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榮禧堂賈政惜才,梨香院薛母入住
榮禧堂賈政惜才,梨香院薛母入住
薛虹一家快到京城,聽說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巡查邊關。薛蟠少了牢籬羁絆,歡喜起來,騎馬都輕快了十分。薛虹看哥哥形狀,暗想日後怕是少不了禍患,不過迄今為止,多數事态還随着前世發展,近期除了會挨柳湘蓮一頓打,別的倒也不必十分替薛蟠憂慮。
一家三口先到榮國府,薛母自被賈母、王夫人等賈府女眷迎進內院,薛蟠、薛虹兄弟前去拜見賈赦、賈政。
進了賈赦院子,兄弟倆等了好一會兒,方有個小丫頭出來,說是老爺染了風寒,不宜見人,請兩位哥兒先去見二老爺。
二人只得低頭出來,薛蟠牢騷道:“哪裏病得這般湊巧?不過是因為咱們是二房的親戚,不願意費工夫罷了。”
薛虹向薛蟠使個顏色,示意他隔牆有耳,薛蟠才悻悻地閉嘴,二人便同去拜見賈政。
前世寶釵是女兒身,直接随母親進了內院,并未到榮禧堂拜見賈政。此時薛虹進得堂屋,迎面先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下設紫檀雕案、青綠銅鼎,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坐了七、八個人。
賈政正與清客相公們閑談,家仆掀開門簾,薛蟠、薛虹兄弟倆進來,衆人皆是眼前一亮。
但見一位年輕公子,着秋香色百蝶穿花箭袖,外罩石青妝鍛沿邊的排穗褂子,玉脂雪膚,明眸水唇,遠觀如昆山夜光,近看似白鶴卧雪。
衆清客心下稱嘆不已,賈政也一改往日肅容,拈須微笑,待兄弟二人近前向賈政行禮,衆人才将目光轉在前方的薛蟠,。
賈政因着薛虹,對薛蟠也和顏悅色起來,親切地問了旅途事宜,并囑咐二人不必另外找房子,只在賈府梨香院住下即可。
薛蟠本以為進了京,少了本家叔伯管教,便可撒了歡地花天酒地,哪成想還要和姨爹同住,當下皺了眉,站起身來就要謝絕。
許是因為薛虹一貫靠譜,進京路上薛母并未如前世般與薛蟠商量住處。
薛虹早就暗暗防着哥哥作妖,觀此時薛蟠形狀,知道他有回絕之意,忙搶先一步起身,向賈政行禮道:“甥兒幼時便聽家父誇贊姨爹學識淵博,此次進京參加會試,正需要一位長輩指點學問,既能住在府中,之後讨教起來便更相宜了,還望姨爹莫嫌甥兒愚笨聒噪才好!”
薛虹自小就是金陵有名的神童,如今年方十二,就已經在鄉試連得三案首、拔得小三元。賈政正要借他警示賈府子侄,故而一力促成薛家住在賈府,與寶玉、賈環等多多親近,即便不能促其進益,将來薛虹發達,也能提攜照顧一二。
他見薛虹用詞客氣親近,心下十分滿意,拈須笑道:“我雖才德淺薄,早年對會試、殿試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虹兒但有疑惑,只管來問,不通之處還有諸位清客相公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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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諸人紛紛附和稱贊,只薛蟠一張臉憋做豬肝色,卻也不好此時站出來拒絕。
賈政見薛虹應對得體,風姿過人,越看越喜,想起自己年少時本打算走科舉之道,曾拜得當朝太傅為師,後來蒙受聖恩賜官入仕,科考之路雖絕,師生之情卻未斷,現在老太傅賦閑在家,正合與薛虹為師,當下便說于薛虹。
薛虹大喜,拜謝不疊,二人約定先由賈政探問老太傅意向,有定見後再帶薛虹上門拜訪。
當下薛家母子收拾行囊,搬進梨香院。薛蟠按捺不住,只在新住處轉一圈,就跑出去呼朋引伴、肆意玩樂。
薛母無法,待分配妥當,只能獨帶了薛虹去拜謝賈母。
薛虹前世還是寶釵時,在榮國府住了有六、七年,此時一路随母親走去,只見府內還是前世繁華光景,思及前世抄家後的敗落凄涼,不由得心下一聲長嘆:雖有男兒身可跻身仕途,卻不知能否有幸逃脫前世厄運?
