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如煙(八)
往事如煙(八)
明明來勢洶洶前來質問的人是蘇執,結果現在緊張到說不出話的人也是蘇執。
沈嘉禾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動與他搭話:“我之前一直在國外游學,直到最近才回國。”
“上一次同學聚會,江勉告訴我他結婚了,還說你們過得很幸福。不知道我現在祝福你們結婚快樂,會不會有些晚?”
沈嘉禾三言兩語之間撫平了蘇執心中的疙瘩。
他驚喜的看着他:“阿勉真的這麽和你說?”
他最在意的,無非就是自己和江勉這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
協議結婚的事除了他們兩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真正的夫妻,可只有蘇執自己知道,這些年來,江勉從來沒有碰過自己。
兩人有過親密接觸,但真正夫妻之間的事,卻從未做過。
這也是蘇執一直對江勉缺乏信任的原因。
他不知道江勉究竟如何看待他們的這段婚姻,他也不知道江勉是否真的把自己當成是他的妻子。
他一直在惶恐和懷疑中徘徊,無法真正交付信任。
但現在,沈嘉禾告訴他,江勉當着他的面承認了蘇執是他的妻子。
于是,氣勢洶洶的小獅子一瞬間變成了一只容易害羞的小鹿,蘇執甚至快忘了自己究竟是為什麽來找沈嘉禾。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他原本還想先宣誓主權,現在看來也用不上了。
沈嘉禾:“我很早之前就認識你。”
相比于江勉對蘇執的毫無印象,沈嘉禾反而一直都知道蘇執是他和江勉的高中同學。
“高中的時候,學校發起募捐,你是除了江勉之外對我捐款最多的人。”
蘇執猛地擡起頭來。
那時候的捐款都是匿名,他沒想到沈嘉禾竟然知道。
沈嘉禾笑了笑:“你當時捐了那麽多錢,我擔心是不是弄錯了,所以專程找老師問了你的名字。”
“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感激你們。看到你們過的幸福,我打心裏覺得高興。”
蘇執當時捐款的心思并不純粹,多數還是看着江勉的面子。時隔多年,突然被人如此直白鄭重的感謝,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他顯然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開始和‘情敵’攀談起來。
“那你後來為什麽突然出國了?”
根據蘇執的了解,沈嘉禾在大二那年突然出國,甚至沒有和身邊的老師同學說一聲,就這麽一聲不響的消失了。
江勉像發瘋一樣到處找他,可是誰都沒有沈嘉禾的消息。
他一直以為是江老爺子看不上沈嘉禾,所以故意從中作梗,讓他們兩人分開,所以這些年和老爺子的關系也鬧得很僵。
要不是後來看見沈嘉禾留給他的手寫信,說明他是自願出國留學,不想再沉浸在那些痛苦的回憶之中,恐怕他真的能追出國去把人找回來。
提到出國留學的事,沈嘉禾的眼神有些閃爍:“也沒什麽別的理由。”
“我是油畫專業,國外的繪畫環境更适合我創作,所以就選擇了出國。”他避重就輕的略掉了一些細節沒說。
如果蘇執細想就會發現這些話漏洞重重,但他并不在意沈嘉禾究竟為什麽出國。畢竟,如果不是因為沈嘉禾突然出國,恐怕他和江勉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那你和江勉現在....”他終于鼓起勇氣,問出他今天最想問的問題。
“我們會一直是朋友。”
沈嘉禾不可能對蘇執做出一些莫須有的承諾,比如遠離江勉,或者從此以後永遠不在對方面前出現。
他們永遠是彼此重要的朋友,這一點不會因為對方結婚後擁有家庭就輕易改變。
但他可以對蘇執保證一點:“我們只會是朋友。”
聽到沈嘉禾的話,蘇執心裏的最後一塊石頭終于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莫名信任這個熟悉的陌生人,但對方話語中的堅定莫名讓他想要信任對方。
“抱歉,我今天打擾你太久了。”蘇執徹底放松下來。
“我很喜歡你畫室裏的這些油畫,如果可以的話,我以後可以經常來看你畫畫嗎?”
