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

第83章

第83章

沒有華麗辭藻堆砌，樸實無華得就像賀淩本身。

賀淩的不合群是性格使然，是他不願随波逐流，違背本性去讨好不相幹的人。那麽直到此刻為止，他生命裏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想讨好的人就是江越。

“我也愛你”不是讨好的句型，但賀淩願意說出來，這個行為的本身是在回應，也是在讨好。

他終于願意肉麻兮兮地說些很不賀淩的話，不再是冷淡的“知道了”，這尋常又不那麽尋常的一步也給了江越不小的震撼。

這種感覺由他來說大概就像熬夜等着昙花開，他知道這花是一定會開的，但卻不知道具體什麽時候它就開了，于是就等，等到筋疲力盡也不願離開。

好不容易這花兒開了，含苞待放的花瓣舒展開芬芳馨香，随風搖曳，這一瞬間的美足以滌蕩一切疲倦。

江越說自己是心甘情願，這話是對又不那麽對，不夠準确就在于他知道賀淩心裏是有他的，他捂的從來都不是一塊石頭，那不光是辱了賀淩，也是辱他。

他們陪伴彼此的時間等長，長得足夠成為彼此最了解的人，長得如果既定事實是你需要我陪着你，那我又何嘗不是？

心甘情願和無怨無悔是需要有足夠的信念支撐，信念的含義是堅信不疑，江越的堅信不疑就是我知道你也愛我就像我愛你，我們是兩情相悅。

賀淩大概是真的累了，因為江越發現他的呼吸很平穩，舒展開的眉眼能看出他入睡的心情不錯，這是這段日子以來他第一次睡得那麽開心，那麽安穩，都不用江越哄他給他念書，倒頭就能呼呼大睡。

江越沉默注視熟睡的賀淩，終究還是沒忍住，俯身低頭啄了一下賀淩的嘴唇，低聲說：“晚安老婆。”

肖允樂走的那天去送機的只有賀淩和江越，他父母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沒有時間來送。

臨走前他還是處理好了租房合同的問題，對賀淩說：“放心，我都跟我媽說好了，就算我不在這畢業前她也不會漲你們的房租，你們安心住到畢業。”

賀淩注意到他說話時眼神有些飄，落點不定，淡聲問：“你在找誰？”

“沒找誰。”肖允樂撓撓頭，想了想說：“有空來澳洲看我？”

賀淩默了片刻，說：“我聽說那裏就算是住宅區也能看到很大的蜥蜴和蜘蛛。”

“那你來不來？”

“你保證不會有東西掉在我身上我就去看你。”

肖允樂舉起三根手指發誓，“我保證。”

兩人擁抱了一下，肖允樂雙手不規矩地摸上賀淩的腰，在江越刀片一樣的眼神裏用手丈量，最後摸摸賀淩的臉，“比我上次見你要好一點，不過還能更好。”

肖允樂說完酷酷地戴上墨鏡，揮手轉身，“我走了。”

賀淩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大三前的暑假，江越以前輔導過的學生家長給他推了張微信名片，據說是親戚家的孩子，九月就升國際高中了，但是基礎很差，打算用假期惡補鞏固，家長出手很闊綽。

闊綽得江越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為了用這筆錢給賀淩換新手機。

其實賀淩的手機還能用，就是前陣子不小心把屏幕摔裂了，裂了片很大的蛛網紋，但他不舍得花錢換屏，覺得湊合還能用。

他們家的錢都在賀淩手裏，先不說賀淩舍不舍得花錢換，即使到了必須要換他也不會給自己買個好點的。

江越只能自己想想辦法把新手機的錢賺了，給賀淩換個更好的手機。

比起他這邊的順利，賀淩就多有波折了。

一是肖允樂出國了，再沒有人能跟他作伴；二是以前幹過，幹得還挺好的密室逃脫上個月突然倒閉了，據說是老板在賭場一夜輸光家底。

賀淩得知時心情稍有些微妙，雖說老板是咎由自取，賭徒不值得同情，但他這幹一家倒一家的，是不是邪門了點？

江越暑期家教上班第一天，賀淩早起送他出門，睡眼半睜地靠在玄關上看他穿鞋。

“老婆，餃子都在冷凍層，冷凍餃子要冷水下，水開了就加涼水，水開三次就能吃了。”

