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

第87章

第87章

江越和賀明樓在對賀淩的情感上是有同頻的，盡管不多，但确實有，其中一條就是護短。

不要說是江越了，早幾年要是有人敢建議賀明樓帶賀淩去看心理醫生，他的反應未必會比現在的江越好到哪裏去，所以賀明樓可以理解他。

但有問題就是有問題，不是不承認問題就不存在，賀明樓出發點還是為了賀淩好。

“他需要。”

江越不難想到賀明樓忽然有此舉動是因為峰會上發生了什麽，只是具體他并不知情，賀淩不肯說他也沒有辦法主動問，不過眼下他對面坐着的是另外一個當事人，這個人可以問。

“那天在峰會上，你和小淩發生了什麽？”

“說了幾句話。”

賀淩能跟賀明樓說什麽話？那應該叫吵吧。

江越臉色微沉，以他的立場他自然是氣賀明樓的，因為能想象到賀淩見到賀明樓會是什麽反應，不由又帶了一點怨。

雖然賀明樓是賀淩的親生父親，但賀明樓深深傷害過賀淩是事實，江越無論是作為賀淩的朋友還是如今他的丈夫從始至終他都站在賀淩那一邊，打心眼裏希望賀明樓不要打擾賀淩，卻沒想到這對父子竟然會在一次峰會上以志願者和嘉賓的身份見上面。

他回想峰會結束後賀淩的一切如常，确實沒感覺到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如果不是賀明樓主動找他，這件事賀淩是不會讓他知道的。

也因此江越更不贊同賀明樓認為賀淩需要的說辭，甚至還有些生氣了。

“所以叔叔你是因為小淩對你說了些難聽的話才認為他是需要心理醫生的？”

賀明樓否認不了，他确實是因此發現不對勁。

江越見他垂眼沉默差不多也能猜到了，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眉頭緊鎖着說：“他不是第一次和你說這些，小淩大一軍訓的時候叔叔你不就是因為他說要掐死那個孩子才動手打他的嗎？怎麽當時你沒有關心？”

提起他打過賀淩的事，賀明樓臉色又青白了兩分。

他沉默片刻，說：“那時……我只當小淩是不懂事。”

那時候發生了太多事情，他的處理失了妥當，賀淩反應會那麽激烈也算是情有可原。事實上不只是賀明樓，就算換了其他成年人來可能也只會當賀淩是不懂事，不聽話。

大人看利益，小孩才看對錯，賀淩的偏激固然激烈，可也孩子氣，像個黑白分明，對錯必究的孩子。

有人會懷疑一個發臭脾氣的小孩有問題嗎？

不會的，賀明樓也是和他分離了那麽多天才恍然意識到賀淩不是在發脾氣。

江越問：“所以你現在不認為他是不懂事了？”

賀明樓把當時賀淩對他說的話撿了兩句出來說給江越聽，溫聲問：“你覺得小淩說這些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江越不語。

賀明樓又問：“他心裏是好受的嗎？”

江越還是不語，他人不在場，賀淩是用什麽表情說這些的他一概不知，回答不了。

沒想到賀明樓問完這兩個問題就自言自語般說：“他是好受的。”

“……”

大概是看出江越眼神的詢問，賀明樓說：“看出來的，什麽難聽說什麽，他是故意這麽說的，因為想看我會是什麽反應。”

江越還是忍不住替賀淩解釋兩句，“他是心裏難過，你不應該再惹他生氣。”

這回輪到賀明樓沉默了。

江越只心疼賀淩，目光落向玻璃外的人行道，“你覺得小淩對你的态度有問題，和以前比很不一樣，可這些都是有原因的，他只對你這樣，他對我一直很好。”

所以他無法認同賀明樓所說的賀淩需要。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讓賀明樓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他打賀淩的那天兩個孩子就在他眼前親密得如同情人，對于他們之間的已婚關系沒有人在乎過他的看法。

那按下看法不提，賀明樓還是有一點好奇心的。

“他對你一直很好嗎？”

江越點頭，“我今天出門是為了去圖書館，因為小淩要我好好讀書，我結婚成家後就沒再跟家裏拿過一分錢，小淩知道我擔心錢的事，寧願畢業了直接去上班也要供我讀書。”

這同樣是讓賀明樓感到無比陌生的賀淩，陌生得幾乎推翻了他之前一直以為的賀淩只會愛媽媽。

賀明樓怔愣地望着江越，“你有沒有和他說過你愛他？”

“我天天和他說。”

賀明樓忽然問得急切，“那他是怎麽回答你的？”

“他也愛我。”

賀明樓羨慕嫉妒得有些說不出話，看着江越的眼神複雜得好像他養了多年的白菜就是讓他給偷走了，胸口發澀發堵，“那……他上一次這麽回答你是什麽時候？”

江越低頭看了眼腕表時間，說：“一個小時前，我出門的時候。”

也是這麽一下看見時間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這待得有點久了，他起身說：“叔叔，我還要去圖書館，今天就先聊到這吧，我先走了。”

他這理由賀明樓不好說什麽，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離開，那張心理咨詢機構的名片還放在桌上，江越沒帶走。

