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涼如水,皎皎銀月懸挂半空,暖色的月光撒下蒼茫大地,穿透院前的梧桐樹落了一地斑駁的樹影。
院前放置着一對石椅,石桌上擺放着幾碟下酒菜,旁邊火爐上溫着的酒香氣四溢。
江晏清打開院門踏着月光走出來,身上只穿着白色裏衣,肩上随意披着墨色的外袍随着步伐輕輕擺動,一頭柔順的銀絲搭在腰背,僅僅被一根青色發帶紮着。
他落座在石椅上,一方放了一個酒盞,提起酒壺斟了八分滿,忽而笑道:“既然來了,不如陪我喝兩杯?說來你我二人相識相鬥了幾百年,似乎還沒敬過對方一杯酒。”
回應他的是穿破月光,泛着凜冽寒芒的飛劍。
“呵,皮。”江晏清一拍石桌,兩個酒盞頓時離了桌面,右手手勁一動,一盞直直朝飛劍打去,而另一盞入了手中 。
酒盞與飛劍相碰之際,一人忽然憑空出現,一手收了飛劍,一手捏住酒盞,滴酒未撒。
他臉色陰沉的看着那張看了幾百年的臉,忽然就厭惡不起來了,只覺得十分的不舒服。
任誰看着自己身體被死對頭占了,搶不回來又不能打殺,都不會心情好。
江晏清對着自己的身體倒是适應良好,還有心情笑嘻嘻地朝他舉杯:“晉陵世家釀造的極品仙人醉,魔尊可莫浪費了。”
司空煜冷哼一聲,挽了個劍花,嗡一聲飛劍收劍入鞘。
他幾步上前坐到另一張石椅,直勾勾怒視着江晏清。
“你還有心情喝酒?本尊的名聲都要被敗壞完了,你若占着本尊身體卻不作為,就趕緊把身體還來。”
“生這麽大的氣啊?”
江晏清給他遞去一雙白玉箸,司空煜撇了一眼,沒接。他搖頭失笑,将白玉箸擱他面前,然後頗為無奈的解釋道:“你又怎知我沒作為?放心吧,我心裏有底。兇手是誰我已有了猜測,只等他自己露出狐貍尾巴了。”
司空煜抿抿唇,還是一副嫌棄的嘴臉,倒也勉強接受他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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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清起了逗弄的心思,作死地提了一句:“你那名聲早就是臭名昭著,你居然還看得如此重?”
司空煜一聽,剛拿起的白玉箸啪一聲被他按回石桌上,“本尊行得正坐得正,可從未無緣由濫殺無辜,你們這些仙修明面上道貌岸然,暗地裏做的勾當倒會往本尊頭上推。”
江晏清一怔,回想每次與他交鋒,他确實未曾亂殺一人,且有古家滅門栽贓一事在先,他的話自己無法反駁,只是——
“你那些手下可沒你那麽端正。”
魔修向來随心所欲,司空煜只要求他們絕對服從自己,其餘的都未曾多管。他手下做下的壞事,多數都被算到了他頭上。
這下輪到司空煜反駁不出來了。
“我來找你不是來算陳年老賬的。”司空煜僵硬地轉移話題,扭頭用喝酒掩飾自己的尴尬,卻沒發現自己耳垂有些發紅。
江晏清第一次見他這模樣,忽然意識到,也許司空煜并不如他以往所認知的那樣,只怕是看似無情實則最為多情。
他想,也許知道自己真實身世和穿錯身體是件很不錯的奇遇。
司空煜的酒盞空了,江晏清下一秒就給他斟滿,然後端坐着似乎在洗耳恭聽。
以往他們二人相見,不是打鬥就是打鬥,忽然如此正經地如老友相聚般相處,還真有些令人感到別扭。
司空煜擡手掩嘴輕咳一聲,然後将白日在古家家主查到的線索說給他聽。
“兇手定是古家家主認識之人,那未寫完的字應當就是兇手的名字,只是單憑這幾筆,想要鎖定究竟是誰還有些難。”
“我知道是誰,不過這人不是主謀,而是從犯。”
江晏清沒想到原來古家家主還留了這麽一條線索,若是他早先去查看,說不定主謀已經被揪出來了。不過也無妨,也不知該說那主謀太過聰明還是太笨,居然敢栽贓到司空煜頭上,還不殺了古辰楓想要活抓。
司空煜未曾想他居然知道是誰,看來他确實沒騙自己。事關自己清白,他頗為急切的問道:“你既然知道是誰,又知他是從犯,那主謀是誰?”
