟你在一起,我不擔心。”
他怔住了,垂眸看她。
聽到她繼續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而且,你對我來說,不是陌生人。”
陸猙眼神閃爍了下,只片刻,完全足以忽略。
臉上漸漸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沒有回頭地往前走,丢下一句,“看着挺聰明的,沒想到是個笨蛋。”
夜曲在他後面揮舞拳頭,“你才笨蛋。”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啊?”夜曲跟在他身後問。
陸猙沒有回答,帶着人往裏面走。
很快,繞過了一條木板走廊,進了個倉庫。
倉庫裏面擺放着很多打包好的箱子,夜曲看到角落裏還有幾桶煙花,就是包裝紙有點破了。
“這難道是做煙花的工廠嗎?”
那平頭腦袋還是沒回答,悶頭在找什麽東西。
過了會兒,他從底下翻出了兩個煙花丢個她。她好不容易才抱住了煙花,“這有點大。”
“拳頭不是挺有勁兒的,連個煙花都抱不了?”
“誰說我抱不了。”
“那就給我抱緊。”
他翻了下箱子,又拿出兩個煙花丢在旁邊一個空箱子裏。然後,又從旁邊拿了幾個小煙花丢進去。
一整個箱子抱起來,對她擡了擡下巴,“走。”
“這個工廠你家的嗎?”可是你不是沒錢嘛,怎麽會有工廠?
陸猙看了她一眼,另一只手壓在她後背上,推了她一把,“趕緊走。”
“不是你家的嗎?那我們直接拿人家東西,不好吧?這是偷東西呢!”
“偷什麽東西。我偷自己的東西?”
“自己的東西?這工廠真是你家的啊?”
陸猙露出不太耐煩的神色,推着人走到了外面的一片空地上。那空地上還擺放着幾個已經用過的煙花桶。
夜曲掃視了一圈空地,滿眼的疑惑。
陸猙被她那小眼神瞄得難受,難得解釋道:“這塊兒是煙花實驗的空地。這個工廠呢,是我跟謝逢的工廠。他給我出錢,我出技術,做煙花賣的。”
“你出技術?”夜曲驚詫,“這麽牛逼?”
“你不知道,爺我技術超強超屌。”
“切。”
夜曲頓了下,突然反應過來,“不是啊。你們成年了嗎,這就能自己開工廠了?”
陸猙露出壞壞的笑容,“爺我今年十八。你以為跟你這小屁孩一樣啊。”
“呵呵。”
“都高三了,你怎麽還未成年?”
“我是八月份生日,到八月份才滿十八歲。”
“那也快了。”
“我感覺挺慢的。”
“別着急,總會成年的。”
陸猙邊說着邊往前走,将三個煙花放在了露天場地中央,列成一排。
轉身對她招了招手,叫人過來,丢給她一個打火機,“點了。”
“啊?”
“不敢點?”
“誰說我不敢!”夜曲從他手裏把打火機奪過來,“小時候,我爸經常給我買煙花,我點過好幾次。”
陸猙點了點頭,輕笑。
看她蹦蹦噠噠地在找比較好的角度,伸長了手臂,把一個煙花點燃了,趕忙轉移,又去點第二個。
三個煙花都點上後,她撲向了陸猙,拽着他的手臂,要往遠離煙花的地方跑。
陸猙一大男人,她用盡了全力,也沒怎麽能拖的動,着急喊道:“快點跑啊!”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容,将手從褲兜裏面掏出來,跟着她快步往前跑去。
後面的煙花“噗呲呲呲”發出聲響,他們站定後,轉過身,看到煙花爆發出來。
“咻”的一聲,有黑色的東西噴射出來,在空中綻放出五彩缤紛的顏色。
是一個英文字母??
Q?
又是一個英文字母?
T?
M?
合在一起,QTM???
她“咦”了一聲,問:“什麽意思啊?”
