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萬塊
兩萬塊
林媛炸了：“紀曉，你偷偷摸摸搞小動作還是個男人嗎？！”
一邊說着，一邊焦急地去解頭發的結。綁在欄杆上的頭發并不多，也因此宛如藤蔓般糾纏在一起，一時半會兒解不開。
不遠處，三班同學已經站好隊，體育老師催促看臺邊的三人快點過去列隊。紀曉這才起身，輕輕拂去身上的灰塵，從旁邊的樓梯走下看臺。
走到林媛身邊，他說：“你揪人頭發倒是光明正大，挺男人的，我不如你。”
林媛一時啞口無言。
馮靜心怦怦跳，急忙跟在紀曉身後想要解釋什麽，完全把林媛忘在了腦後。
見狀，林媛委屈地叫：“班長，你幫我解一下頭發吧，我實在解不開。”
馮靜回頭敷衍了句：“你等等，我給你找剪刀。”
……然後當然沒去找剪刀，而是跟着紀曉跑回隊伍，和體育老師說明情況——隐瞞了紀曉的部分。
體育老師納悶，以為林媛故意找事，就又朝她喊了句：“林媛，再不過來一會兒罰你蛙跳兩百米了！”
林媛一咬牙，狠狠地揪下一小撮頭發，勉勉強強掙開結，急匆匆歸隊了。
體育老師在前演示排球如何颠球，馮靜卻全然聽不進去。她時不時向後瞄幾眼紀曉，生怕他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到自由練球時間，隊伍解散後，馮靜急忙追上向操場外走去的紀曉，開口解釋：
“紀曉，剛剛的事林媛她也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和她計較。”
紀曉黑着一張臉，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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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簡凝剃頭這件事我不該圖一時嘴快和林媛說的，她也是因為不信，所以才……”
紀曉止步，鼻間發出一聲輕哼。側過身，紀曉對着馮靜，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我小叔給了你多少錢？”
馮靜忽然怔住，臉色一變，足足五秒不知應作何回答。直到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才問：“嗯……？你在說什麽？”笑容快要挂不住了。
紀曉雙手插兜：“一百萬還是一千萬？值得你天天盯着我。”
馮靜強顏歡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和林媛都是我的同學，我有義務解決你們之間的矛盾。”
紀曉棕黑的眸子望進馮靜雙目中，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對方說謊與否。
片刻後，紀曉無奈地嗤笑一聲：“我勸你，有時間破壞別人的花園，不如想想怎麽讓自己開花。”
從操場離開後，周敏摟着簡凝一路向教室走去。路上，簡凝默不作聲，也不知在想什麽。周敏不敢亂說話，只陪着她到了教室。
一坐到座位上，簡凝腦海中就模拟出了待會兒同學們回到教室看她的場景。
-你看，簡凝戴了個假發，實際是光頭。
-真刺激啊，女生剃光頭。
-她是不是做化療才掉光了頭發啊？
一時間，大腦裏有無數不認識的聲音對她議論紛紛。簡凝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胸口大起大伏，随着大腦裏無數聲音“嗡”地一下化作一團，她終于忍受不住，大喘一口氣，立刻收拾起書包來。
“周敏，我先回家了。”
“？”周敏忙追上去，“我送你回去。”
“沒事，我想一個人靜靜。”
簡凝撂下這句話就跑出了教室。周敏想要跟上去，又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很多餘，反而會給簡凝增加心裏壓力。
還不如讓她一個人。
周敏這樣想着便回了座位。十分鐘後，紀曉突然回到教室問她：“周敏，簡凝去哪兒了？”
“她難受，先回家了。”
“什麽時候走的？”
“十分鐘前。”
“謝謝。”
眼看着紀曉如風一般跑了出去，周敏立刻叫住他說：“你別去找她了，她可能需要一個人靜靜。”
紀曉停下腳步，眼角無不溫柔憐惜：“她每次都這樣說。”
“啊……？”周敏反應了半天也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紀曉已經跑遠，來不及細問了。
簡凝走出校門，本想直接回家。可她現在臉色不好，萬一簡如已經從外地回到家了，見到她這樣肯定又要問東問西。
剛想到簡如，簡凝就接到了簡如的電話，說她在作者大會認識了幾位主編，這兩天還要商量下工作，要推遲幾天才能回來。
簡凝長籲一口氣，心裏負擔又減少了不少。
站在校門口，簡凝裝好手機，擡頭就望見了路對面的同忍堂大藥房。上回買的霸王生發液還剩不少，內服的養血生發丸已經吃了一盒，今後這些物品已經是生活必需品了。