賈母正與寶、黛、三春一處說笑,聞聽姨太太帶了哥兒前來,黛玉先站了起來,要避讓到內屋去。
賈母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需要如此,此後姨太太在咱們府裏常住,少不得要和虹哥兒撞見。”
黛玉聞說,只得立身在三春之中,盡量隐了身形。
寶玉奉賈母之命迎了出去,迎面見一位神仙公子伴着薛姨媽走進院內,衣帶當風,如玉山上行;面若朝霞,似越鄂之君。
寶玉直覺得心神俱醉,一把拉住薛虹的手,喜道:“我莫不是到了月宮,見了神仙罷?虹二哥這一身氣派,倒教我無地自容了!”
薛母拉住寶玉,笑道:“我的兒,可別如此自謙。依我看,你倆站在一起,就是那個什麽,連在一起的玉璧!”
“姨媽是說連壁罷?若是能和虹二哥并稱連壁,我也不枉此生了!”
一番話說得薛母眉開眼笑,拉住寶玉的手不放,寶玉一手挽住薛母的胳膊,一手拉了薛虹,親親熱熱地領進門去。
前世寶釵與寶玉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現下被寶玉拉住手,薛虹心底先有了三分不自在。丫鬟打起門簾,寶玉挽着薛母進門,薛虹趁勢掙脫了手,落在後面。
轉過一處屏風,只見賈母端坐塌上,鴛鴦、琥珀立于身後,迎春、惜春,黛玉、探春分立兩側。
薛虹作為外男,不好對着姐妹們細看,向賈母磕了頭,便垂手站立,目不斜視。寶玉向他介紹諸姐妹,他也只是垂了頭,恭恭敬敬地作揖。
諸人中,只有迎春比薛虹略大,薛虹對三春皆以表姐、表妹相稱。到黛玉時,他不知怎的,竟不能自主地擡頭看了一眼,黛玉也剛好擡眼,二人眼眸相接,皆忙忙地錯開,一齊紅了臉。
薛虹慌得退開一步,躬身喚了聲:“林妹妹!”心下納罕不已,前世與黛玉經過“紗窗也沒有紅娘報”、金蘭契互剖金蘭語之後,二人關系便十分親密起來,耳鬓厮磨、同床共塌也時時有之,怎的今日見了她,如此面紅心熱起來。
賈母看清薛虹的樣子,早有了十二分的喜歡,見虹、黛二人形狀,也忍不住心中一動:這孩子如此人品,若沒有寶玉,也配得我這外孫女兒……
正思量間,寶玉已攀上前來,拉住賈母的手,撒嬌道:“老祖宗,這個哥哥好得很,讓他明日和我一起去學堂讀書吧?”
賈母拍着他的手笑道:“虹哥兒中了解元,已經被國子監錄取了,哪裏會和你到家塾裏厮混?”
薛虹自小就是寶玉耳邊被反複提及的“別人家的孩子”,今日初見,寶玉被薛虹風姿吸引,竟一時忘了薛虹早已走上科舉入仕之路,聽得此言,瞬間冷了火辣辣的半截心,垂頭不語了。
賈母見他行狀,便知他所想,暗暗嘆了口氣,招手讓薛虹上前,坐在身側,攜了手細細問起飲食起居,又拉住寶玉的一只手,将二人手放在一處,囑咐道:“難得身邊有個學問好的哥哥,寶玉以後可要多向虹哥兒學習吶!”
寶玉悶悶地“嗯”了一聲,心中卻道,好好一個神仙公子,如何卻去做祿蠹?