他說:“去他媽。”
“……”幹嘛突然罵人啊。
她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首字母。
她笑了,“這麽有才,誰做的?”
“爺做的。”
“???”夜曲震驚問,“你還會做煙花?”
陸猙點了點頭,在漫天的煙花下,說:“會啊。爺以後還打算去做導.彈。”
夜曲翻了個白眼,一副“我信了你的邪”的表情,嘀咕了聲,“你做的就你做的。可是你幹嘛每次都爺爺爺的。你當全世界都是你孫子啊。”
陸猙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愣了下,大笑,“你也可以讓全世界都當你兒子啊。你管我這麽多?”
夜曲想到自己“老娘老娘”的自稱,搖了搖頭,“我們可是有素質有涵養的公民,怎麽可能像你這樣,占盡便宜。”
“占便宜?”陸猙壞笑,“也就抱了你一下,什麽占盡便宜。要占盡便宜,也應該來個什麽實戰。比如,野……”
“閉嘴!”夜曲怒。
她是吼得挺大聲,裝着很生氣的樣子,可是微微發紅的耳廓已經出賣了她。
陸猙還不明白她,就這小樣兒。
他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試試看。”
“試什麽?”夜曲翻白眼。
“試試讓全世界都成為你的兒子!”
她搖搖頭,表示拒絕。
“試試。”陸猙不停慫恿。
夜曲有點遲疑。
陸猙鼓勵道:“怕什麽。這裏就我們兩個。你不是一向眼中沒我,直接忽略我了。就你一個,有什麽好怕的。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深呼吸,像是被惹煩了似的,說了句,“老娘才不要。”
聲音很小。
陸猙笑,“大聲點。”
“老娘不開心!”
“再大聲!”
“老娘不開心!那傻逼林中識,整天想猥亵我!”
“還不夠!”陸猙高聲吶喊,“大聲喊出來!”
“老娘讓你滾!”
“老娘就是投錯胎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媽!整天就想着賺錢,自己女兒被她男人欺負都不知道!”
“老娘要自由!”
“我要自由!!!”
高聲吶喊了五分鐘,她覺得有點虛脫,雙手垂落下來,喃喃自語般說,“我就只是要自由。”
但這對于十七歲的少女來說,完全是奢望。
就因為她還未成年嘛?
結束後,陸猙騎着小電驢,載她回去。
寒風呼嘯,她抱着他的腰,趴在他後背,即便是迎面吹來巨大的海風,因為有他的阻擋,都變得不那麽讓人害怕。
她坐在後座,偷偷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有些感覺不太一樣。
到了他們家樓下,他停下來,以雙腳支撐,穩住了小電驢。回過頭,問她:“要回去嗎?”
夜曲看着他們家的方向,頓了下,沒有回答。
見她臉上有着遲疑的神色,陸猙拍了拍她的安全帽,“不想回去,我給你找個地方睡?”
她擡起頭,看到陸猙的雙眼,覺得心底的害怕好像少了些許。
這麽晚了,就算是黃慧不在家,林嘉旭肯定也在家裏了。林中識想做壞事,估計也沒有時機。
她深吸了口氣,“回吧。”
度過今晚,明天她趕緊去交錢搬進宿舍就好了。
今天已經算是麻煩陸猙了,她覺得自己還可以解決,不用再麻煩陸猙。
陸猙也沒有多問。畢竟他跟她現在的關系,他也沒有權利過問太多。
只說了句,“有事兒可以電話。”
夜曲對上他的視線,點頭,“好。”
懷着忐忑的情緒,夜曲推開了房門,看到的是一室的黑暗。
适應了會兒,她才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黃慧。
她穿着一身貂皮,弄了一頭卷發,像是貴婦打扮,但其實夜曲知道那貂皮外套是高仿的,摸的用力點還會掉毛。
而且,她覺得黃慧全身上下都是暴發戶的感覺,一點也不像是貴婦。
聽到腳步聲,黃慧轉過頭,看着夜曲,“去哪兒了,這麽晚?”