念及此，簡凝又去同忍堂買了生發丸。
一次買了十盒。
十盒藥丸有點分量。簡凝左右手輪流提着袋子走在回家路上，偶爾盯着過往行人茂密的頭發出神，被不少路人當成個傻子看。
她又急忙低頭。
今天逃課了，明天還逃嗎？後天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簡凝坐在巷子口的奶茶店裏，在手機上搜索“光頭如何快速長出頭發”，搜到的結果無非幾種——規律作息，按摩頭皮，補足營養，頭發會長出來的。
有人提到，用生姜按摩頭皮可以促進血液循環，讓頭發長得更快一些。不管三七二十一，簡凝去旁邊超市買了幾斤生姜。
又怕營養不夠，順手買了幾斤黑芝麻回來熬湯喝。
走進巷子裏，有幾位街坊鄰居好奇地盯着她提着的塑料袋看，随後又低聲議論起來。簡凝盡量目不斜視朝前走，不知不覺腳步已加快到自己都無法想象的速度。
在路人眼中，她像是偷了東西的盜竊者一樣落荒而逃。
簡凝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有時候也會想，不就是光頭被同學看見而已嗎？值得她這樣害怕？
她一沒犯法二沒違規，為什麽要怕？
可是細想了想，人言可畏。
一想到這裏簡凝就覺得自己喘不上氣。剛好跑到家門口，她靠在牆邊，理智提醒自己要深呼吸才不會出錯。
深呼吸。
“深呼吸，對，就這樣。”
簡凝閉着眼專心做深呼吸，耳邊卻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腦子一時短路，想不起是誰。
直到心神随着呼吸穩定下來，她才得以擡頭。
“紀曉？”
簡凝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轉瞬又低下了頭——不出意外，紀曉也見過她光頭的樣子了。
“你回來了。”紀曉順手接過簡凝手中的袋子，餘光瞟了一眼內容物：養發丸，生姜，黑芝麻……他笑了一聲，轉頭問，“阿姨不在家嗎？我敲門半天了都沒人。”
“她去北京了。”說着便拿出鑰匙準備開門。
“這樣。”紀曉順勢接過鑰匙，熟練地打開門，将袋子放在鞋櫃上方，“晚上想吃什麽？”
簡凝神情恍惚，沒明白他的意思。
“想吃什麽，我來做。”
“……不用了，我去買點面包吃就行。”
“那就做牛肉湯吧。”紀曉翻了下冰箱，取出裏面的牛肉，放在碗裏加冷水解凍，又挽起衣袖，像模像樣地準備食材。
簡凝心情不好，此刻更不想和看見自己醜态的人在一起吃飯，便加重語氣：“我說不用了。你回去，我想一個人在家。”
紀曉手中動作一滞，随即回頭說：“好。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看我一眼。”
“什麽？”
簡凝剛問出口，忽地見紀曉站在自己面前，那雙眼睛像磁鐵一樣吸引着她無法移開目光。
她也講不清楚紀曉眼神裏的含義，可是不知為何，幾秒後鼻子一酸，心髒猛地顫了一下，一股熱流湧上心頭，化作晶瑩充盈在眼眶之中。
“我……”
千言萬語一齊湧入喉頭，抽噎着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字，最終放聲大哭起來。
紀曉眼角柔下來，第一次擡手輕輕摩挲着簡凝的頭頂，安慰着：“這就對了。”
簡凝覺得自己十分失态。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然同意紀曉留下來做飯了。
此刻，她正坐在桌子旁，手裏捏着筷子來回摩擦。
廚房肉香四溢，她禁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不一會兒紀曉端來牛肉湯，盛一碗遞給她。
簡凝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頓時幸福地想要喝它個三百碗！
只是表面上依舊隐忍着興奮：“……好喝。”
“我做的肯定好喝。”
簡凝用力地點點頭，随後拿着勺子又大口吃牛肉，宛若饕餮。一碗解決幹淨，簡凝舉起碗兀自講着：“再來一碗。”
拿起湯勺又盛了一碗。
紀曉就坐在對面看她一碗又一碗地喝。直到第四碗，簡凝忽然意識到周遭太過安靜，想找個話題緩解氣氛，一擡頭，忽然發現紀曉也看着自己，一時間心慌意亂，只好用碗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杏眼盯着對方，小心翼翼地問：
“對不起，今天讓你見笑了。”
“嗯？哪件事？”
“就是，假發那件事。”
“很可笑嗎？我覺得挺可愛的。”
“！”簡凝忽地放下碗，“可愛？你審美出問題了嗎？那可是光頭，女生，光頭。”
紀曉嘴角抽了一下。
簡凝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他誇一句她可愛，常理來說不應該感覺心跳砰砰砰嗎？
算了算了，誰讓她就是很可愛。忍了。
想到這裏，紀曉說：“這個要分人。你五官好看，就算光頭也很美。”
“……”簡凝又默默端起碗大喝一口湯，恰好遮住了雙頰惱人的紅暈。
咕嚕咕嚕。
半晌，她才小聲說了句“謝謝”。
