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江越聽賀淩把事情說完,緩緩點了兩下頭,問:“你是怎麽看出來他很後悔的?”
賀淩擡眼看他,“那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江越莞爾,搖搖頭說:“我沒看出來,我感覺他和平時一樣。”
賀淩也搖頭,“他如果不是太後悔一定會辯駁,可是他什麽也沒有說,因為他理虧。”
江越拉着賀淩走過日光充裕的走廊,這是酒店內少數能曬到太陽的走廊,陽光刺眼奪目,酒店花紋華麗的地毯上飄着極細的浮塵,在陽光裏打着旋跳舞。
兩人走進了中餐廳,打算找個位置坐下等等另外兩個人。
而能乘電梯的兩位剛把行李箱妥善安置好,準備乘電梯往上去餐廳。
電梯沒下來,肖允樂皮笑肉不笑地對宋啓鋒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怕?”
宋啓鋒對他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沒那個意思。”
“朝三暮四不是你說的?”
“那我說錯了嗎?”
肖允樂語塞。
正好電梯門開了,兩人一塊走進去。
宋啓鋒站在角落背靠電梯廂,看肖允樂白淨的耳廓和手感好像很好的黑發,輕聲說:“試試是你說的,我沒逼你。”
肖允樂仰臉看不斷上升的樓層數,不是很想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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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電梯廂裏就他們兩個,宋啓鋒也不介意自言自語,反正這裏就這麽大,他說了肖允樂不聽也得聽,“說試試的是你,答應的是我,但馬上後悔的是你,說分手的也是你,你對感情這麽随便嗎?肖允樂。”
肖允樂似笑非笑地扭頭看他,“無底線試探的人可不是我。”
“我哪裏無底線了?”
“那你是承認你在試探了?”
宋啓鋒垂眼看肖允樂的鞋,“我覺得你好玩不行?”
“我哪好玩了?”
“跟你待一塊不無聊。”
“……你這是在誇我?”
宋啓鋒兩手插兜點頭,“我是在誇你,你很聰明,長得也好看,很多人可能第一眼會被你的長相騙了,以為你是很乖的人,但其實你狡猾得很,是個人精。”
肖允樂聽得胸悶,“你不要夾帶私貨,我只能容忍你一天對我人身攻擊兩次。”
“我不是誇你聰明了?人精也不是罵人的吧。”
電梯門開了,肖允樂先走出來,宋啓鋒跟在他後面,還在接着說:“你要想分手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可以,但是既然說了試試,那是不是至少得試完了再說?”
肖允樂頭也不回,“我說試試的目的是要你拒絕,沒真想跟你試試。”
“那我不管,反正你問了我也答應了,你是不是至少也得尊重一下我?”
“那你想我怎麽尊重你?”
宋啓鋒忍無可忍地上手拉他,把人推到牆上,“态度起碼要端正吧,誰也不欠誰。”
肖允樂後背貼着牆,看了他一會兒低頭嘆氣,深知這都是自己作的孽,“你說什麽就什麽,我不想跟你争。”
宋啓鋒也不想欺負得他太過,他當時會答應試試也是看出了肖允樂好像很肯定他會拒絕,小心思都寫在臉上就是等着自己拒絕,以後好順理成章地離自己遠一點,宋啓鋒偏不讓他如意。
他看肖允樂就像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因為看得不真切又因為他時而明顯地躲避感到不悅,因為看不清就更想看清,有些人的吸引力就是那麽獨特。
宋啓鋒也不是賤得慌非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冷屁股,可是肖允樂到底在躲什麽?每次開會挑離他最遠的位置坐,私下裏的聚餐他在他就不來。
要是兩人打從一開始就沒什麽交集倒還好,可他們明顯不是沒交集的,我的胸肌你不就摸過嗎?宋啓鋒心想。
“回去等我聯系你。”
兩人暫時和解,肖允樂不再甩臉子。
吃飯的時候宋啓鋒幫他拿飲料他沒拒絕,在機場宋啓鋒幫他托運行李他也一樣沒拒絕,身上那股後悔勁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心事重重。
江越他們在托運行李,賀淩無所事事地走到他身邊,說:“我不太明白你們在幹什麽。”
肖允樂也很想說清楚,但麻煩的是他說不清,連從哪開始說起比較好都費勁頭疼。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唯一慶幸的是,他沒當真,我也沒當真。”
“既然誰也沒當真,你擔心什麽?”
肖允樂老氣橫秋地說:“這種事最說不清楚了,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你跟江越一看一個準,但我看我自己和宋啓鋒我後腦勺都麻了。因為我唯一能看明白的是宋啓鋒是單親家庭,他媽媽愛他愛得要死,連姓宋都是跟她姓的,要是讓宋大律師知道我在帶壞她兒子,我真的我很擔心我的安危。”
賀淩眉頭微擰,“這件事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沒什麽好說的,因為也不重要,我又不是真看上她兒子了。”肖允樂又是深深一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宋啓鋒好像被我帶壞了一半,我可真怕試出事來。”
賀淩很不解,“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跟他說?”
