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星火
星火
【開作話】
高考出分當天,林西尋的手機一上午沒停過動靜。
先是學校老師各種狂轟亂炸,問詢林森淼志願,打開飛行模式,各大社交軟件上還有好友彈來的語音通話,時隔十年,銀城再出理科省狀元,大字報剎那貼了一中一圈,連徐相年混吃等死的老板霍沉都被大陣仗吓了一跳,打來電話慰問一番。
林西尋敲開林森淼房門時,林森淼已經醒了。她高三每天只看十五分鐘手機,睡前準時關機,雷打也不動,安穩地睡了一覺,精神不錯。
剛見林西尋,她便道:“我知道了,721,省狀元。”
林西尋看着彎腰撸貓的林森淼,回憶了下影視作品與小說裏高考出分的場景,怎麽想怎麽覺得出戲,出客廳去問徐相年:“你當年也這個态度?”
徐相年今晨在朋友圈低調地炫耀了一番森淼,此時正在回複“教育心得”,驟然被問,頓了頓動作,回想一番:“不是,但是那時候每天都在想你,所以……”
林西尋:“……可以了,就到這,閉嘴吧。”
林森淼進了洗手間洗漱,咬着牙刷,含糊道:“這是很正常的事,為什麽要激動。”
林西尋覺得三觀被颠覆了:“你是狀元诶。”
林森淼:“但是……我很少拿第一以外的名次,就算發揮不好,也會穩定在前千名裏。姑姑,你是對我不信任嗎?”
猝不及防被扣一頂鍋的林西尋:“……”
她一拍臉頰,冷漠道:“得,你是狀元,今天圍你轉一天,就不跟你計較了。”
林森淼洗漱完,抱起一直圍着她腿轉的小梨花,耐心糾正道:“是本來就不該和我計較。你應該對我多一點信任——耀祖,親親。”
小貍花延續了咪咪的溫順,粘人又會撒嬌,還很會洞悉人心。剛住進林家一個星期,便上下俘獲了所有人的心。連江延月都會在再拜訪時,特意買一份禮物送它,或許是鈴铛、又或許是抓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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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都好,唯獨在取名一事上,個人有個人的意見。陳年想叫“喵喵”,江延月想叫“小梨花”,許錦言則取了個“湯姆”。
血緣親情作祟,林西尋與林森淼想了同個成語,取得卻是不同的兩個字。
光宗、耀祖。誰也說服不了誰,小貍花便就此擁有了數個名字。
名為‘耀祖’的小貓當即十分嬌氣地叫了聲,乖乖待在林森淼懷裏。
林西尋撓了撓它的下巴,叫道:“光宗?”
誰摸它親近誰的小梨花:“喵喵——”
林森淼輕輕捏起它耳朵,小聲道:“牆頭草。”
氛圍在一聲聲“光宗”/“耀祖”與喵喵叫裏緩和下來,林森淼的手機也不消停了起來。她回複起班主任的問話,拒絕了采訪邀請,頓了頓,對林西尋道:“江延月和許錦言的成績出來了。”
正在與徐相年看貓玩具的林西尋擡起頭:“嗯?考得怎麽樣?”
林森淼:“還不錯,我們都會去榕港。”
林西尋:“那挺不錯的,我需要準備什麽禮物嗎?還是直接給錢。說起來,錦言最近不是在新開那家旋轉餐廳兼職嗎?中午去那慶祝吧,順便給她一個驚喜。”
林森淼感覺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甚至沒來得及揮拳,林西尋幾句話便化解了所有攻勢。默然半晌,她嘆了口氣,低垂眼眉:“好。”
林西尋想了想,強調道:“記得叫江延月一起。”
林森淼:“……好。”
上車前,林西尋震驚地發現白裙沾染的一點貓毛,挑選了一路的粘毛器。
徐相年認真地遵守行車準則,一路只回答了林西尋的問題。
後座,林森淼則是敲敲打打屏幕,發出一句簡潔的:【十二點,東湖路新開業的旋轉餐廳,我、姑姑和錦言。】
江延月發了個句號過來,不知道是同意還是婉拒,林森淼卻收起手機,沒有追問。
進餐廳的時候,許錦言正在給二樓的客人送餐,慢步下員工樓梯時,猝不及防看見了一行三人。森淼向她揮了揮手,她喪起的小臉表情剎那燦爛起來。
許錦言十分上道地拿起菜單,跟在三人之後進了包廂。十分正經地半鞠了個躬,問林西尋與徐相年:“兩位女士好,我是入職三天的餐廳服務員許錦言——要吃什麽呢?”
