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殺威
殺威
所謂殺雞給猴看,龔欽将殺威棒耍的虎虎生威,此時龔韻玲也才十四五歲,還沒有日後的心機和做派,此時是被噎住了話頭,然而看着母親期許的目光,還是說:“即便如此,那也是我母親,你小娘的丫鬟,從來就沒有長輩的丫鬟,小輩來責罰的規矩。”
龔欽剛要開口,卻被人拉了衣角,徐氏戰戰兢兢的擡頭盯着自己一直恐懼而從未敢面對的人,她天生就是個懦弱膽小的性子,此刻站出來,指尖都是打着顫的,她強作鎮定的說:“我乃、乃是當家的主母,下人敢如此待我的兒子,欽兒是執了我的令,來打殺她的威風。”
此時此刻,龔欽才發現原來他的母親還有這樣的一面,為了兒子哪怕是怕的腿抖都要站出來。他有個好娘,此時龔韻玲才沒了話說,又有馬氏接嘴:“我在鄉下這麽些年,丫鬟不懂規矩也是常事,夫人要打便連着我一路吧。”話畢,竟是硬生生跪了下去。
徐氏正擺了手要上前去将馬氏扶起來,後頭一聲暴喝:“這是這麽回事!”
原來這天下午龔複與舊友在外頭品茶,所以回來的早了,又瞧見門口一個書生等着,聽他話裏的意思還是個秀才,拜在孔夫子門下,被自己兒子請了回來當先生。
他心生安慰,覺得自己這個兒子還算有的救,此刻突然看見自己最是疼愛滿腹愧疚的馬氏跪在地上,心頭火直直地往上沖,他三步并作兩步,去握住了徐氏的手腕,嚴聲斥道:“罰你面壁思過還不省事,一回府便要惹的上下不安寧麽!”
龔複又馬上放開,去扶了馬氏的起身,馬氏期期艾艾地哽咽:“本來不關姐姐的事兒,愛子心切,妾身也是能夠體會的。”
龔欽卻雙膝一跪,先去認錯,他知道自己父親是個吃軟不吃硬,愛聽人說好話的主:“全都是兒子的錯,小娘責罰她自己的奴婢,原本就不該兒子管。”
“只是聽她的哭聲可憐,便來問問怎麽了。哪裏知道那個大丫鬟看見兒子多管閑事,就說了幾句難聽的。兒子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因為連帶着父親一起說了,才真正生了氣,說要打她板子。”
龔欽雙膝并走了兩步,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龔複,想讓龔複顧忌自己年紀小,于是裝的十分可憐:“她嘴巴上說‘你從外祖家出來,是否舍得?看不上龔府就懶得回來了。’兒子這才怒了。”
“兒子乃母親十月懷胎所生,是父親一手教養長大,而龔府是父親一手掙的家業,如何看不上了?可不是存了心挑撥。兒子自認頑劣,可并不是是非不分。”
他說道最後,雙眼竟通紅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自幼看着長大,龔複心頭一軟,見嫡妻于旁邊站着,怯生生十分可憐,便問馬氏:“可是如此?”
馬氏眼咕嚕一轉,沒得法子,只得認了:“正是如此。”
“這樣的丫鬟也該罰,你為什麽要跪啊?”龔複又去為馬氏理了鬓角,問道。
馬氏還未說話,龔韻玲卻争着說:“是龔欽太過分!不稱母親為小娘,只喚馬姨娘,又非要打罰那個丫鬟,就是我母親護着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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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龔複又道:“父親!兒子并不是故意的,當時情急,不小心說錯了,當成了以前喊的,日後定會時時注意。小娘雖然顧念舊情護着她,可是此時一個丫鬟開了先例,難不成龔府的嫡子,就要把臉伸過去日後叫府裏的丫鬟小厮們打嗎?!”
“正是呢!”徐氏也跪了下來,雙眼含淚,擋在兒子身前護着,她的胭脂水粉早就被馬氏克扣的沒了。現在淚水潸然,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模樣,她哭訴:“欽兒以前不懂事,妾身已經教訓過了,現在孩子已有了上進的念頭。難不成令我孩兒在這府上沒人疼沒人愛,任個丫鬟小厮就能欺負嗎?”
此時龔複見徐氏這幅模樣,才記得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于是放了馬氏的手過來摻扶,也沒了怒容,他雖然覺得對不起馬氏,可是還是有好色的習慣,他好生相勸道:“就是太仁慈了,才慣壞了這些下人,你沒有做錯什麽,是我之前沒問清楚,錯怪了你。你與欽兒回去歇着,我過會兒來看你們。”
又吩咐了下人說:“既然目中無人,就再打十個板子,若是還有下回,連着挖了眼珠子出來!”
