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完結章
第95章 完結章
江越和趙鵬都清楚楊國華很安全,因為像這種雲集飛行器領域大牛的學術會議不是随便找個地方就能開的,就算只是校區內的一棟賓館,防震結構必然達到合格标準以上,是專業級。
這些年過半百的老頭老太太們一個個比金子都金貴,他們所掌握的知識和研究成果是無價的,政府和軍方一定比誰都要重視他們的安全。
可楊國華并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全,只知道這倆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此刻聽見中年男人說起楊國華多次拒絕離開避難所就是要在這等他們回來,兩人沉默對視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愧疚。
沒過多久,楊國華蒼老佝偻的身影出現了,他的手裏拿着水杯和老式飯盒,應該是洗完餐具回來。
他已經快60歲了,住在公園帳篷裏的日子并不好過,吃不好睡不好,看上去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大好,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往下撇,像一條發皺的苦瓜。
他原本是低着頭走路,心事重重,直到聽見異口同聲的“老師”才下意識擡起臉,然後站在原地怔愣地注視他兩個大難不死的學生。
趙鵬是第一個朝楊國華走去的,之後是江越,最後是賀淩。
楊國華眼神難以置信地掃過面前兩人,再落到賀淩臉上,看這孩子臉色平常沒有說一句邀功的話,沒說教授我把他們找回來了,沒有炫耀言出必行,好像他只是做了件早就注定好的事情。
這件早就注定好的事并不是指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找到江越,而是找不到人他不會回來。
那天晚上他離開避難所,臨走的背影楊國華現在還能回憶起來,他就沒見過比賀淩還倔的人,擰得不像話,說要找竟然真的頭也不回地一頭紮進災區裏,而且還真的把人給找了回來。
楊國華留在這不肯走,多次拒絕政府和軍方的撤離建議,他等的不只是兩個學生,還有這個在他萬般無助悔恨時,以江越家屬身份安慰他別哭,讓他有機會快點離開的人。
明明他才是那個最需要安慰的。
楊國華感慨萬千地拍了拍賀淩的手臂,紅着眼睛說:“好孩子,辛苦你了。”
賀淩頓了一下,搖頭說:“沒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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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華等到學生回來了自然願意離開,政府方面有人聽聞這個消息是長舒一口氣,以最快速度安排了車送楊國華和他的學生們離開避難所,前往最近一個機場還能正常運作的城市。
等他們到入住的賓館時天色早就黑了,四個人累得在車上就睡了一路,洗了個澡随便吃點東西又馬上困了,各自回房間倒頭大睡。
賀淩自然是跟江越住一間,賓館內的雙人大床躺多一個人都綽綽有餘,但兩人就是要抱在一起睡,好像不摟在一起就會掉下去。
幾個小時後。
江越先睡醒,他問賓館借的充電器已經把他關機多時的手機電量充滿了。
他擔心會吵醒賀淩就沒有開房間的燈,坐在床邊背對着賀淩将手機開機。
他的手機雖然沒壞,但在通信基站徹底癱瘓的災區這玩意比磚頭還不如,所有需要信號和網絡的功能全部失效,之後還雪上加霜的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此時他将手機重新打開,重新連接的信號收到了很多短信,有賀淩發給他的,也有運營商發給他的,提醒他有個熟悉至極的尾號給他打過共計39通電話。
來自老婆的短信從第一句的“你在哪裏?”到最後一句的“我來找你”一共是21條。
江越垂眼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一句句鑿進心裏,平靜又不那麽平靜。
直到視野被淚水模糊了,手機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了,他擡手摸到眼淚了才若無其事地放下手機,用手臂上的衣服擦臉擦眼睛。
這個擦眼淚的動作一點都不成年人,說不出的孩子氣,因為只有小孩哭了才會這樣擦眼淚,大人很少會哭,就算哭了也是成年人的擦法,比如找張紙巾。
他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所以也不需要回頭确認賀淩醒了沒,突然聽到意想不到的聲音他自然是吓了一跳。
“哭什麽?”