夜曲心底對于她是有怨言的,但總不至于直白說出來,就靜靜看着她沒有說話。
“不會看着點時間,女孩子家家在外面這麽晚,合适嗎?”
她無聲冷笑,“在家裏更危險。”
黃慧臉色沉了幾分,“去哪兒了?”
“跟同學去自習。”
“以後早點回。”
“噢。”
夜曲最讨厭她這種冷漠的态度,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麽,卻總是裝出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每次看着她的時候,完全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兒,反而像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
可即便是面對陌生人,知道她深陷困境,也會給予幫助的吧。
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可以跟黃慧說的了,“我上去了。”說罷轉身要往樓上走去。
“等會兒。”黃慧叫住她,用眼神示意她坐到沙發上。
夜曲有些疑惑,倒是沒有猶豫,走過去,在黃慧對面坐下,也沒什麽好的神色。
黃慧說,“你爸說晚上你跟他吵架了?”
夜曲擡眸,并不是很想說什麽。黃慧壓根沒有想聽她的想法。
“你爸就幫你收了件衣服,你也不用太過激動。就這小事,你對長輩大呼小叫,沒素質。”
“……”倒還是她沒素質了?!
她胸腔裏的那顆心髒憤怒跳動,像是要跳出來,砸在黃慧臉上似的。
她忍無可忍,反駁,“他不是我爸。我爸已經死了。”
黃慧突然大聲:“你也知道他死了!他自己死了,升天了,倒是丢下我們母女……你是不是還指望我跟你母女兩個就這麽相依為命下去。夜曲,你能不能有點良心,我一個女人的一輩子難道就得這麽挂在夜真這棵樹上嗎?”
“媽,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我管不了。但是我自己的生活,我要自己掌控。每個人對我怎麽樣,我很清楚。你們別以為我是三歲小孩,還能任由你們擺布。”
“翅膀硬了?還掌控自己的生活,你有本事你就掌控。”
“我爸去世的時候,公司不是賠了六十萬。你當時答應爸爸的領導,說會給我一半。請你把那一半給我。”
聽到錢,黃慧徹底怒了,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說:“你還跟我要錢。你也不想想我當初生你的時候受了多少苦啊。給你買穿的吃的,還要照顧你,我花了多少錢?我沒跟你算賬已經不錯了,你還跟我要錢!”
夜曲知道這筆錢,她要不回來。
她只是想試看看,她媽媽對她還有沒有哪怕一點愛。
沒有。別想了。
她覺得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站起身,“我去睡了。”跟你說也白說。
轉身前,夜曲停下,對黃慧說:“高三學習比較忙,我想去住學校宿舍,會比較方便。”
黃慧擡起頭,眼神很冷漠,“要住你去住。錢我是不會給你的。以後生活費,你也別想從我這裏要一分一毫。”
夜曲苦笑,覺得自己真是在對牛彈琴,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她嘆了口氣,轉身進了房間。
當天晚上,夜曲沒有失眠,反而睡得很好。
不是不難過,只是相比能夠從這個家抽離的歡喜,那些悲傷已經沒有那麽明顯了。
黃慧讓她心寒不是一兩天。
她五點多醒來,沒有再睡,拿出行李袋收拾了常用的衣服,還有必用的課本都塞進了書包裏面,想直接帶去學校。
她不想再看到林中識和黃慧,就想着早點出門,以免碰上。
沒想到剛拉開房間門,碰上林嘉旭從旁邊房間走了出來。
看到她手裏提着的行李袋,他難得沒有轉頭就走,而是走過來,雙手插兜,問她:“要去住學校宿舍?”