林西尋翻了翻菜單,撐臉看她:“記你的單,你有提成嗎?”
許錦言想了想:“好像是5%。”
“那炒一本吧。”林西尋說,“今天是個好日子——”
許錦言立馬道:“理智消費,量力而行,浪費不好。”
徐相年輕笑一聲,從她手裏接過菜單,開始勾選菜。許錦言見狀松了口氣,側臉看向林森淼,想板臉,看見她又忍不住笑,用誇張的語氣道:“天啊,這不是今年理科狀元林森淼嗎——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我喜歡你很久了。”
她輕晃着臉,目光閃閃,透出的只有崇拜,林森淼點點頭,說:“可以,簽在哪?”
許錦言還當真拿出一只中性筆,從兜裏摸出一沓便簽紙:“早上去學校拿東西,符老師給的。”
林森淼便給她簽了兩張,一張狂草,一張正楷。許錦言很是愛惜地收了起來,拎着菜單活潑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林西尋心中難免生出幾分可惜,但也僅限那幾秒,她不會去教林森淼做什麽事。
無論是好是壞,林森淼的人生都屬于她自己。林西尋只會在她需要時提供幫助或建議,尋常時候,她還是習慣貫徹“沉默是金”的樸實道理。
一樓,許錦言剛興沖沖報過菜名,又被抓去收盤子,正哼着歌想林森淼适才表情時,身後傳來一聲壓低的“許錦言”?
她轉過身,江延月便站在不遠處。頭發剪短許多,短袖、短褲,套着件黑色的薄外套,沒背包,露着一雙腿,穿着幹練,像是瘦了些,白色耳機線晃的很顯眼。
許錦言道:“姑姑她們在二樓401。”
“……我知道,森淼給我發了。”江延月說完,卻沒有動作,而是坐在了被許錦言收拾的這一桌。
手機沒被反扣,播放的歌是《單相思》。
許錦言視線一頓,江延月便鎖了屏,摘下耳機:“我看到你成績了,恭喜。”
許錦言下意識回了句“你也不錯”,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端着盤子走了。江延月指尖點着桌面,剛被桌布擦過,上面仍泛着水。她用紙巾來回擦拭幾遍,這才停下來,吐了口氣。
她以為許錦言去忙了,想獨自安靜一會,再去見林森淼,卻不料只兩分鐘,許錦言去而複返,端着杯橙汁,推給她:“我付過錢了,你上去吧。”
江延月尚在怔然,沒再關注她的許錦言卻重新回到了人群裏,井井有條地處理所有事項。她像是天生擁有自然成為人群焦點的天賦般,真誠又熱烈,不會惹人厭煩,像輪太陽,圍着你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轉。
初三時,學業已經繁重起來,許錦言卻依舊沒有放棄打零工的日常。江延月一度以為她家揭不開鍋,實名提出要資助時,許錦言難得地沒對她冷臉,而是鄭重向她解釋。大意為她并不缺錢,她只是喜歡在人群裏的感覺。
江延月厭惡人流多的場合,難以與她共情,卻也就此注意起她在人群裏的一舉一動。
青春期的喜歡就是這般輕易,只要一些閃光點與自我臆想,名為愛戀的草便會鋪滿世界。
江延月坐在原地,慢吞吞喝完一整杯橙汁,才緩步上了樓。
包廂開時,林西尋正在與陳年視頻。
陳年近日也算人逢喜事精神爽,先是向來和她不對頭的上級被調走了,再是與霍沉希的關系近了一步。原話說的是,兩人當下也算可以牽手的關系了。
林西尋聽得嘆為觀止,唯有真切的“尊重祝福”四字可形容心情。
甫一聽森淼理科狀元的消息,陳年更瘋了,當場便要在陳家村大擺宴席:“我說一個數,十八桌,三百個人,一個都不能少!”
林西尋:“你可歇歇吧……熟人吃一頓飯就差不多了。”
她正說話間,注意到江延月的到來,眉梢微挑,幹脆轉了個話題,将手機推向林森淼,讓陳年換個人折磨。
林森淼便也有樣學樣,将話題轉向了江延月。
剛來的江延月:?