江越穿好鞋直起腰吻了下賀淩的唇角，“要小心別燙着手，如果不想吃餃子可以去樓下吃炒面。”

小區外有家店賣的炒面味道很好，店面也幹淨衛生，他們偶爾會去吃一次。

“那我走了哦，你回去接着睡。”

江越說完又在賀淩頸側眷戀地嘬了一口才肯離開。

房門關上了，賀淩扭頭回去補覺，現在時間還早，沒人管他他想睡到中午都可以。

但最後他還是沒能順利睡到中午，因為有人來了。

肖允樂家租給他們的房子是帶門鈴的，只是這東西從他們搬過來的第一天開始就沒被使用過，賀淩不喜歡家裏進外人，江越也不喜歡把同學朋友往家裏帶，嚴格說起除了肖允樂、越馨岚還有姥姥外，還真沒有其他人來過他們家。

所以聽見門鈴響，賀淩的第一反應是物業來人或者是附近消防大隊來人普及消防知識。

他從床被裏掙紮出來，睡衣拖鞋加一頭亂糟糟的黑發，還沒睡醒的杏眼有點腫，淡色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唇角弧度就是不高興，眼神淡漠地看向站在門外的……老頭？

這老頭很瘦，深藍Polo衫搭西褲，黑發摻了大量白，金屬邊眼鏡斯文幹練，稍有些渾濁的眼珠是少見的淺棕色，銳利有神。

兩人無聲對望，由老頭打破沉默。

“江越在家嗎？”

“不在。”賀淩确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請問您是？”

“我是他空氣動力學課程的教授，姓王。”

王教授眼也不眨地盯着賀淩，“你是他老婆吧，我見過你的照片。”

江越所有能設置壁紙的電子産品都用的賀淩照片，跟江越熟一點的人沒見過他人見過他照片也不奇怪。

賀淩點頭，抓了抓沒梳過的頭發側身，“王教授請進，您喝茉莉嗎？”

“不麻煩，水就行。”

賀淩轉身去廚房倒水，出來就看見王教授正背着手看貼在牆上的檢查，兩份字跡都出自同一人。

“您喝水，我去洗把臉。”

幾分鐘後，賀淩把自己收拾妥帖出來，頭發梳過了，睡衣也換下了。

王教授坐在沙發上，桌上的水已經喝了一半。

“教授，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有人來。”賀淩現在都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一直在想是不是江越交代過他什麽事情他聽過然後給忘了。

但很快王教授就給他解疑了。

“不要緊，江越并不知道我會來。”王教授瞥了眼綠意盎然的陽臺，說：“這屋子是你在收拾還是江越？”

“江越。”

王教授點頭，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見見他家裏人，因為有些話由你來說比我說一百句要強。”

賀淩露出不解的眼神。

“我希望你能幫忙做一做江越的思想工作，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止一次建議過他将來要往航天發動機方向深造，他給我的答複卻是模棱兩可。”

江越大學專業是航天方向，專業全稱是飛行器動力工程，他當年高考出了成績後，全國各大高校的招生辦都找過他，第一個聯系他的就是他如今就讀的這所學校。

江越很聰明這點賀淩一直都知道，畢竟他這麽刻苦努力讀書卻連一次都沒有考過江越，賀淩沒懷疑過自己的腦子不好使，倒是認命了江越腦子确實比他好用。

江越在學校的事情賀淩知道一些，但知道得不多，比起關心他的專業成績，他更關心江越的人際交往，再直白一點說賀淩這個學世界史的對什麽航天發動機，飛行器動力一無所知，他一點也不了解，只知道這是一門很深奧的專業，甚至可以說是領域。

在全國範圍內，開設這個專業的高校寥寥無幾，能在這個專業有所成就的更是鳳毛麟角，遇到有能力取得成就的學生，學校和教授完全有責任要為國之重器培養新鮮血液。

王教授能看出江越并不是志不在此，否則他會直接拒絕，那他模棱兩可的态度就是有顧慮還未完成下定決心。

等暑假過去開學他就該升大三了，能給他猶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王教授今天不請自來就是想找一個說話管用的人推江越一把，讓他上點心保研的事。