不過他沒回頭。
賀淩半睜着眼看他,“還背着我哭。”
江越轉開臉,很輕地吸了一下鼻子,聲音的異樣根本藏不住,“沒什麽。”
賀淩坐起身,将床頭櫃上的抽紙盒抱過來,說:“把臉轉過來我看看。”
江越有些不願意,但老婆的話他不能不聽,于是他是低着頭轉過來的。
那麽大一只,哭得睫毛挂淚,那麽可憐,賀淩讓他這模樣弄得心裏不太舒服,抽出兩張紙巾蓋在江越鼻子上,示意他擤鼻涕,杏眼噙着很淡的笑意問他:“你怎麽哭那麽好看?”
江越皺鼻子用力。
賀淩重新抽了兩張,“再擤一次。”
這下江越鼻子好受多了,就是長睫上還挂着一點淚,一個大男人确實哭得還怪好看的。
給他擦完鼻涕眼淚,賀淩手臂一伸把人抱進懷裏,重新躺下,江越大半個身體都壓在他身上,多他腰腹發力撐着才沒真的完全壓到賀淩。
他們就用這樣的姿勢接吻,重逢後第一個吻,親着親着便失控了。
賀淩身上的衣服盡數被脫去,猴急的江越連一秒鐘都沒有辦法等,手掌急切地撫摸賀淩的身體。
賓館大床響了快三個小時,一整管潤滑液都見了底,塑料紙簍裏是用過的安全套。
賀淩累得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趴在床上後背還貼了個暖爐一樣的人,像只小狗對他的蝴蝶骨又親又舔。
賀淩累得動不了了還沒忘記問:“剛才為什麽哭?”
江越沉默地撐起身把人翻過來,手掌輕揉平坦的小腹,大半張臉都埋到賀淩胸前。
賀淩沒推開他,只是輕輕揪住他後腦勺的頭發,“說不說?”
“因為你來找我,只有你會來找我。”江越擡起臉對着賀淩笑,比剛才哭的樣子要好看一萬倍。
賀淩手心還貼在他的後腦勺上,聲音沙啞,“越老師和江老師知道了也會來找你。”
“或許吧。”江越并不懷疑父母對自己的愛,只是無疑賀淩給的要更多,他也更覺歡喜,喜極而泣。
他把被丢到一旁的手機撿回來,點開了一個錄音文件。
這些年他的手機換過,但是手機裏面所有重要的,和賀淩有關的他都備了份,包括一條他們17歲時的錄音。
點擊播放,賀淩青澀的聲音随之響起——“我17歲的新年願望是我想愛你。”
江越又香又軟的黑發埋在賀淩的肩窩裏,把這一段6年前的錄音放了一遍又一遍。
賀淩就這麽安靜地聽着,看江越笑眼彎彎地循環播放,許久他才說。
“已經實現了,實現很久了江越。”
次日一早,他們坐上了回首都的飛機。
賀淩得回學校,江越也是,兩人再多不舍也只能先分開各忙各的。
賀淩一回去就挨了罵,因為他先斬後奏,人先跑了再補兩句“假條”,不同意還不行,這人都已經到災區去了。
年過50的導師被他氣得險些高血壓,劈頭蓋臉罵完了再關心一句江越怎麽樣,得到他“很好”的回答才背着手冷哼一聲。
當天下午賀淩收到了一大束粉玫瑰,跟着花束一塊來的還有一個信封,幾頁紙寫滿了江越的字跡,這是他的一萬字檢查。
賀淩一字一句看完,然後出校門買了個裝裱字畫的木質框,把這一萬字檢查仔細小心地放進框裏,挂在宿舍的牆上,和另外兩份檢查放在一起。
那束粉玫瑰也擁有了自己的花瓶,安靜地盛放在窗臺前,窗外的銀杏枝葉遮天蔽日。
同一年的深秋。
賀淩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這個聲音他已經很久沒聽見了,早些時候他不願意接,後來也沒再打過來,他都想不起上一次直接挂掉電話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不是要緊事他記不住。
電話這麽順利就被接起顯然對面的人也沒想到,因為賀淩喂了一聲後那邊靜了幾秒才有人說話,只說了一句就挂斷了。
周卉:“你要是還有良心就回來看看你爸,他住院了。”
江越其實沒有空,但賀淩要回衡水一趟他也不可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回去,便硬着頭皮去跟楊國華請假。
楊國華對賀淩印象很好,聽說他父親住院了才肯允假,讓江越好好陪陪賀淩。
這是他們高考後第一次回衡水,變化自然大,很多原來熟悉的建築都變得陌生,街道還是原來那個街道,可是卻哪哪都變得不一樣。