“嗯。”夜曲點了下頭。
某種意義上,林嘉旭其實和她一樣,爹不疼娘不愛。
他們沒有因此惺惺相惜,也同樣沒有因此與對方為敵,只不過想要互相漠視罷了。
夜曲一直這麽認為。
所以,當林嘉旭對她問出這話的時候,夜曲是覺得有些奇怪的。
更沒想到的是,他看她神色不佳,問了句:“他又碰你了?”
夜曲黝黑的眼眸有波光閃過。她對上林嘉旭的視線,像是想從他的眼中看透什麽,可是什麽都沒有。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林嘉旭也感覺到了這奇怪的氛圍。
他知道,她肯定在想,老子猥亵她,兒子來慰問?來搞笑的嗎?
他沒辦法告訴她,他也想幫她擺脫這種困境。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為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但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他只是低頭看了眼她手裏的行李袋,問:“東西都帶全了嗎?”
夜曲是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圓滾滾的眼睛盯着他看,沒有說話。
平日裏很暴躁的搖滾少年,這會兒卻難得有了沉穩的氣息。
他繼續說,“有什麽東西要帶,我可以給你送學校裏去?”
“啊?”
“你那個黑色的行李箱呢?那裏面不是裝了你所有需要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
他看她,“上次搬家前,你收拾房間,我聽到你在自言自語。”
“噢。”
“學校宿舍搞定了嗎?”
“還沒,今天去交費拿鑰匙。估計就能住了。”
“行。那我明天把那行李箱給你拿過去。還要什麽就給我發信息。”
夜曲望入他的眼裏,很想從裏面看透點什麽,可是不能。最終,她妥協了,“好。”
确實,她要再回來一趟也麻煩。指不定還會再遇上黃慧和林中識他們。
林嘉旭的眼角微微揚起,但也只對她說了句,“去學校好好照顧自己。”
轉身走了。
夜曲覺得有些莫名。
但并沒有想太多,提着行李袋,背着書包,走出那棟房子,頭也不回地往公交站走去。
在公交站旁邊的早餐店買了十個燒賣,和一個肉包,一杯豆漿,提着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這幾天忙着兼職賺錢,自己的學習沒有跟緊,夜曲打算中午不去吃飯,在教室裏面多複習會兒。
這十個燒賣就是她的午餐了。
走到公交站,夜曲将行李袋擱在旁邊,坐在凳子上吃肉包。吃了一半,前面突然停下一輛電動車。
夜曲擡起頭,看到戴着安全帽的陸猙。
陸猙看着她,用下巴示意她上車。
她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兩口将肉包吃完,行李袋挂在手臂上,跳上了車,右手拿着豆漿,左手拎着燒賣。
跑向陸猙,跳上了車。
完全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小電驢“咻”的一聲,朝前疾馳而去。
裝在塑料袋子裏的燒賣在風中搖搖欲墜,夜曲将它們藏在了兩人之間。
另外,還能淡定地拿着豆漿,拼命吸着。
争分奪秒。
他們家離一中本就不遠。
陸猙穿過幾條小巷子,十五分鐘便到了學校門口。
他載着人往停車場而去。
停下後,摘下帽子放進後備箱裏面,轉過身,看到已經下車的夜曲,順走了她手裏的燒賣。
夜曲愣在原地,看到前面的人回頭,晃了晃手裏的燒賣,丢下一句,“報酬!”
轉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夜曲無奈,不過覺得也挺合理的,沒說什麽,聳了聳肩,跟上了他的腳步。
進了教室,走到座位坐下,黃芬琳看到她的行李袋,轉過身問,“你今天開始住校嗎?”
眼睛放光。終于有人可以跟她一起住校了。
夜曲坐下,“我是打算今天去宿舍住的,不過我還沒有找班主任說入住時間,所以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黃芬琳:“宿舍申請表格你不是已經填好了嗎?”
“嗯。”
“那個填完了,交給老師,估計就可以了。不過你還得去舍管那邊走一下,登記,拿鑰匙。”
夜曲點了點頭,“如果這樣就簡單了。那我待會下課就去跟李老師說。然後,看下放學去找舍管老師交費拿個鑰匙,應該就能入住了吧。”
“應該沒問題!”黃芬琳趴在桌上,看着她,滿臉欣喜,“我們以後不僅可以一起上課,還能一起回宿舍了!”
