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卿昱氣得回去就把腦袋紮進白萌高聳的胸部上哭唧唧。
白萌問清了事由之後,忍不住同情卿昱。
當年她治下人不多的時候,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後來管了一塊地盤,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罪不是不可以定,人也不是不可以抓,抓了也不是不可以殺。但是殺了那麽多人,後續有很多麻煩事。
所以,為了長久的利益,現在時局的穩定,必須忍。
治理的國土越廣闊,忍耐的事和時間就越來越多。
百忍成鋼。
白萌撫摸着卿昱的頭發,道:“需要怎麽做,明弈不需要我說。我知你心裏憋屈,可這除了氣到自己,一點用處都沒用。”
卿昱悶聲道:“只能将事情查清楚,将這些人一一記下來,且待以後,慢慢分曉。”
白萌微笑道:“沒錯。”
卿昱又蹭了蹭,萌萌的胸好軟,多蹭兩下。
白萌好笑的看着恢複了活力,開始蹭胸的小皇帝,捏了捏小皇帝的耳垂。
她視線看向窗外。
事情真的會如同小皇帝所希望的那樣發展嗎?
白萌的預感成真了。
榮王出京調兵的消息走漏,幾個世家勳貴知道事情敗露,聯合發兵,居然圍了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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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在前朝末年被兵亂打擊,又被承朝幾代皇帝打擊,如今已經從可以左右朝代更替的超然位置跌落,但仍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勳貴是跟随承朝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小世家貴族,或者是地方土豪鄉紳。他們曾經是打擊世家的主力,現在是積澱了百年的新世家。
兩者居然為了自己的利益,勾結在一起了。
老世家羨慕新世家的權勢,新世家羨慕老世家的底蘊,更羨慕老世家曾經超越皇權的特權,他們一拍即合,內外蠶食這個剛剛經歷過盛世的王朝,想要積累更多的財富,為家主的繁榮奠定基礎。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們不在乎承朝的延續,他們想提前挖空這個朝代的基石,好讓自己在新的朝代到來時,開啓先機。
一個朝代一般只有一個盛世,盛極必衰,就該走向衰敗滅亡。
卿昱這一代,本該走向衰敗了吧?他們都是這麽判斷的。
而卿昱居然要奮起,想要成為中興之主,甚至再造盛世,他們怎麽會允許?
若無朝代更替,他們哪來的機會登上更高的位置?
只有把現有秩序打亂,才有可能建立他們想要的新秩序。
所以卿昱雖然是個好皇帝,他治下的國家或許會變得更好,甚至連老天都站在他這邊,結束了連年天災,給了一臉的風調雨順。
可,他們仍舊要逆天而行。
做了這麽久的準備,嘗到了超脫于皇權的美妙滋味,他們哪肯再低調做人?
那些被貪污的錢財糧饷,那些被克扣的軍備物資,那些賣國求榮換來的大筆金錢,現在都換成了鐵器私兵,圍住了這恢弘的皇城。
城門關閉,大部分京衛在京郊兵營接到消息進不來,甚至連消息都沒接到。城中戍守的京衛要麽已經倒戈,要麽在震驚中被同僚捅了刀子。
京中一片混亂。
百姓們和一些提前得到消息的大臣們閉門不出,而一些忠誠的大臣,則整理衣冠,要與亂臣賊子抵抗到底。
一些賦閑在家的老将重新披上了铠甲,朝着宮城出發。
即使敵我懸殊很大,但戰死沙場是将軍期望的歸宿。即使這沙場換做了京城,也沒什麽兩樣。
死戰,要麽戰,要麽死。
最慘不過殉國。
好端端一個盛世開端,突然仿佛變成了亂世的開端。
剛剛才向天地社稷敬告國泰民安,轉眼間就變成了血海屍山。
卿昱已經換上了戎裝,他騎在馬上,看着紫極殿廣場上橫屍遍野,血将廣場石板都染成了黑色。
原本紫極殿廣場是舉辦大典大朝的時候啓用的神聖地方,現在這裏已經被血染紅、染黑。
卿昱看着前方,前方是寥寥無幾的宮內侍衛——宮內本就不會有太多侍衛,侍衛一般都在幾扇宮門與宮門間巡邏。這些侍衛有的反水,有的被殺,只有寥寥無幾來到這裏救駕。
除了侍衛之外,就是太監了。
宮女們已經躲了起來。這時候,她們不添亂就算不錯了。
精壯太監們手中的兵器大多第一次見血,因為宮內是不允許存在兵器的。這些都是從皇帝內庫搜集的神兵利器中取得,他們倒是過了一番親自使用神兵利器的瘾。
只是神兵利器,也不過是比平常兵器鋒利一些,鍛造更加精美一些罷了。戰到現在,仍舊有不少兵器卷了刃。他們開始在死屍身上搜羅還能用的兵器。
這時候可沒有時間再去兵器庫了。
宮內被白萌整治了一番,鳳寧宮的內侍宮女當然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其他宮殿大部分伺候的人都沒問題,但總有那麽幾個人被收買了。他們平日不将這些拿出來說,白萌便是耳目再靈敏,也不會發現這些人。
不過在騷亂要開始的時候,白萌終于發現了。
這些人本來的任務是放火——引發混亂,開門——迎接叛軍。但他們被白萌提前送上了黃泉。
勉強搶奪先機的白萌守住了最後一道宮門——宮門雖然有四方,但私兵人數不多,當然只能從一方突入,其他地方,他們都用巨石将其堵住,害怕帝後逃脫,積攢力量反撲。
卿昱回過頭,看着白萌正在擦拭長柄大刀的刀刃。
他的心突然安定不少。有萌萌在,一定是能支撐到榮王調兵回援吧。
白萌擡頭,看着卿昱信任的目光,她笑了笑,道:“榮王大概也遭到刺殺了吧,希望他能順利。”
卿昱道:“肯定是能順利的,王叔厲害着呢。”
白萌道:“希望他寶刀未老。不過,陛下,你就要這樣等着嗎?”