江越瞞得很好，晚上從圖書館回家也沒讓賀淩看出來什麽。

賀明樓在江越這兒碰了釘子，之後也沒再跟他提過心理咨詢的事。

十一假期結束，兩人各自回校。

賀淩同寝的室友都是從旅游回來，還帶了禮物，竟是每個人都給賀淩準備了一份。

看着擺在自己桌上的特産手信，賀淩極其難得流露兩分無措來，因為他假期哪也沒去，什麽也沒給人家準備。

不過室友給他帶一份是順手的事，不是特意買的，只是不想尴尬，自然也沒有要收到回禮的意思。

賀淩拿着燙手就想把禮物都還回去，室友卻用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給他堵了回去，于是一個上午過去那些禮物還在賀淩這裏。

中午江越打來電話，賀淩就把這件事提了一句，事後他也想過要不要請室友吃東西當作答謝，但沒想到有人比他快。

他下午上完課就接到外賣小哥的電話，對方送來一些炸雞和可樂，六個人的分量也不便宜，賀淩還是叫來了室友幫忙才把這些炸雞都搬回寝室。

“這麽多？是請我們吃的嗎？”

賀淩一邊分可樂一邊點頭。

這些東西不是他買的，那付錢的那個是誰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江越心細，他提了一句的事再小他都會放在心上，然後幫他處理好。

“賀淩，你不吃嗎？”

見賀淩只拿了杯可樂和薯條就坐到桌前，室友們都朝他望去。

“我還不餓，你們吃吧，不要浪費。”

看到賀淩開電腦他們都猜到他是要忙競賽的事，就沒再打擾他。

賀淩讓江越一定要争取保研的名額，他自己的也沒打算平白讓人給搶了，他大一大二的績點和排名是足夠的，之後需要的競賽成績還有該去的夏令營他也都會去，江越想要和他一起讀那就一起讀。

總歸是好事，沒必要再争。

年底，一年一度的聖誕節活動一向是愛玩的大學生們較為期待的，為此每年首都大學各學院都會組織聖誕聯歡會。

賀淩最讨厭熱鬧，人越多他越煩，前兩年他都是去了轉一圈就走，就當是來過。

但今年稍有不同，因為今年校青協的聖誕聯歡會策劃人員名單裏有他的名字，除了他還有策劃部、外聯部、秘書部幾個大二大三的學生，幾個人還拉了一個群，讨論需要采買的東西和活動流程。

大家平時就沒少幹策劃的活，活落頭上了也沒亂，賀淩雖然不怎麽樂意，但也沒有多話。

在首都大學的校青協裏有一份“靠譜人員”名單，無字無形，只在衆人心裏。幾乎無一例外的是這份名單的第一名一直都是賀淩。

賀淩大一的時候沒參加過幾次集體的志願者活動就能給大家留下印象這和他的靠譜程度密不可分，不管什麽事情大家都能放心交給他。

有人在私底下總結過，得出的結論是賀淩之所以靠譜是因為他不講情面，也不給人第二次機會。

他從不會責罵犯錯的人，他只是會選擇下次讓其他人去，薄情得很，他這招沒少把人委屈得偷偷哭，下次幹活再上心點。

秘書部裏和他打交道比較多的就是方雯，同樣也在這次的聖誕聯歡會策劃名單裏。

她的經驗是和賀淩共事有一點好，話只需要說一遍，也不用擔心半生不熟會尴尬，因為根本不用費勁想着和賀淩好好相處，這人壓根就不在乎，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校青協活動室，偌大的長桌上只坐着賀淩和方雯，賀淩開着筆記本電腦，鏡片被屏幕映出冷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方雯将算好的活動預算遞給他，讓他也過一眼，自己則在椅子上伸長手臂舒展酸痛的肩背，控制自己不要發出舒适的唉喲聲。

賀淩一言不發地看完，把表格還給她，說：“聖誕樹沒必要買那麽貴，去年的不是還在倉庫裏？那不能用嗎？”

“這我問過大家的意思，新年新氣象，大家想買個更大更新的。”

賀淩不說話了。

方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不說話？”

“我能說什麽？”賀淩反問。

“額，贊同或者反對？”

“新年新氣象，挺好。”

方雯微微睜大眼睛，好像沒想到賀淩會這麽說，驚詫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反對’，大家都做好了說服不了你的打算了。”

“那讓你們失望了。”賀淩淡淡垂眼，準備關電腦。

方雯見他像是要走，忍不住問：“你要去哪？”

“接人，買聖誕樹。”

“誰？哪兒的？”

“丈夫，我家的。”

比賀淩回答還要讓方雯更震驚的是賀淩居然有問必答？！

方雯瞪着眼睛看賀淩仿佛他被人奪舍了，“你……心情不錯？”

賀淩收起筆記本電腦，淡淡看了她一眼。

方雯解釋：“以你的脾氣，我問你誰和哪兒，你百分之九十九不會理我，用沉默告訴我關你屁事。”

“哦，那關你屁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

賀淩提起書包，把活動室鑰匙給她留下，唇角笑意看着似有若無，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他确實笑了一下，淺淡溫和，幹淨漂亮，把方雯看得一怔。

“我先走了，你也別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