“明年夏天，航天發動機夏令營你要想辦法勸江越報名參加，我不希望他一個好苗子淨想着當家教賺錢的事，他不該被埋沒。”王教授說到這一頓，語氣有點費解，“你們家看上去并不困難。”

怎麽江越跟掉錢眼裏似的？

賀淩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勸他的，讓您費心了。”

王教授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氣喝完剩餘的水，起身看着他說：“你比我想象的要更通情達理。”

賀淩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評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跟着起身也只是沉默。

“江越放在你身上的心思有些太多了，我可以理解你們的感情好，但航天領域的研究是需要傾注一生的，這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你作為他的伴侶，他少不了需要你的體諒和支持。”王教授清亮的眼神嚴肅不失溫度地注視賀淩，說：“他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完全取決于你，他甘心為你洗衣做飯一輩子，你舍得他為了你碌碌無為，只是一只鴿子嗎？”

賀淩心神微震，很難确認這忽然湧上心頭的情緒是什麽。

他張了張嘴，想到一直以來陪他走到首都的江越，眼球突然酸脹得喉嚨也跟着酸澀，心頭驀然泛開一片針紮似的疼。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不舍得。”

江越不是鴿子，他也不是籠子。

江越家教的下課時間是傍晚六點，首都的晚高峰是讓人光想想就已經筋疲力盡的。

這次他輔導學生家裏住得還挺遠，走地鐵來回都差不多要一個小時。

走進玄關鞋子才脫一半江越眼睛已經在找人了，“老婆，我回來了。”

換了室內鞋他把背包放到沙發上，見賀淩在廚房走過去看他在幹什麽。

湯鍋裏飄着快熟的餃子，湯裏還有幾根青菜，賀淩垂眼盯着鍋等鍋最後一次開然後加涼水，淡聲說：“馬上能吃飯。”

江越笑着偏頭親他的臉，“好乖。”

他親得有點用力，賀淩的腦袋都偏了一下，随後轉過來和他接吻，被頂開的齒關溫順地探出舌尖交換呼吸，黏/膩水聲甚至一度壓過了鍋燒開的聲音。

等聽到聲大了賀淩轉過臉最後一遍加涼水，燒開的鍋又重新平靜下來，包得白白胖胖的餃子浮得可口。

賀淩嘴邊還沾着的口水也不知道是誰的，反正最後又被江越舔幹淨了。

一鍋餃子盛出滿滿一盤，賀淩吃餃子不愛蘸醋，就愛就點餃子湯吃，江越習慣也和他差不多。

吃到七分飽賀淩放下筷子，看着還在吃的江越，問：“累不累？”

“不累，學生家裏很有條件，午休給了我一間客房休息，中午也留飯了。”

不過這次輔導的學生基礎确實差，江越講題要給他掰得很細他才能聽懂。

10天一對一，江越掙了這筆錢不光是能給賀淩換個新手機，剩下的錢還能攢進私房錢裏買結婚周年的禮物。

江越心裏算盤打得噼啪響，忽然他聽見賀淩說。

“家教，這是最後一次。”

江越微怔，疑惑地擡眼，“嗯？”

“以後你別再操心錢的事，家裏也沒有那麽困難，存款有，畢業了我會去工作，你給我乖乖讀書。”

“……嗯？”

“學費和生活費的事你不用擔心，實在困難我們可以跟越老師借錢，以後我連本帶利還給她。”賀淩臉色微淡地垂眼，“碩士博士，能讀你就給我一直讀，我供你讀。”

江越還怔愣着沒回神，他想不通怎麽吃個餃子能吃出這種話題。

賀淩還沒說完。

“明年的航天發動機夏令營你不想去也得給我去，保研名額要是讓人給搶了……”賀淩眼皮微掀，似笑非笑時壓迫感尤其強，“那在你考上前別碰我，我自己看着辦。”

江越尤其無法理解這要怎麽看着辦。

“什麽叫自己看着辦？”

賀淩拿着空碗無情起身，“就是那些玩具會暫時取代你的意思。”

一句頂一百句。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