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京衛開路,酒樓大堂的賓客讓出一條空白的小道,卿昱和白萌在衆多視線注視下,朝着門口走去。
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大堂賓客中出現騷亂,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聲“是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在場的百姓先是一驚,然後立刻騷動起來。
京衛再次亮出了刀,讓在場的人肅靜。但酒樓內的人慫了,外面的人聽到這裏有喊萬歲的聲音,還是有些傻大膽好奇的往這邊湊。這讓一些什麽都不知道的無知群衆也忍不住靠了過來。
白萌神情很是無奈。
這人喜歡看熱鬧的劣性,真是哪個世界的都改不了。便是皇權在上,明知道湊過來可能會被定罪,還是有人一聽到有熱鬧可看,就忘記了之後可能遭受的懲罰。
卿昱從他父皇那裏學到過類似處理方法,他對扮作小厮的太監點了點頭,太監會意,尖着嗓子大喊:“皇上駕到!衆人跪拜回避!”
陸慈立刻率衆京衛吼道:“皇上駕到!衆人跪拜回避!”
京衛聲音震天,吓得看熱鬧的人一哆嗦,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這下子通通跪下,沒人往這邊擠了。
卿昱給了白萌一個求誇獎的眼神。看,與其遮遮掩掩讓人看熱鬧,不如大大方方将身份表露出來,反正有京衛維持秩序。現在衆人都跪着,那些刺客也不敢站着,想有什麽行動都不可能了。
白萌還真沒想到有這一招。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即使有原主的記憶,也在這個世界學習了近一年,還是對這個世界的一些習俗不是很習慣。
白萌本來預料到了鞑靼的奸細會叫出他們的身份,引發混亂,借機行事。她沒想到卿昱這麽一下子,周圍就亂不起來了。這裏的人又對皇權深深恐懼,一聽真的是皇帝,立刻跪下,都不帶猶豫的。
白萌,想這下子誘敵之計用不了了,還是回去洗洗睡吧。
來這個世界第一個元宵燈節,還真是掃興。
白萌和卿昱順利的登上了馬車,在京衛的護衛下,朝着溫泉行宮駛去。
一上馬車,卿昱就跟沒了骨頭似的,靠在白萌身上做癱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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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萌把滑到她大腿上趴着的卿昱推了一下,卿昱跟一只死兔子一樣,一動不動。
白萌失笑:“吓到了?”
卿昱悶聲道:“有點。不過最重要的是,不能和萌萌看燈了,不高興。”
白萌道:“今日回去,就吩咐宮人在行宮裏布置燈籠,我們今年就在行宮裏賞燈吧。待時局穩定了,再出宮賞燈。我一直陪着你,不差這一年。”
卿昱稍稍打起點精神,道:“今年就算了,明日就要會皇宮裏,去處理今夜的爛攤子了。本想戰後在處理右丞相,這次戶部尚書铤而走險,倒是給朕一個立刻清理的借口。”
白萌道:“便是沒有證據,憑着呂澤是我們親手拿下的,我們也可說他就是幫着那刺客行刺。但右丞相那裏似乎有些麻煩?”
卿昱道:“上次求和,朕就已經掌握了右丞相收受賄賂的證據,只是秘而不宣。如今戰局已穩,最後一批軍備物資也已經送到,不需要再與他虛與委蛇。只是朕本來想等年後再說,現在既然有現成的理由,不如派兵直接拿下,以後免得多生事。”
卿昱頓了頓,道:“呂澤被當場拿下,證據确鑿,右丞相是他親口供出,自然先入獄再說。”
呂澤什麽都來不及做就被打暈,什麽都不知道便證據确鑿。白萌忍不住笑。
卿昱又抱怨了幾句,然後道:“萌萌,你說朕将榮王府那三人扔到戰場上去,王叔會不會跟我拼命?”
白萌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去戰場,也只是添亂。榮王雖然厲害,但似乎真的沒有教導他們。”
卿昱伸手捂臉,不想面對這件事。
雖然現在也有很多厲害的将領,但那都是先帝時候的老将。無論是從培養自己的親信來說,還是從承朝未來考慮,卿昱都得尋找新的将領,趁着老将還能打的時候,将新人送給老将調教,免得将才青黃不接。
“文有文科,武有武科,明弈何不從武科中尋找人才?”白萌不解道。
她記得是有關于武者的科舉的,應該能選到人才的。
卿昱解釋道:“武科只考武藝騎射,算不得将才。”
白萌道:“武科考什麽不是你說了算嗎?無論是騎射、槍、刀、劍、戟、拳搏、擊刺等武藝,還是陣法、地雷、弩箭、戰車等戰場必須熟悉的技藝,甚至兵法、天文、地理,你需要什麽,就考什麽不就成了?”