江越訂的酒店距離醫院大概需要步行15分鐘,他們到的時候是中午了,考慮到午休他們在酒店待到下午才出發。
路上江越買了一束百合和一提果籃,都是挑最貴的買。
進了醫院的住院部他們先做一個家屬探望記錄,然後江越一個人抱着花提着果籃乘電梯上樓,賀淩轉身在護士疑惑的眼神裏走進供病人散步透氣的小花園。
說是小花園,但其實不過是四棟建築圍出的一片綠化帶,小路蜿蜒,草木宜人。
賀淩找了個長凳坐下,不認為來都來了自己就需要上樓去見賀明樓,他人是回來了,但就算沒有江越陪他,他自己一個人來的也不會上樓,他會讓護士幫自己轉交,再轉達一句:祝你早日康複。
病房裏,賀明樓笑眼溫柔地招呼江越坐,從床頭櫃的袋子裏取出兩個大紅蘋果給他。
江越禮貌地送上鮮花和果籃,捧着兩顆蘋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問了一點賀明樓的身體情況。
賀明樓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太累了,把心髒累出一點毛病,這些天一直在留院觀察。
他也問了一些江越學校的事,話題自然而然就轉到了他最想關心的人身上。
“小淩好不好?”
“他很好。”江越笑了笑,把賀淩要他轉達的話告知賀明樓,“他讓我告訴你,注意身體,早日康複。”
賀明樓怔了一瞬,雙眼驟然通紅,紅得他沒有反應過來眼淚已經滾落眼眶。
江越啞然,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抽了張紙巾給他。
賀明樓自知失态,有些尴尬地接過紙巾擦去淚水,擠出一個笑,“我這個兒子……”
他說到這忽然就止住了,沒再往下說。
單人病房的寂靜仿佛屋裏沒人,長久的沉默後賀明樓才把臉轉回來,對江越說:“我已經立好遺囑了,所有錢和房子将來都會留給小淩,誰也搶不走。”
江越默了一秒,“好,我會轉告他的。”
賀明樓搖頭,“別告訴他,等遺囑生效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江越只好點頭。
賀明樓又問:“他在樓下?”
江越又再點頭。
賀明樓立即掀開被子起身,光着腳走到打開的窗戶前往外看,視線在一層的綠化帶裏搜尋了兩秒才找到獨自坐在長凳上的賀淩。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賀淩看,雖然看不清楚臉,但他知道那就是賀淩。
确實就像江越說的,他很好。
江越陪着在窗邊偷看兒子的賀明樓坐了一會兒,直到不得不起身提出告辭,“叔叔,我該去接小淩了。”
賀明樓聽到他們這就要走了眼神不住流露出不舍和失望,他問:“明天還來嗎?”
江越張了張嘴,還是說了實話,“我們今晚就得走了,小淩明天還有課……”
賀明樓失望得無以複加,深深嘆了一口氣,卻無法挽留。
江越帶着兩顆大紅蘋果離開病房下樓,走進小花園去找賀淩。
賀淩就坐在花壇前的長凳上,看着他手上的兩顆蘋果,挑眉問:“為什麽有兩個?”
“叔叔好像猜到你來了。”江越把其中一個蘋果給他,控制自己不去看賀明樓病房的窗戶,在原地站了兩三秒才去牽賀淩,“回去吧。”
賀淩順着他拉自己的力氣起身,似笑非笑地問:“哪個窗戶?”
江越聽話地扭頭給他指。
但賀淩沒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是安靜地注視江越的眼睛,然後傾身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用另一只手牽住江越,轉身離開。
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日落前的陽光總是格外耀眼又格外溫柔,這點賀淩一直認為和江越很像。
他和江越走出了住院部,手裏的蘋果只咬一口就給了江越。
江越還以為是蘋果不甜,順着他咬過的痕跡咬了口只覺得非常甜,有點不解,“不甜嗎?”
“甜,所以給你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