等到陳年戀戀不舍挂電話時,菜早就上齊了。許錦言被特批了一個小時假,換了衣服,情真意切地和幾人吃了頓飯。飯桌上侃大山侃的信手拈來,一會說專業的發展前途,一會又說一定會照顧好森淼,說着說着,畫風又一轉,提起了林西尋與徐相年對她的恩情,總結起來八個字,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林西尋難得地喝了點酒,醉意還沒上頭,見清醒的許錦言比她還上頭,以酒代茶敬了她一杯。
就此,飯桌上氛圍徹底變成了兩人的吹牛環節。林西尋還比較含蓄,只希冀十年裏成為銀城首富,許錦言則認真思索一會,道:“其實我覺得,我這種天賦異禀的潛力股,幾年裏進福布斯富人榜也不是沒可能。”
在林西尋的掌聲下,短暫無奈後,徐相年面露肯定地點點頭。
突然格格不入的江延月與林森淼:“……?”
等到飯局結束,林西尋恢複了幾分神智,捏了捏眉心,問林森淼:“你下午……”
“老師說有個采訪推不掉,讓我去一趟。”林森淼說。
許錦言:“啊?那我請半天假陪你一起吧。”
林森淼:“你不是才剛入職嗎?就請假,影響不太好吧。”
許錦言:“只是臨時工,不重要。”
林森淼:“……”
眼見林森淼開始沉默并認真思考,江延月見縫插針道:“我陪她吧,你忙你的就是。”
許錦言擰起眉頭,像是有些想罵人,視線接觸到徐相年卻還是忍住了,只撇了撇嘴,當默認了這句話。
既然三人都有安排,林西尋也不強拽着她們回家。徐相年幫她提起包,跟在林西尋身後,聽她口齒清晰地說一些近期安排,還以為她适才是在裝醉。
直到車駛回車庫,要下車的林西尋差點一悶頭撞上車門,徐相年才意識到,她是真的醉了。
車庫裏,昏暗一片,徐相年頓了頓,道:“林西尋?”
林西尋便揉着發痛的額頭,擡起眼皮看她:“嗯?”
徐相年:“……還認識我嗎?”
林西尋面無表情地盯她,嘴唇一動:“我看起來有那麽蠢嗎?你是陳年。”
徐相年:“……”
林西尋說:“開玩笑。岑遙,好久不見啦。”
徐相年心內的省略號多了一排。
她回憶了一下兩人偶爾飲酒後林西尋的表現,十分正常。
正當徐相年已經開始懷疑過往林西尋是在‘清醒醉’時,林西尋慢吞吞道:“我沒醉,你是徐相年,我知道的。”
徐相年松了口氣,剛要為她開車門,衣領便被拽住了。
林西尋說:“你怎麽不問我醉沒醉?”
徐相年沒太懂她現在在哪種劇情,卻還是順從了她的意願:“你醉了嗎?”
吐氣間都是微微酒氣的林西尋便眯着眼,笑道:“當然沒有,不信你親我,聞有沒有酒味。”
徐相年:“……”
餐廳內,同一個世界,同一種沉默。
許錦言與江延月在吵架一事上像擁有着無盡的活力,每日都在為相同的話題車轱辘來車轱辘去,并深陷于此,樂此不疲。
林森淼面無表情地看起手機,聽着耳邊兩人的争執,感覺這場景很像父母吵架、她在一旁當擺設。
林森淼被自己的設想雷了一臉,随便找了個理由:“我先去學校——”
兩人卻默契地同一時間結束争執,直勾勾看向她。
林森淼:“……我先去等車,這樣可以了嗎?”