第二天早上，當簡凝頂着假發出現時，全班同學一齊向她行了注目禮。
從教室門口到座位的這一路漫長而艱難，然而終點就在眼前，似乎也有了一些動力前行。
到座位，坐下，拿出課本，背誦。
本該充斥着朗朗讀書聲的教室此刻卻鴉雀無聲。
簡凝憋着一口氣，翻開語文書，找到《琵琶行》，放聲讀着：“浔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一字一句，有韻有力。
周遭的人方才慢慢進入讀書狀态。
嘴上背着《琵琶行》，心中想的是昨夜和紀曉的對話。
-那我明天怎麽辦最好？
-裝成沒事人。大家看一時熱鬧，你不為所動，他們也就自讨無趣。
對，這是最好的辦法。忍過這幾天，總有新鮮事兒會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這樣安全地度過了早自習和前兩節課。到做操時，周敏還擔心簡凝心裏有負擔，想和她一起逃操。
簡凝想了想還是決定面對現實。逃過今天還有明天。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可是……”周敏支支吾吾地說，“有人好像把你的照片發貼吧了，我怕大家認出你來。”
“認出來就認出來吧，我沒做錯事，不怕。”
“也不止照片的事。”
周敏猶豫着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簡凝。簡凝讓她放心，現在有什麽事情她都不怕。
“好吧。”周敏嘆了口氣，“那個帖子的樓主好像是五班的同學，昨天和我們一起上體育課，順手就拍了你的照片，然後覺得好玩就發貼吧了。”
簡凝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前幾樓還只是在笑你光頭好玩，後面樓就歪了，說什麽實際上你很有錢還騙獎學金，收別人禮物還不答應和人家談戀愛，反正亂七八糟的，盡瞎說。”
簡凝低頭笑了一聲：“看來咱們班也有落井下石的同學。”
“那還去做操嗎？”
“去啊。”
“哦……”
周敏挽着簡凝一路向操場走去。路上，的确有不少路人認出了簡凝，一般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也就算了，更有好事的直接攔住她問：
“你就是簡凝？”
“對。”
“能讓我看下你的光頭嗎？挺好奇的。”
周敏怒罵：“滾。”
同班同學好歹知道不當着簡凝的面說三道四，有些外班看熱鬧的根本不顧當事人感受，看完就跑最刺激。
于是做操時，鄰班同學們像看猴戲一樣盯着簡凝做操，時不時發出嘲諷的嬉笑聲，有男有女。
怎麽辦？
如果只是面對單個人的惡意，你只需要反擊；當面臨群體的惡意，你毫無辦法。
簡凝不知道做了多少個深呼吸才平複下來憤怒與無力的心情。做完課間操回教室的路上，誰再敢上來譏諷她，她也相應地惡狠狠地瞪回去。
然而這更招來對方的興趣。
在教學樓下，一群高三的混混恰好與簡凝周敏兩人狹路相逢，為首的大高個一下子認出簡凝，指着她朝兄弟們大聲笑着。幾個人還商量着過來揪掉簡凝的假發，看看現實中的光頭女孩長什麽樣子。
周敏認出大高個是一中有名的校霸之一，仗着父母當官就在學校為非作歹，最好不要招惹，便急忙叫着簡凝回教室坐下。
大高個興致勃勃地叫着兄弟們追到教室門口，紛紛朝簡凝吹着口哨：
“妹子，拿下假發來給哥幾個看看啊，看看光頭美女長啥樣。”
“嗨，啥美女啊，你沒看照片嗎，辣眼睛得很！”
“辣眼睛又怎麽了，人家學習好，聽說月考考第一呢，是不是啊？”
“哈哈哈，畢竟是學霸啊，都顧不上臉了，反正成績好，醜點兒也無所謂。”
三班同學陸陸續續從操場走回來，見教室門口被校霸們堵着都有點怕，不敢靠近。有男生小心翼翼走進教室，卻被大高個抓住，威脅道：“同學，把你們班的光頭叫出來呗，讓我們開開眼。”
男生抿抿嘴，叫了一聲：“簡凝，有人找。”說完想跑進教室，卻被大高個一群攔住不讓進。
簡凝瞪了門口的人群一眼，又引來他們一陣口哨聲。
忍無可忍，她正要站起來，一邊的周敏卻搖搖頭勸道：“一會兒就上課了，老師過來就沒事了。”
“就算這次走了，下了課他們還是會來看笑話。”
簡凝咬了咬唇，随後咬緊牙關，迎着一群人不懷好意地目光走到教室門口，站在大高個面前。
大高個見她面色鐵青，一愣，又笑着反問：“怎麽，生氣了？學霸不行啊，跟你開個玩笑就生氣？你也太……”
話還沒說完，大高個張開的嘴仿佛凍住一般不再運動。
他看見，簡凝一把扯下假發，扔在了地上。
露出了光頭。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只因簡凝摘下假發後，咧嘴笑着說：
“我覺得，就算沒有頭發，我也很漂亮。”
“你們不行，人醜心也醜。”
紀曉：我辛辛苦苦追到家裏做了牛肉湯才哄好的白菜就被你們這群X拱了^_^
PS：“有時間破壞別人的花園，不如想想怎麽讓自己開花”這一句非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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