卿昱道:“就這樣等着,反正他們攻不進來。”
白萌道:“他們不會放一把火?”
卿昱道:“那也燒不到這裏來。”
白萌笑道:“可燒毀了多可惜,現在國庫內庫都不怎麽豐裕,便是之後能抄了這些人的家,重建也需要些時日的。”
卿昱猶疑道:“萌萌的意思是……”
白萌微笑:“開城門,放我出去。”
卿昱:“……”
不只是卿昱,其他豎着耳朵聽着的內侍和侍衛都忍不住心肝跟着抖了抖。
“萌、萌萌,咱們還是等着吧。”卿昱道,“這多危險啊。”
白萌安撫道:“放心,不過是些雜碎,我定能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卿昱使勁搖頭:“朕、朕不是擔心萌萌打不過,但是朕是擔心萌萌你離開!”
看着小皇帝突然着急的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白萌愣住了。
半晌,她才從小皇帝結結巴巴的解釋中,知道了小皇帝是在擔心她洩露了太多神異,會被老天提前收走。
白萌忍不住半開玩笑道:“可是我出現在此時此地,就是為了你。現在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卿昱仍舊搖頭:“朕不同意,沒有萌萌,皇帝這條路,朕沒信心走下去。”
他現在所有膽氣,都是來自身後還有白萌的支持。
好似有白萌在,他就無所畏懼。
如果白萌真的回天上去了,他肯定又會縮回殼裏。
卿昱下馬,緊緊拉住白萌的手,說什麽也不準白萌離開。
在場鴉雀無聲。
帝後這麽一番不避旁人的對話,讓他們終于肯定了心中的疑問。
此白萌,非彼白萌。
這白萌,是思皇後用累世功德,向神靈為來不及撫育長大的親子,求來的仙人。
仙人下凡,只為護卿昱安康。如果時間長了,說不定還能給卿昱一個盛世天下。
可是若是仙人過早的使用太多神力,可能就會被接回天上,從此天人永隔,再無見面之時。
卿昱堅信,自己成了明君,白萌積累了足夠的功德,他們就能求得再一世緣分。
可現在他什麽都還沒做,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求不到。
白萌直直的看着卿昱的眼睛。
卿昱的眼神執着到有些瘋狂。此時,仿佛天下都不算什麽,只白萌的存在是最重要的。
白萌心裏好似有什麽東西徹底融化了。她看着卿昱的眼神多了一絲她自己也沒覺察到的暖意。
“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白萌回握住卿昱的手,“我若離開,一定提前告訴你。我說沒事,就是沒事的。又不是千軍萬馬,這點人,不會讓我耗盡神力。你若不信,我可對天發誓。我會沖出去,将所有叛賊都斬落,你待在這裏,等我回來,為我洗塵。”
卿昱想了想,咬牙道:“若萌萌堅持,那朕也要出去!”
白萌道:“別鬧。你敵得過弓箭嗎?我一人足矣。其餘人留在這裏,保護皇上。你們都是忠心之輩,以後都是中流砥柱,一個都不能傷。”
黃立道:“老奴陪娘娘出去吧。雖然娘娘英勇蓋世,但殺多了還是會累。老奴去撿幾個漏。侍衛大人們都是中流砥柱,我等閹人無所謂的。”
其餘內侍也紛紛稱是。
白萌搖頭:“誰說你們閹人無所謂的?我說你們是中流砥柱,你們就是中流砥柱。待今後,總有能讓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閹人又如何?你們在史書中的名聲不會比其他男人差。”
“不用多說,這些宵小,我一人足矣!”白萌風輕雲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