“嗯!太好了。“
“就是就是!”
萬萬沒想到,當班主任帶着她去宿舍的時候,宿舍管理鑰匙的阿姨卻請假了,要明天才能拿到鑰匙住進去。
眼鏡李看了眼她手裏的行李袋,說:“要不今天先把行李放在黃芬琳宿舍,晚上你回家再住一晚,明天再來辦理入住。”
夜曲是斷然不會再回去住的,有點為難地看着眼鏡李。
黃芬琳主動說,“如果回去麻煩,你晚上也可以跟我住一塊啊。就一個晚上,擠一擠就好了啊。”
“可以嗎?”
“當然了!”黃芬琳笑着說。
夜曲終于再次揚起笑容,“那謝謝了。”
“哎呀,我們兩個直接客氣什麽呀!”
眼鏡李看到他們班同學之間這麽互幫互助,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因為還急着去給程子程補課,夜曲将行李袋放在了黃芬琳宿舍後,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往教室那邊跑去。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了教室門口,聽到程子程在裏面高聲歌唱,覺得有點難聽,低頭笑了笑,走進去。
程子程原本還站在講臺上高歌,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夜曲,有點尴尬地撓了撓頭發。
“你弄好了嗎?”
夜曲搖了搖頭,“舍管阿姨不在,今天沒法搬進宿舍。”
“啊?這麽麻煩嗎?”程子程沒住宿舍過,搞不太清楚其中的事情,疑惑問:“那你行李不是都帶來了,還要再拿回家,明天再帶過來嗎?”
“不回了吧。”夜曲沒有多解釋,只說:“我晚上跟芬琳擠一擠好了。”
程子程點頭,“你跟黃芬琳本來就挺好的,住一晚應該也沒事。”
“嗯。”
陸猙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靜地看着他們。
今日的晚霞尤其明亮,像是打翻的顏料盤子,要将整片天空都染紅似的。
就連站在教室門口的夜曲都像是被潑到了顏料,側臉紅紅的。
陸猙甚至從那纖瘦的側影上看出了無助,他覺得自己估計是瘋了。
可他的想法也不一定全然不對。
程子程這孩子從小到大都被家裏呵護着,除了被他們老爺子揍的狠之外,并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跟他過着不一樣的生活。
有些人會沒錢吃飯,沒錢讀書,會因為貧窮延伸出很多問題,甚至于因為惡劣人性造成很多傷害。
陸猙不一樣。
他是個有經歷的暴躁哥。
從她的只字片語中,他可以知道,她并不想回家,所以寧願跟同學擠一擠。
不是因為同學情誼真的如此讓人舍不得分開,晚上都想黏在一起,而是無奈所為罷了。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打斷他們的聊天,“先去吃飯。”
夜曲回頭看他,他故意又說了句,“爺要餓死了。”
程子程的思緒立刻被轉移,笑着摸了摸肚子,“我早就餓了!走吧,去吃火行不行?”