衆人閑談幾句,鳳姐進來,又是一番說笑,賈母讓鳳姐領了薛虹去拜見邢、王二夫人,兩位夫人各有賞賜,不再贅述。
薛虹随母親回到梨香院,他的丫鬟莺兒正站在廊下,與薛母的丫鬟同貴一處指揮小丫頭們歸置行李。
待薛母回屋,薛虹叫莺兒回自己房裏,指着地上兩口大箱子道:“這裏面是給那邊府裏寶二爺及諸位姑娘的禮物,我已經加了封貼、寫了名字,你等一下找幾個妥帖的人,一一送了去。”
莺兒笑道:“原來是禮物,我還以為是什麽壓箱底的寶貝,爺出門前那樣千叮咛萬囑咐的。”
薛虹讓她打開點視一遍,見沒有破損,又單獨拿出幾件,放在桌上:“這些是給林姑娘的,你親自送去,另外再送兩包咱們帶來的上等燕窩,雪花洋糖也拿一些。”
莺兒一一答應了,薛虹又轉身開了自己箱子,取了一張古琴出來,交給莺兒捧着:“這個也拿去吧,別的也不配給她,”略頓一下,加了一句,“姑娘們的東西,都以太太的名義送罷!”
莺兒捧着琴,只覺得十分眼熟,又一時想不出來,正要問,擡頭卻見薛虹已經進去換衣裳了,只得拿了東西,叫幾個丫鬟、婆子們送到各人住處。
衆人得了東西,皆是歡喜贊嘆,獨寶玉把禮物扔到一邊,悶悶地去找黛玉。原來,三春、黛玉除绫羅綢緞釵環香粉外,分別得了絕品棋譜、名家書法、名家畫作、稀世古琴,只寶玉得了規規矩矩的一套文房四寶。
到了黛玉房裏,見她正低頭調理琴弦,心下愈發郁悶起來,道:“怎麽虹二哥送你們的都如此古典雅致,只我的是一套俗物?”
黛玉笑道:“想是你們相處時短,人家還不知你的脾氣秉性,便依照一般禮節送了。”
她調好琴弦,素手輕撥,只覺得琴聲靈動清澈、餘韻悠長,歡喜起來,信手彈了一曲。
寶玉屏氣聽了,不由得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嘆罷又笑道:“林妹妹,聽了你這一曲,什麽世間煩惱也沒有了,哎,我剛剛進門是為什麽煩悶來着?”
黛玉莞爾一笑,起身要把琴收起來,寶玉驚道:“如何才彈奏一曲?豈不辜負這好琴?”
黛玉細細地把琴收了,才轉身道:“這琴非一般凡品,我與薛家并不是血緣至親,如何受得了如此重禮?且又沒有相得益彰的回禮,不若仔細收拾了,找個機會還回去。”
她又拿出剩餘的贈禮給寶玉看:“這衣料首飾是大家都有的,我既寄居于此,收下也就罷了。這燕窩洋糖別人都沒有,薛姨媽細心,獨獨給了我一份,想是憐我體弱,何況這些都不是什麽稀罕物,改日上門拜謝也就是了,只是這琴卻是斷斷不能受的!”
寶玉笑道:“一張琴而已,也不值得什麽,只要你喜歡,收下就是了。你若愁回禮,我那櫃子裏現存着一堆古董玩物,你随意挑一件還回去就是了。”
“這如何使得?無功不受祿。”黛玉斂了笑容,手指緩緩摩挲過琴盒,正色道:“況且你那些東西都有名有姓的,我拿了去,徒惹人口舌。”
寶玉道:“那些東西,常年鎖在櫃子裏也是吃灰,不若拿出來派些正經用場。況且送出來的禮,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妹妹若是怕人說閑話,我正好也要給虹二哥送回禮,就讓襲人一塊兒收拾了,明兒個咱們搭伴過去,放一起送予姨媽就是了。”
黛玉聽他如此誠心,也不再堅持,笑道:“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等來日我得了好的,再送還給你。”
兩人約定了時間,又說幾句閑話,寶玉才回到自己房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