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雨越下越大,兩人都沒再說話,車內很安靜,就只有引擎聲,和雨點擊打車蓋與車窗的聲音。
坐在不太熟的人的副駕駛,不說話總覺得有點不禮貌,聞樨用手指輕輕摳着手機鋼化膜的邊緣,絞盡腦汁想寒暄詞。
半晌,她輕輕開口:“謝謝你,帶我回去。”
沈朝隽目光着前方,随口應了聲:“順路。”
她繼續:“你去那邊,玩嗎?”
但想想,那邊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
沈朝隽說:“我的錄音棚在那附近。”
“要發新歌了?”聞樨順着随口問。
他轉頭看她一眼:“感興趣?”
聞樨實話實說:“你的歌都很好聽。”
“你喜歡?”他漫不經心地問。
“……?”
不知道是不是時間太晚了,聞樨感覺自己的腦子轉得有點慢,她發現,本來不是就和他尬聊寒暄幾句的麽,怎麽聊着聊着,話題抛到她這裏來了?
人坐在他車上,總不能說不喜歡吧?
聞樨慢吞吞地開口:“你的歌,我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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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笑了一聲,低聲,像自言自語似的說:“工科生,确實嚴謹。”
很明顯,他知道她話裏特意強調喜歡他的歌的意思——不喜歡他的人。
聞樨抿了抿唇角,心裏有點懊惱,應該換一種更溫和委婉的方式表達的。
聽他的聲音,是不是有點情緒低落了?
可她記得,看過他一個采訪,他在采訪裏明明說過,讓大家只關注他的作品就好,不用過度關注他這個人……現在幹嘛又在意別人是不是喜歡他這個人?
聞樨正思考着,忽然又聽見他說:“我繼續努力。”
這回語氣松散,半真半假的。
她轉頭看過去,他正目視着前方開車,掠過的車燈光線忽明忽暗,勾勒着他側臉的輪廓,聞樨也沒看出來他表情有什麽失落,似乎他并沒有在意這些。
聞樨想起哥哥殺青回來那晚,他開玩笑說的那句,他努力,讓她喜歡他。
……都差點忘了,他可是渣男。
聞樨剛才心裏的那點懊惱瞬間不見了,擔心刺痛到他純屬是精神內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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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開回映月灣的地下車庫。
進電梯的時候,聞樨已經困得不行了,她低着頭,基本的社交禮貌都不想維持了,電梯門一打開,她就邁着困乏的步子往2801的方向走。
還沒走到門前,聽見身後沈朝隽叫了她一聲:“聞樨。”
聞樨停頓一霎,壓着滿腦袋的煩躁,回頭看他。
“等一下,有東西給你。”他說着,打開自家的門,走了進去。
聞樨垂下頭,閉上眼睛,聽見他門口再次有響動的時候,她才眯開眼睛,擡頭看過去。
他拿着一疊專輯走過來,遞給她。
聞樨懵懵的有點反應不過來,只看見最上面一張是她喜歡的那張專輯封面,她遲疑着擡手,一疊專輯就都到了她懷裏。
“回去吧。早點休息。”沈朝隽示意她開門進屋。
聞樨慢吞吞地“哦”了聲,指紋開鎖,開門進去,轉身關門時,看見他還站在門外。
他單手插兜,沒戴口罩,還是那張冷酷桀骜,攻擊性十足的臉。
但他安靜站在那裏,目光清和地看着她,明亮暖光籠罩在身上,不像動漫裏的陰戾反派了,有點像少女漫裏的英俊騎士,在等她安全到家。
聞樨慢吞吞地問:“你不回家嗎?”
沈朝隽笑了下,聲音冰涼溫和:“你關上門,我就回去。”
聞樨點點頭,關上門,坐到玄關處的鞋凳上,愣了幾秒,才慢吞吞地褪着腳上的鞋。
賀空青聽見動靜,過來看了一眼:“回來了?”
“嗯。”聞樨應他一聲,“你怎麽還沒睡。”
“年輕人哪有早睡的。”
聞樨看他一眼:“年輕人才不會刻意強調自己是年輕人。”
賀空青:“……”
大晚上的……算了,他不跟她一般見識。
賀空青彎腰拿起一張她懷裏的專輯,翻了翻:“都是沈朝隽的專輯?你買的?現在真成他粉絲了?”