“怎麽說?我以前也沒那個立場說吧,現在有立場說兩句了,他沒當真我也沒當真,我要是認真跟他說你媽媽那邊怎麽辦豈不是顯得我很在意跟他的關系?”
肖允樂心煩又頭疼,抓了抓頭發,“我就不該出來滑雪,真不該貪便宜,果然這天底下就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和宋啓鋒的這個結絕對說不上打死了,解決辦法一定有,只是不管怎麽解最後好像都得多打一個結,多一塊難看的疙瘩,很難變得順暢幹淨,反倒像他欠了他似的。
結束滑雪旅行回到首都。
賀淩和江越休息兩天又開始準備去姥姥家過年的行李。
回去的機票他們是一早就訂好的,賀淩還在日歷上給那天的日期畫了一個圈,代表這天他們要一起回去陪姥姥過年。
在賀淩的生命裏,先不提已經過世的母親,除了江越和曾經的賀明樓,另一個同樣占據了很大分量的人就是姥姥周琴。
矯情一點說這三個人能組成現在的賀淩,同樣也有能力可以瓦解。
他們三人之于賀淩的關系不是缺一不可,只是缺了必定要傷筋動骨,就像曾經賀淩驟然缺了賀明樓一樣,可他有江越在他就能挺過來,更不用說他還有愛他勝過一切的姥姥。
因為有江越,有姥姥,賀淩對現狀從未有過任何不滿,也不自憐,他知道自己已經足夠幸運,身邊有愛他的家人在,也有一個堅定撐起他的人。
他即使因為過去發生的事失去樂觀看待事物的能力,可對生活的基本希冀還是有的,能力範圍內的事情他無所求,而能力範圍之外他只求江越和姥姥可以永遠在他身邊,不要離開他。
從機場出來天色已經快暗了,天邊挂着無比絢爛的晚霞。
按原計劃他們應該是白天就能到家的,但航班延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到了機場外他們打車回去,路上賀淩就有些心不在焉,擔心周琴會不會又像之前一樣在胡同口等他。
所幸這次回來胡同口的路燈下沒有周琴的身影,這讓賀淩松一口氣的同時心裏也莫名有些不安。
江越拉着行李箱還有買給周琴的營養品跟着賀淩走,胡同內的路都比較窄,這會兒天黑了路上也暗,不太能看清楚腳下的路,江越不放心地讓賀淩走慢些,小心一點。
但賀淩有些心急,直到看見熟悉的屋子裏亮着燈才突然松了一口氣,放慢腳步。
“姥姥,我們回來了。”
他的腳步在走進屋子看清周琴的時候猛地一停,整個人如遭雷擊,腦子一片空白地望着坐在凳子上骨瘦如柴的周琴。
不過一段日子不見,他姥姥瘦得好像只剩一把骨頭了,皺巴巴的皮膚包着骨頭,屋子裏飄着淡淡的草藥味,而這股藥味的來源是她的左腳,不知道是什麽傷她的左腳包着紗布,也因此她手邊多了一根陌生的拐杖。
看見賀淩,周琴渾濁的眼珠瞬間被點亮了,像一臺生鏽至即将報廢的機器忽然得到零星的能源,她抖着手拿起拐杖吃力地起身。
“小淩!”
賀淩回過神心口冰涼,他快步上前扶着周琴坐回椅子上,膝蓋跪到地上去看她的左腳。
後一步進來的江越也被周琴此刻的狀态吓了一跳,連忙把行李搬進門,再蹲到賀淩身邊和他一起查看周琴的腳傷。
“姥姥,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電話裏沒有告訴我們?”江越眉頭緊鎖地說出了賀淩想說的話。
但周琴只是伸手用力摟住賀淩,把被她吓壞的外孫緊緊摟進懷裏,心疼地說:“小淩不怕,姥姥沒事,這是小傷,很快就好了。”
賀淩扶着周琴的手臂,手心貼了把骨頭的觸感驚得他呼吸都險些停了,他不敢用力碰周琴,只能無助地叫了聲。
“江越……”
話音是顫的。
江越心尖驟疼,迅速起身拿出手機叫網約車,“我們現在去醫院看看,車子馬上來。”
叫完車他把手機收回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扶着周琴的手肘,溫聲說:“姥姥,我來吧。”
周琴的手緩緩挪開,露出懷裏臉色蒼白,雙眼通紅的人。
江越迅速撈起還跪在地上的賀淩,把人抱進房間,反手将門關了一半,暫時将周琴從賀淩的視野裏完全隔開。
虛掩的房門裏隐約飄出江越溫柔的聲音。
“不怕,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