仆從們忙答了是。
此時龔欽拉了拉母親的衣擺,又暗暗地使了眼色,徐氏便低眉順眼,咳嗽了兩聲,溫聲細語地說:“老爺,之前是妾身的錯,妾身身子不好,勞煩妹妹管着府宅,妹妹先前說辛苦,便想着妾身既好了,萬沒有再勞煩妹妹的道理。”
龔複倒是不懂後院的糾葛,只覺得徐氏難得順眼,說出來的話也好聽,而且就像素花一樣清秀,十分可憐,便朝馬氏說:“你姐姐身體既然好了,你也能清閑一些,就讓人将賬本等拿過去,其餘的事你也不管了,得個清閑,身體也能更好些。你姐姐她剛受了責罰,又有一府上下看着,也不能監守自盜”
馬氏笑了笑,用一種龔複所瞧不見的,十分輕蔑的眼神看着徐氏,這才說:“不礙事,我也願意為姐姐分憂……”
此時龔欽被人扶着,卻還沒站起來,便又跪着道:“父親,小娘不過是托詞,她是不想煩了母親,可母親是主母,若不主辦家事,傳到外頭去,定然不好聽。”
這話龔複還是聽見了,他此生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語,唇槍舌劍,就怕沒了個好名聲,因此他道:“是啊,你姐姐體諒你,你就好好歇息些日子吧。”
馬氏無可奈何,以眼神安撫了咬着下嘴唇的女兒,最終一群丫鬟婆子們扶着走了。龔複也半摟着她進了房門。此時先前那丫鬟已暈了,被姐妹們扶了下去,只剩下那大丫鬟哭天喊地,聲響越來越小。
此時徐氏才松了口氣,她晃晃悠悠地站着,龔欽立馬站起來,也不顧跪久了酸疼的膝蓋,連忙将他娘扶着,朝自己的院子走,又小聲說:“娘,爹現在偏心的很,我們不能和她硬碰硬,您放心,待兒子有了出息,将您接出府去,不再受這勞什子氣。”
徐氏拍了拍兒子的手:“娘也不求你有大出息,只求你平平安安就好。”
後頭跑上了個小厮,二八年華,也算清秀,他一陣小跑了過來,站好了才說:“老爺吩咐了,說那秀才帶少爺您屋裏去。”
龔欽點頭答應了,就說:“你去把人領過來。”
“哎。”小厮答應了一聲,又小跑着走了,還沒走多遠,見龔欽走遠了才與身旁的人吐了個唾沫,“我們馬奶奶什麽人,這賤種與他娘一樣,都等着我們奶奶收拾呢!”
那邊龔欽剛送徐氏回了院子,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有小厮帶着秀才站在外頭等着。之前沒有仔細看,現在仔細瞧了,那秀才也是一表人才,雖然布衣長袍,然而長身玉立難掩風采,五官也是十分俊朗,明眸皓齒,嘴角帶了三分笑,見龔欽入了院子,立馬行了禮道:“外頭常有人說,龔家是江中的皇帝太子,只這樣一個院子,就得容的下多少人?”
龔欽被丫鬟伺候脫了外衣,又朝裏面走,秀才也跟着走上來,龔欽飲盡了茶水,取了脖子上挂着的玉珠兒後坐在凳子上,他覺得舒服了,才說:“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士,要待到何時,盡數答與我來。”
他到沒有訓斥秀才那句皇帝太子,巴不得傳的越大越好,越遠越好。物極必反,他等着龔家一落千丈,就帶着母親找處安靜的地方休養生息。
“小生姓李名治隆,字雅服。乃是通州人士,進京趕考失了盤纏,因此來與少爺做個教書先生。”李治隆又道,“小生不敢管少爺,只求少爺給了一處暫居的地方,不敢每日來擾。”
龔欽點點頭:“你這個人倒有趣,你住邊角那屋,既然是暫住,就不給你撥丫鬟了。”
“少爺大善!”李治隆叩首,便跟着小厮出去了。
龔欽不太喜歡這讀書人打交道,覺得說話文绉绉的,就像那個教書的老夫子,就差沒有搖頭晃腦了。
說完了話,龔欽就坐着,看着跟着自己的兩個小厮打掃屋裏。
他記得,當年被趕出府,是因為這兩個小厮背地裏往自己的櫃子裏藏了契書,這是契書是馬氏用龔欽的名義将祖宅給賣了留下來的。
因此他裝作不小心打倒了茶杯的樣子,那兩個小厮急忙的過來撿,龔欽卻道:“哎,不急撿,你們二人就跪好了聽我問。”
兩個小厮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問:“少爺,您現在和以前不同了,火氣大得很,您自己打破了杯子,倒要我們跪了。”
“無緣無故的,您是天上的雲月,我們是地下的石頭。”另一個也道,雙簧似地,“總得給出個理由來,我們才有下跪的道理。”
龔欽笑道:“罷了,如今竟是跪不得你們了。”
“你們二人,跟了我幾年了?”
其中一個略小的說:“回少爺的話,長運二年跟的,如今也三個年頭了。”
“倒也有許多年了。”龔複擺擺手,“你二人既然不願意跪我這個少爺,我就去為你們走一趟,說我這小廟容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将你二人打發出去。”
因為這二人一直在院子裏,不知家事一應交給了徐氏,還以為是馬氏做主,便冷笑了一聲:“少爺好大臉,我們二人伺候少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說攆就攆了?到了夫人那,您可怎麽說?”
“你這話好笑,我自己親娘,我怎麽說?”龔欽這回是一點表情也不曾有,“難道,你說的是馬姨娘?你管好自己那張爛嘴,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