江晏清看他一眼,然後垂眸喝酒,“不知道。”
“你耍我?”司空煜頓時暴怒。
“你性子總是這麽急。”江晏清擱下酒盞繼續斟酒,慢慢悠悠地,與氣紅了臉的司空煜形成鮮明對比。
他擡手示意司空煜冷靜,解釋道:“雖然有了猜測,只是還未得到證實,也不好亂說。”
司空煜沉着臉不說話,半晌後問道:“那你可是有何計劃?”
“我想的與你想的應當是一樣的。”
江晏清朝他挑眉眨眼,一副輕佻的嘴臉。司空煜看着自己的臉做這番表情,頓時覺得眼睛疼。
他捏緊了拳頭,使勁沉住氣,心中一遍遍告誡自己——這是自己的身體,不能打。
“魔尊大人,不好了。”
這時,修奇匆匆忙忙趕來,司空煜下意識的問道:“什麽事慌慌張張的。”然後才想起自己現在似乎披着仙道盟盟主的皮,是魔修們的死敵。
他嘴角微抽,果不其然江晏清那厮正好整以暇的瞧着他,戲谑地看着看戲。
真有點控制不住想打人怎麽辦?
至于修奇起先遠遠見院中除了魔尊還有一人,還不待他仔細辨認,就聽那人居然越過魔尊呵斥自己,那語氣神情妥妥與魔尊一模一樣。
待他看清是誰後,頓時驚呼一聲:“魔尊大人小心!”
他飛身欲要擋在江晏清面前,卻見二人之間情形不禁愣在當場。
他家魔尊大人竟然和仙道盟盟主月下把酒言歡?
修奇忍不住揉揉眼睛,他沒看錯啊,這是真的。
修奇忽然聽到有什麽東西裂開,然後碎了一地的聲音。
在場二人誰管他感受呢?司空煜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手下當刺客一樣防着,正氣悶着呢。而江晏清只關心他要說的事兒。
“說吧,什麽事不好了?”
修奇指向司空煜,“魔尊大人,他……”言下之意是想問仙道盟盟主為何會在這裏。
江晏清撇他一眼,冷聲道:“怎麽?你想管本尊的事?”絲毫不見方才與司空煜相處時的輕快。
修奇頓時臉色煞白冷汗連連,忙說不敢。
江晏清冷呵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司空煜瞧着裝模作樣的他,撇撇嘴腹诽着倒是裝本尊裝得挺像,難怪自己那些手下被騙得團團轉。
“說吧,究竟是什麽事。”江晏清趁修奇低頭不敢看他之際朝司空煜眨眨眼,用神識傳音道:[怎樣?像你嗎?]
司空煜回了個:[滾。]
江晏清讪讪地撇嘴,然後認真聽修奇講。
修奇不知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只盡職地将自己所收到的消息一一說來。他道:“魔尊大人曾讓屬下派人護送古家少主前往靈州,昨日古家少主去了仙道盟卻未找到仙道盟盟主。”
說着他看了眼司空煜,江晏清示意他繼續說。他只好道:“今日一早古家少主折返南起之丘,只是剛啓程沒多久就被無影閣殺手伏擊,如今下落不明。”
“真蠢。”江晏清笑了,這主謀真是自己把把柄送到他手上。他對修奇道:“行了,本尊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修奇瞧一眼全程當背景板的司空煜,又看看江晏清,猶豫了一下退下了。
院前又只有他們二人,司空煜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古家還有活口?”
江晏清點點頭,“我不小心救了,本來不想管這事,沒想到還是沒甩脫。”
“哦?”司空煜有些驚訝,“你不想管?這不像是你作風。”這人不是聖人嗎?任何不平事不都要插上一手?
那話中滿滿的諷刺,江晏清無所謂的道:“可我現在是魔尊啊。”可以說很不要臉不要皮了。
司空煜驚訝地看着他,從前怎麽沒發現這人臉皮這麽厚?
“好了,我們的計劃要做出一點更改了。”江晏清不逗他了,擡起手握拳笑盈盈的繼續道:“這可是咱們第一次合作,希望合作愉快。”
司空煜一掌打開他的手,“誰跟你合作了?我只是給自己證明清白,在利用你而已。”
說罷起身欲走,然後想起他那杯仙人醉還剩一半,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一口喝完沒好氣的哼一聲:“你最好配合着點,壞本尊好事本尊就拖着你身體入魔。”
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傳來江晏清肆意的笑聲,他撇撇嘴很是不爽,心想着等他換回身體,定要叫江晏清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