聞樨搖頭:“剛才在門口,他給我的。”
賀空青啧啧搖頭,損他:“圈粉真圈到我家頭上來了。”
聞樨沒說話,趿上拖鞋,抱着一疊專輯回了房間。
将專輯放到書桌上,她坐下,望着一堆專輯發呆,這幾張專輯,好像就是他放在客廳置物架上,她看見的那幾張。
她本來沒明白,剛才聽哥哥說,她才反應過來沈朝隽送她專輯的用意,她以為他就玩笑說說的,他還真想圈她粉啊?
可她不會粉渣男的。
像英俊騎士的渣男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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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樨睡得晚,本來打算第二天多睡一會兒的,可一大早就被輔導員的電話吵醒。
輔導員說找她有點事,讓她去辦公室一趟,聞樨忙不疊地起床回學校了。
到了輔導員辦公室才知道,是某腦力智力競賽的負責人找到學校,想邀請她參加競賽的海選。
聞樨了解了一下,是科學類的競賽,題型涵蓋面很廣,現在籌備舉辦的是第一屆,知名度低,權威性也是個未知數,所以賽事組極力在各大高校以及各學科競賽中尋找種子選手,推薦參加海選。
聞樨的成績一向很好,以往也在競賽中取得過優異的成績,所以被賽事組的工作人員注意到。
聞樨對這個競賽的內容挺感興趣,但是賽程期間需要出鏡,她猶豫了,她不想将自己放到公衆視野當中。
她便沒有直接答複,只說考慮一下。
輔導員是很支持她參加這個競賽的,一來,聞樨正好有時間,參加競賽可以給她增添履歷,二來,她若拿獎,也是為學校增光添彩,作為輔導員的自己也與有榮焉。
因此,輔導員與賽事組工作人員一同極力勸說了一番,見她也的确動搖了,才說:“那你考慮好了給我回複。”
聞樨點頭應下。
賽事組那邊說:“你先加我個微信,後面有什麽情況,咱們再聊。”
聞樨與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已經将近中午了。
聞樨回了趟宿舍,室友們剛從民宿回來,一個個無精打采的趴在床上補覺,她問她們要不要吃中飯,她點外賣。
“我現在只想睡覺,不然要猝死了。”
“我也是。”
“加一。”
“好吧。”聞樨拿了幾本書,準備走,“這幾天沒事,我回家啦,過幾天見。”
語調各異的三聲“過幾天見”響起,聞樨笑了下,輕輕關上宿舍門離開了。
聞樨回到映月灣,賀空青有工作出去了。聞樨收拾了一下東西,給哥哥發消息說,要去爺爺奶奶家。
賀空青抽空回她消息,讓她路上注意安全。
爺爺奶奶家裏有兩個書房,二老一人一個,書房裏一整面牆的書架,放滿了書,除去書房,客廳和卧室也放了書架,聞樨和賀空青從小就在這些書架中穿梭。
上大學之前,爺爺奶奶從不會過問她的功課,只說讓她學習不要有太大壓力,接受知識的途徑不是只有學校一個。
可自從上大學之後,每次來爺爺奶奶家,就會被考問功課了。
爺爺說,讀了大學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她選擇的專業方向,若是想走研究的路,自然一點松懈不得,更要嚴謹務實。
聞樨認同爺爺的觀點,平時的積累也夠,也沒覺得有什麽壓力。
這次過來,聞樨與爺爺讨論了畢業論文,以及是否參加腦力競賽的考量。
爺爺說,參不參加競賽,還是要她自己決定。
聞樨有點苦惱:“我感興趣,但是比賽時會錄像播放,我不想出鏡。”
奶奶摘掉眼鏡,笑眯眯地說:“從另一個角度想想,也不失為一種經歷,老了之後,回憶起來,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感悟。”
“現在這個時代,信息更疊的太快了,有那麽多用短視頻記錄生活的人,很少有人能被真正記住。”
爺爺慢悠悠地說:“她哥是賀空青,這個時代連性格偏好都能被大數據偷窺,藏點親情關系不容易。”
奶奶靜了靜,緩緩點頭:“那說的也是。”
聞樨忍不住笑了一下,将爺爺奶奶的話微信複述給哥哥。
賀空青:【我在咱家就是人嫌狗憎呗。】
聞樨:【少給自己加苦情戲。】
聞樨:【奶奶說,你在你的領域內很優秀,我們都為你驕傲。】
賀空青:【奶奶的思想就是有高度。】
聞樨:【面無表情.jpg】
跟爺爺奶奶談到最後,還是要聞樨自己做決定,但也不是沒有收獲,奶奶說的那句不失為一種經歷,是老來的回憶,挺讓聞樨動容的。
在爺爺奶奶家待了一天,聞樨又去了趟外公家,跟外公一起去小動物之家看了看毛孩子們。
聞樨被夾的那個小指指甲,也往前長出了不少,顯得更崎岖猙獰,醜得更驚悚。
每每看見自己的小手指,她就會想起沈朝隽,又想起他給她的那些專輯。
她這些天就在想,也不好平白要他的東西,應該還給他點什麽才行……晚點告訴哥哥,讓哥哥請他吃頓飯什麽的當還他吧。
表姐難得休息,約聞樨一起吃飯,在某頂級酒店的餐廳。
聞樨驚訝:“和我吃飯來這麽貴的地方做什麽?”