他遞上自己工作室的名片,然後俏皮的笑道:“或許比起江勉,藝術家會更喜歡和藝術家交朋友。”
沈嘉禾接過名片:【一方山水工作室】
“你是國畫專業?”他有些驚訝蘇執竟然和他一樣也是個畫家,盡管各自擅長的領域不同,但冥冥之中又多了幾分親近感。
蘇執輕咳一聲:“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好,但是我母親可是着名的國畫大師蘇雪,她的山水畫一平尺可以賣到六位數!”
緊接着,他又伸出五根手指頭,小聲道:“我的能賣五位數。”
沈嘉禾笑了。
他喜歡可愛的人。
率真坦誠的蘇執真的非常可愛,也難怪江勉會和對方結婚。
他看出蘇執很喜歡自己挂在走廊最初的那副油畫,就算是聊天途中,對方也總會不自覺的瞟過那副油畫。
于是在分別前,他将畫框拆了下來。
“這幅畫送給你。”
蘇執有些驚訝。
盡管他不太懂油畫,但基本的鑒賞能力告訴他,這絕對是一副價值不菲的畫,或許比自己的一平尺五位數還要更值錢一些。
他想找個理由拒絕,但由于實在太喜歡這幅畫,當沈嘉禾把它放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莫名的不想撒手。
沈嘉禾看出了他的猶豫和不舍,于是說:“這幅畫原本應該在你們結婚當天作為新婚禮物送出的,現在已經遲到太久,希望你不要嫌棄。”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執也不再推辭,欣然接受了這幅畫。他的性格本就如此,并不擅長虛與委蛇,再加上他确實很喜歡沈嘉禾的那副畫。
“我能知道這幅畫的名字嗎?”他猜測會是‘初升’或者‘太陽’之類的名字。
但沈嘉禾卻說:“《落日》。”
“這幅畫的名字叫《落日》。”
蘇執抱着畫框,心髒莫名一緊。
“有一點你說的很不錯。”他看着那副畫,眼神中閃過寂寥和凄然。
“我的太陽再也不會出現了。”
·
蘇執離開了。
沈嘉禾看着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來。
很快,一團深色的陰影從身後将他擁住,以一種強烈占有欲的姿勢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懷中。
沈嘉禾忍着厭惡,沒有掙開。
“怎麽把畫送出去了?”
他記得沈嘉禾最喜歡這幅《落日》,當時還在地下室畫了好久,瘋魔到不吃不喝,要不是他逼着他吃下東西,用葡萄糖勉強吊住命,哪還有現在這個活蹦亂跳的沈嘉禾。
“現在你滿意了嗎?”沈嘉禾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諷刺。
謝少堂将頭埋在他的頸肩,輕嗅着對方身上淡淡的畫香。
大約是因為沈嘉禾經常和油墨畫紙待在一起,他的身上總有一種很淡的香味。
謝少堂分不清那究竟是從他的畫上沾染的香氣,還是沈嘉禾自帶的香氣,又或者這兩者本就不可分割。
總之,他對這種氣味非常着迷,野蠻的想要占為己有。正如他第一眼見到沈嘉禾時一樣。
當然,他也确實那樣做了。
當初堅韌倔強的孩子被他用利器磨平了棱角,變成如今這般溫潤的圓。這是他精心打造的結果,是他最為珍貴的作品。
“我滿意什麽?”
他終于心滿意足的擡起頭來,語氣滿不在乎。
蘇執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沒有外人在場,沈嘉禾身上的生機仿佛正在一點點渙散。
“你把我帶回國,故意讓江勉知道你的存在。”
“江勉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會查到我當年離開的真相,一旦讓他知道這一切是你從中作梗,江家和謝家對立,你就有了一個正大光明攻擊江家的理由不是嗎?”
他原本還在思考謝少堂回國一定要帶上自己的理由,直到同學聚會那一天,他放任自己參加聚會,又放任自己偶遇江勉。一切的一切都在對方的算計之內。
“不對,寶貝。”
謝少堂糾正他:“你本來就是我的,我只是讓你正大光明的陪在我身邊,至于江勉怎麽想,那是他的事,我一點也不在乎他。”
“是你。”
“是你太在意江勉。”
謝少堂的語氣中有些警告:“自從回國後,你總是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我很生氣,嘉禾。”
沈嘉禾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知道謝少堂這個瘋子的手段,“我和江勉之間早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目光如利刃般尖銳。
“是你親手斬斷的,你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