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小雲彩

第3章 ☆、如沐洪澤

許是顏宵仙君看出了我的異常仙資，故而時常帶我出入各大仙宮神殿，他對我說，我沐浴的恩澤久而久之會成為我的造化，遲早有一日，我會化出靈體。我等着那一日的到來，卻不知是何時。

我越來越喜歡顏宵仙君身上獨一無二的仙氣，屬于顏宵仙君的味道，我無時無刻不在呼吸，以至于忘記了嫦娥仙子周身的仙氣。

他還帶我去西天聽如來講經，或帶我去西王母處做客，帶我去往各大仙山洞府，每每回來，我都感覺自己的靈識強了幾分。

顏宵宮裏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樹，海棠樹一年四季花開紛繁，花瓣永飄不止，那裏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也是顏宵最喜歡的地方。

那一日，早朝回來，顏宵仙君像往常一樣将我留在宮門口，可我卻厭倦了這方寸之地，門口的那些庸脂俗粉們經常跟我搶奪顏宵的仙氣，我氣得不屑同她們為伍，故而待顏宵離去後，偷偷鑽進了宮殿深處。

我飄啊飄啊，赫然便看見了那方海棠樹，可我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滿樹的海棠花，而是一根平直的樹杈上靠坐閱書之人，那人一身赤紅色錦衣搖曳及地，一頭烏黑的長絲随風飄游，他周身漫天海棠花飄飄灑灑，仿若世間奇景，引得三界争相看顧。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好熱，我的身體似乎比以往還要紅了，這是為何？我不由自主朝着那人飄去，行至半路，那人回轉頭，江山長卷咫尺望斷，他一雙烏黑沼澤般的雙眸細細看着我，莞爾生笑：“你這小雲彩就是個調皮精，竟然還敢入我雲宮深處？”

我怔在半空一動不敢動，顏宵仙君看着我，眼眸閃着光亮，他伸出手，指間淡淡的紅光閃過，我便不受控制一般飄到了他身旁，他道：“你這小雲精不是會變大嗎？你變大來給我瞧瞧。”

以往我是最讨厭他這頤指氣使的怪口氣了，而且，我也向來與他作對為喜，今日卻不知為何，他叫我變大，我便真的、心甘情願将自己赤紅色的身體化作數倍大小。将整棵海棠樹包裹其中，恰似一片赤紅色雲海。

顏宵仙君笑得天地失色，他笑道：“小雲彩，你要抱住我了呀。”說着他便将手中書卷向着半空一丢，書卷在半空化作紅色落花，飄飄然搖曳及地。而他，已然展開手臂，笑着跌在我身上，他高興地在我身上打滾，滾來滾去，還用我的身體去揉他的臉，我被他揉得癢癢的，于是也笑嘻嘻地将身體化作無數形态，不斷去揉他的身體。

我喜歡他那一頭烏黑的長發，發絲像織女的蠶絲一般柔軟，又像月老的紅線一般堅韌，下朝後，他總喜歡将一頭長發松松地散開，有時綁一根金線，有時金線便也省了去。

我也喜歡他柔滑的皮膚，白白的，嫩嫩的，形容不上來的感覺，我非常喜歡，我時常用我的身體去感受他的身體。

這樣做的時候，我會感覺到我中有他，他身有我。我的整體身體裏全是屬于顏宵仙君的仙氣，不知何時開始，我厭棄了漫天諸神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味道。就連嫦娥仙子的仙氣都不能使我動容半分。

顏宵仙君的味道是獨一無二的味道，是屬于我，也根本就是我的味道。

這日之後，顏宵仙君便不再将我随意丢棄在宮門口與花卉為伴，轉而将我攜進仙闕深處，這時我便會将自己的身體化作數倍大小，我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喜歡我，他喜歡躺在我身上小寐，他喜歡躺在我身上看書，無論他想幹什麽，我都會化出确保他舒适的姿勢。

天上經常有神仙來顏宵宮與顏宵論道，飲茶，顏宵的道法可謂是旁門左道，可常常将那些自詣無欲無求的神仙們駁得啞口無言，我聽得樂哉，贊為妙哉，顏宵時常在這個時候，睨着我，眼眸汪一池春水含笑。

有一日，顏宵仙君奉了上面禦旨，下界去捉拿妖怪。

我歡喜地不得了，我終于可以下界了！

果然，顏宵帶我去了人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踏足人間，我高興地不得了，顏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說道：“小雲彩呀，這般高興呀，早知道我早便帶你來人間走一遭了。”