賀雲舒滿不在乎的樣子:“賺了錢不享受生活那我整天這麽累死累活為了什麽?”
聞樨點點頭:“大姐說得對。”
“別叫我大姐。”
“從小就這麽叫……”
賀雲舒扶額,好在外人面前她和賀空青并不會這麽叫,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
聞樨咬着牛排,随口問:“那堆石頭呢,今天不陪你?”
“分手了。”賀雲舒說。
聞樨一頓,擡頭:“為什麽?”
“沒有什麽狗血的戲碼。”賀雲舒喝了口水,“就是雙方都覺得沒有感情了,不愛了,因為各種世俗的東西綁在一起結婚也沒意思。”
聞樨叉了一塊牛排到她餐盤裏:“多巴胺還會分泌,還會有讓你喜歡的人。”
賀雲舒失笑,跟她說,等會去拳擊俱樂部。
“你什麽時候學拳擊了?”她問。
表姐:“分手之後。”
聞樨怕提到她傷心事,沒多說什麽,點頭陪她去。
拳擊俱樂部離兩人吃飯的地方有點遠,表姐帶着她開車穿越了小半個城市,到的時候,時間有點晚了,拳擊館也沒幾個人。
賀雲舒本來想讓聞樨也體驗一下拳擊,聞樨說,她看是喜歡看的,要讓她打,實在是打不了,拒絕體驗,賀雲舒也沒勉強她。
聞樨在自動售賣機買了瓶水,坐在休息區刷手機。
她從小就坐得住,即便無事可做,一個人待着也不會覺得無聊,更不會煩躁。
沈朝隽從拳擊室出來,就看見休息區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坐在吧臺的高腳凳上,凳子有點高,使得她的腳懸空着,她下巴墊在礦泉水瓶蓋上,壓得嘴巴微微嘟着,安靜看着手機,像一個乖乖等家長來接的小孩子。
沈朝隽好笑地彎了下唇角,正要上前,忽然聽見一個女聲喊:“樨樨。”
他頓了腳步,看見聞樨擡眸朝對方笑了一下,喊她姐姐。
賀雲舒擦着汗坐到聞樨旁邊,和她分享剛才聽見的八卦:“我出來的時候聽見兩個工作人員小聲說,沈朝隽來了——沈朝隽也在這家拳擊俱樂部練拳?”
聞樨頓了一頓,搖頭。
她不禁想,他現在就在這家俱樂部的某個地方嗎?可千萬別遇到了。
沈朝隽看着她驚訝的小臉,有些想笑。
表姐繼續說:“我們科室有個大夫,迷他迷得不行,逮着機會就放他的歌,我被影響的都有點喜歡他了——他真在這兒嗎?不知道能不能要個簽名。”
聞樨抿唇默了幾秒,艱難地問:“姐,你是喜歡他的歌,還是喜歡他的人?”
賀雲舒笑:“這兩者不沖突啊,不能都喜歡?”
聞樨一臉不知從何說起的表情。
“怎麽了?”賀雲舒問。
聞樨搖了搖頭,沒說。
“你是他黑粉?”
聞樨搖頭:“怎麽可能。”
“那你怎麽這個表情?”
聞樨頓了頓,含糊其辭:“我只是有點不喜歡他……”
沈朝隽目光頓了頓。
表姐一眯眼睛,目光如炬:“為什麽?”
聞樨安靜幾秒,放低聲音,沒說實錘的事情,只将其當成自己的主觀,含糊保守地說:“我覺得,他好像……有點渣男。”
抱臂靠在拳擊室門邊的沈朝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