許錦言這才勉強滿意地點點頭:“就站餐廳門口吧,不要走太遠了,不安全。”
林森淼:“……好。”
見森淼背影消失,許錦言又有些擔心,小步跟了上去,別別扭扭地解釋。江延月覺得,倘若世界上當真有将人變大變小的法術,許錦言大概每天都要把林森淼揣在口袋才算安心。
她愈發郁悶,坐在那,思來想去,找服務員又叫了杯橙汁。先前的賬已經結了,江延月經服務員提醒,這才發現一杯橙汁十八塊——
江延月決定回去就打工商局投訴這破餐廳哄擡物價。
她咬着吸管,出了餐廳門,許錦言果然與林森淼站在一塊,兩人距離不近,卻旁若無人地對着話,熟稔又親近。
江延月便又戴上了耳機,四顧一周,找到許錦言先前收拾的餐桌,猶豫半晌,坐了下來。
桌面的軟件被她來回翻了個遍,江延月卻不知道該點開哪個消磨時間。靜默中,時間的流逝也慢了許多,她覺得,倘若這就是兩人間的結局,這段故事便可以被毫無顧慮地稱之為BE了。
江延月低垂眼眉,思緒像纏繞在一起的蛛網,她試圖讓自己放松幾分,卻連笑的弧度都不屑擺。
許錦言是什麽時候結束寒暄,回到餐廳,來到她面前的,江延月毫無概念。仿若只是一眨眼間,破敗不穩定的世界被注入了一針強行針,她又可以勉強呼吸了。
江延月下意識地直起後背,在許錦言面前,她總不想露出與脆弱有關的任何神情。
許錦言落座她身前,撇了撇嘴,道:“至于嗎?跟個孔雀似的,又開不了屏。”
江延月剛緩和幾分的面色:“。”
許錦言似乎也意識到話有些太刺人,輕咳一聲,延續了在飯桌上與林西尋侃大山的精神,洋洋灑灑開始臨時演講,大意為對這幾年關系的總結,诋毀一番江延月後小小擡高自己,在發覺江延月毫無怒意後十分驚訝,又承認自己也有錯誤雲雲。
許錦言從未想過有一日會與江延月有這般漫長的溫存時間,更想不到江延月會有一日一言不發、只是在自己說話時認真地注視她,目光沒有往日的冷意,只有笑。
不是嘲諷,是純粹的笑意。
許錦言十分不适應她這般沉默,很快又滿嘴跑起火車,江延月卻依舊沒有反應,使許錦言有些後背發麻,像是第六感發作,她直覺自己即将被拽着走到命運岔路口。
兩人都沉默下來,江延月安然看着許錦言,心內野獸叫嚣着,只差一點,她就要全盤托出自己的一切情緒,自私又強硬地問詢許錦言“可不可以”。
但她看出了許錦言一閃而過的猶疑與惶恐,鎖住了欲望,唇角勾起,對她說:“你穿這身衣服真難看,下次別穿了。”
許錦言當即又炸起了毛,人卻放松了不少,罵起江延月不知人間疾苦。
江延月對此全盤接受,卻在她即将離開前,站起身:“我也有要向你道歉的地方。過去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和他人相處,請原諒我的無理和傲慢。”
“……”江延月說:“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可以重新展開一段友誼。”
許錦言震驚地呆在原地,看會她,看會手,許久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聲問:“你……是被魂穿了嗎?”
江延月:“只是突然想開了而已,人總不可能幼稚一輩子吧。”
許錦言:“但你這想開,開的也太……”
見江延月微垂眼眉,像要露出難過情緒般,生平最受不了她人撒嬌與哭鬧兩種情緒的許錦言後退幾步,啧了一聲:“行了行了,不要那麽肉麻行不行,重新做朋友就重新做朋友呗,我還有事要做——”
說着,她便紅着耳根,小跑去了休息室。
江延月一口口抿着橙汁,在那張小餐桌上望着許錦言的背影遠離。光影被分割成棱形,阻隔在兩人之間,許錦言通往出口,江延月卻像被困住了。
但江延月清楚,她沒有,許錦言通往的也并非出口。她們只是在名為“人生”的棋盤上來回兜轉,身不由己地被繞進不同的未來而已。
生活從不是戲劇故事,許錦言不會發現身後淺淡的愛戀痕跡,更不會毫無緣由的愛上她。
但是,但是,至少在還一切還沒到絕境前,江延月可以踏出那一步,低下她的頭,真誠地向其道歉,提出重新開始這段關系的可能。
在未來的歲月裏,如若許錦言仍對她有所抵觸,兩人沒有成為戀人的可能,江延月會自覺退回原位,在兩相忘之前,每一日都祝福許錦言一世順利。
但如若許錦言沒有心生芥蒂,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江延月也想做個賭徒,在不可計算的未來裏,向許錦言印證一切。
江延月起身買單,耳機裏放着Funky,平靜,卻又隐含期待地想,新的生活才剛要開始,未來的事,誰又知道呢。
【有關破鏡重圓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啦,因為已經改成完結狀态,要等完結榜,不好再開新章節放番外了,過段時間會把作話的內容貼回正文,再重新附延月和錦言一些更具體的故事在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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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預祝新年快樂。
也祝你一世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