我連忙說着，不晚不晚，人間果真好繁華啊，人間有那麽多人啊，那是什麽？哎，那是什麽，那又是什麽？

顏宵起初還在為我介紹，他說，那是人間的莊稼，那是人間的皇宮，那是人間的孩子，那是人間的荷塘。後來可能是被我問得煩了，他便不再為我解答，顧自帶我落在了一處山頭。他走下去，金銀交錯的靴子踩在地上，我跟着他漂浮，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神識在渙散，我仰起頭，遙遙看着天上的太陽，何時太陽變得這般炎熱，這般刺目，這般……讓我痛楚。

突然，我感覺到身體在渙散，有水珠從我身上蒸騰而出，與此同時，我痛苦地感受到我的身體在急速地縮小，急速地稀薄，濃稠刺紅的身體變成了幾近透明的質地，我害怕極了，我大叫着顏宵的名字。

顏宵顧自說道：“小雲彩，玉帝說這地方出了一只異獸，讓我來拿，你說這異獸也算生命，我若将他殺死是不是也不好。可玉帝也沒告訴我究竟要怎麽處理，是殺啊，是剮啊，還是招安，亦或是綁了帶回天宮，真是麻煩啊。”

我痛苦地發現，我只剩下一絲殘破的靈識，也許就在下一瞬，我再也看不到顏宵仙君了。就在這時，顏宵仙君回了下頭，他終于注意到了我，他的雙眼突然瞪得大大的，他驚慌地叫了我兩聲，可我卻無法回應他。

他突然伸出雙手，龐大的神力如洪澤般灌注在我身上，顏宵的仙氣，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熟悉，我用盡力氣去吸收他的仙氣，可是我發現，我的身體仍然沒有停止渙散。他給我輸了好多好多的仙氣，我估摸着這些仙氣夠他修煉個百八千年的了，他怎得這般不知珍惜自己好不容易修煉而來的仙氣。我又生氣了，我抖動身體，可是我的身體卻渙散地越發厲害。

他突然明白了什麽，廣袖一揮，一道漆黑的結界阻擋住太陽炎熱的神光，籠罩住我的身體，我終于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受了一些，我的身體也沒有再消損了。顏宵也停止為我輸送仙氣，他一向光潔的額頭出現了點點汗珠，我看得不忍心，湊上去，将那些汗珠吸幹，那些帶着仙氣的汗水變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

原來，我是受不得太陽神的光芒的。所以，顏宵仙君便将我塞進他的雲袖之中，我随着他一起去找那只異獸。

此處名為少室山，山中有異獸，異獸奇醜無比，吼聲如雷，似魚又似鳥，卻不能游，也不能飛，擅長的乃是遁地，那異獸初時在那食肉，顏宵仙君仙澤遺落，它有所識，猛地就地遁去，平緩的土地裏被他鑽出了一道長長的土道。

顏宵仙君施了仙法，卻每每總會落在那異獸身後，失之交臂甚為可惜，顏宵仙君也不急不惱，一個勁兒地用法術在那妖獸身後炸出一個個土坑。顏宵仙君炸了它幾百個土坑之後，那獸終于怒了，猛地從土中鑽了出來，帶着一身的土，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吼叫叫得我耳朵嗡嗡直響，更別提顏宵仙君了。

顏宵仙君也終于意識到，區區一個異獸，玉帝為何要派他出馬。于是收起玩鬧之意，法術盡出和那異獸纏鬥，漸漸，我也發現了，這異獸不僅僅會土遁和吼叫，他的反應無比靈敏，不管顏宵仙君的仙法從何處打來，他都能準确無誤地躲開，速度之急令人瞠目。

顏宵仙君一時苦惱，喃喃道：“該如何讓他看不見呢？”

我也這般思考了一下，旋即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我趁着顏宵仙君擡手時，從他的雲袖中飛将出去，身體突然之間變成了數倍大，我急速飛向了那異獸，将那異獸團團包裹，異獸周身全是赤紅的祥雲，它終于看不到了。

可是頭頂的陽光卻都落在了我身上，我好疼，而且那異獸叫得我好疼，我大叫：“顏宵仙君！”

顏宵仙君喚出火紅色的佩劍，在那異獸胸口露出之際，将劍狠狠插進了它胸口裏，我見顏宵仙君成功，便迅速縮小身體，躲回到了他的雲袖之中。

這一戰，我小小祥雲聲明鶴起。從此之後，漫天諸神皆知顏宵仙君的小雲彩竟然還能幫助主人收妖，實在是天地造化啊。有些個不自量力的神仙拿着窮極的寶貝來顏宵宮，向顏宵仙君換我，顏宵仙君兀自倚靠着我，懶洋洋說道：“這小雲彩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我高興地不得了，一路将那些心存不良的家夥趕出顏宵宮，随後每天都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顏宵仙君身旁。他時常看我生嘆：“我的小雲彩啊，你何時才能幻化出形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