“火鍋?”夜曲頓了下。
雖然她從陳林峰那裏拿到了補課費,但明天還得交宿舍費,還有接下來的生活費,每一筆錢,她都得精打細算。
去吃火鍋的話,應該比較貴吧。
她不想多花錢。
陸猙瞄了她一眼,明白了她心底的想法,擺出不爽的表情,“不吃。不想吃火鍋,吃套餐飯去吧。”
“啊?”程子程嚎啕大叫,“為什麽不吃火鍋。火鍋多好吃啊!我就想吃。”
“要吃你自己去吃。我今天就想吃快餐。”快餐最便宜了吧,一份十塊錢,還有肉,應該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程子程委屈巴巴,“火鍋真的很好吃。猙哥你是不是這個月的錢周轉不開了。你放心,我出錢。我媽前兩天剛給了我一張新卡,我查了裏面有十幾萬呢,可以花一個月了。”
“阿姨給你花的,你就留着。今天就吃套餐飯,不吃揍你。”
程子程:“……”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今天猙哥這麽堅持。
站在門口的夜曲倒是聽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抓着書包帶,視線落在他身上,難得有了一絲絲感激。
她發現,這個男人雖然臉臭的很,還整天耍酷拽屁,但其實他心底是個善良的人。
三人一起走出了學校。
程子程一向聽陸猙的話,而且接受能力還不錯,見陸猙堅持,也沒有再多說,歡歡喜喜地跟着他們往外面的小炒店走去。
還在說着他昨天打游戲居然排到大神的事情,超級興奮。
陸猙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夜曲則安靜地跟着他們,因為她壓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走進小炒店後,他們一個個拿着盤子開始點菜,陸猙和程子程吃得多,每個人都點了五個菜,夜曲則點了一葷一素,還有一碗免費的湯。
結算的時候,陸猙随手把三個人的錢都付了。程子程沒覺得什麽,夜曲倒是不樂意,說要給他錢。
氣得他直翻白眼,只能說:“那留着,你以後回請,行了吧。”
程子程附和:“好啊好啊。那明天輪到我回請吧。我請你們吃大餐!”
夜曲看了眼已經埋頭吃飯的陸猙,眼神閃爍了下。
程子程還在說着,“真的,新開的那家火鍋聽說不錯。明天我們去吃火鍋吧。”
他現在好像也有點理解陸猙的意思了,估計是不想讓夜曲有負擔。
“我媽說給我零花錢,我可以随便花。而且,吃的好,我們補腦補身體,可以更努力地讀書呢。”
陸猙冷不丁擡起頭,“你還需要補身體補腦?”
程子程癟嘴,“我最近很用功的,費腦!”
“呵。費腦想着怎麽打游戲嗎?”
“你污蔑我。我有在認真讀書的。”
“噢,真是奇跡啊。”
“……”程子程很無奈,“能不能別損我!”
三人吵吵鬧鬧地吃完飯,一起去了奶茶店。
他們依舊去了那個包廂,比較清靜,可以安心複習。
坐下後,夜曲先把數學課本拿了出來,對程子程說,“上課的時候,我注意了下,你的數學真的……”該用什麽詞形容。
頓了會兒,繼續說:“很不行。”
“……”程子程臉色變了,“你說誰不行。”
“你啊。”
旁邊的陸猙前面還癟着嘴不說話,後面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随即,不管不顧,仰起頭,哈哈大笑。
程子程看着夜曲像是真的不懂。湊過去,貼在夜曲的耳邊說,“你不知道不能說男人不行嗎?”
夜曲心想什麽鬼,愣了下,懵懵懂懂像是知道了什麽。
耳廓難得泛紅,還要憋着面無表情的樣子。
“你數學太差了。要從最基礎的學起,我把高一數學課本也拿來了,我昨晚翻了下,記住了頁數。就我寫的這些,你今天就看這些就好。晚上必須都看完。看不懂的立刻問我,我會給你說一遍。”
程子程看了下筆記本寫的數字,頭都暈了,“這麽多啊。”
“必須的。你很聰明,可以的。”
從來沒有人說過程子程是聰明的,聽到這話,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問:“你說什麽?”
“我觀察過,你很聰明的,老師講課的時候,你有聽的,立刻就會了。所以你不是腦子不好,是你不愛學,基礎不好,導致你後面很多不懂,就懈怠了。你只要基礎會了,後面就特別簡單。”
程子程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我夜曲說話算話,騙人是小狗。”
“你不是小狗,要也是小貓。”
“是不是小貓比較可愛?”
“對啊。你就是小貓,超級可愛!”
陸猙:“……”這是當他是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