卿昱猶豫:“可祖宗……”
白萌道:“承朝每個皇帝都有自己的新政,明弈為何不能有?現在你是皇帝,是承國權力最大的人。承國如何發展,全由你左右。”
卿昱臉色有些泛紅,他支支吾吾道:“好、好像是哦,這麽聽起來,朕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白萌哭笑不得:“你的心态還沒轉變到皇帝上嗎?”
卿昱嘟囔:“轉變了轉變了,誰說朕沒轉變,朕就是這個國家最厲害權力最大的人……噗哈哈哈哈……”
卿昱說着,自己笑起來:“為什麽說起來感覺這麽奇怪?”
白萌點了點卿昱的鼻子,道:“有什麽奇怪的?明弈就是這個國家權力最大最厲害的人。”
卿昱眼睛亮晶晶的:“好。等收拾完那群賣國賊,邊疆戰事也穩定了,朕就改武科。什麽騎射武藝,弩箭戰車,兵法陣法,天文地理,都要考!不過考這麽多……會不會沒人來?”
白萌道:“文科考的少嗎?還不是有人來。若是沒人來就空着。這全國上下多少人,怎麽會每個會的?便是不會,你開了武科,仍舊會有人來考。你再将文科和武科的考試時間錯開,考過文科的人可以考武科,考過武科的人也可以考文科,說不定還有文武雙狀元出現呢。”
卿昱眼睛更亮了,就想裏面有小星星似的:“若真是那樣,就太好了。”
白萌鼓勵道:“陛下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陛下是被上天庇佑的人。”
卿昱開玩笑道:“萌萌說的上天,是指你自己嗎?”
白萌抿嘴笑道:“若明弈非要這麽認為,也可以啊。”
卿昱蹭了蹭白萌,閉上眼:“一定是這樣的。”
白萌手放在卿昱眼睛上,替卿昱遮住車窗外透進來的光亮,讓緊繃了許久神經,終于放松下來的卿昱小憩一會兒。
白萌另一只手挽起遮住車窗的薄紗簾子,雖有京衛開路,百姓都跪拜在地,顯得靜悄悄的,但沿街的花燈還亮着。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花燈卻将外面映得如同白晝。
從更遠的地方,絲竹之聲伴随着嘈雜的人聲飄來,好似暗香一般,似有似無,仿佛幻境。馬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和京衛“噠噠”的馬蹄聲就像是現實的屏障,将這虛幻的熱鬧從白萌身邊隔開。
白萌輕聲道:“明弈,明年元宵争取和百姓一起看花燈,外面好熱鬧。”
回答白萌的是卿昱規律的呼吸聲。他已經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突然感性了一瞬的白萌輕輕的搖了一下頭,放下了窗簾,不再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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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對許多人而言,是個不眠夜。
但對于京中的百姓而言,他們的熱鬧還在繼續,并沒有受到影響。
官員的府邸和辦花燈的街市不在一個方向,戶部尚書和右丞相的府邸哭聲震天,也影響不到元宵燈會的歡聲笑語。
至于遠在城郊溫泉行宮的白萌和卿昱,他們泡了一會兒溫泉之後,就早早的入睡了。
明日就得回皇宮,提前開啓玉玺封印,要忙的事很多。
小皇帝在前朝忙碌的時候,白萌在後宮也閑不了。無論是宮務還是她和小皇帝的私産,都需要時時打理。
翌日,卿昱和白萌回宮的時候,昨夜之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大臣們穿好官服,等着入宮觐見皇帝。和右丞相交好的人,已經預備着求情;右丞相的政敵,則準備借此機會落井下石。
不過宮門緊閉,想提前入宮觐見的人都吃了閉門羹。有官員想鬧事,太監冷笑道:“罪臣甘修和鞑靼奸細密謀刺殺陛下,罪臣呂澤更是直接和鞑靼刺客一同出現,和刺客裏應外合,當場被侍衛拿下。若是大人您真相信他,就把烏紗帽放這,去大理寺報道,和兩位罪臣一起住吧。待一切查清之後,兩位罪臣如何獲罪,大人和他們一塊兒擔,如何?”
有些聰明的大臣就灰溜溜的走了,有些腦子不清醒的就大罵太監閹人誤國,國将危矣。
太監冷笑。他就是個傳話的,說的好像那兩位罪臣是他抓的似的。這種腦子不清醒的人居然還能當官?這才是國将危矣。
太監根本不理睬這些大臣,一個個勸過之後,就按照皇帝的意思,要撞柱子的就等他撞,沒撞死就拖到大理寺去。若要挂印辭官的就派人直接撸了對方的官帽和官衣,并記下名字,告訴對方等那兩位罪臣定罪,他也得釘在恥辱柱上。
所幸,蠢人不多。事先打聽過的人,都知道帝後從酒樓被京衛護送回宮,當時酒樓就抓了不少人,酒樓酒窖還藏着大量火油。
不管右丞相如何,那戶部尚書呂澤是當場抓獲,和鞑靼的刺客一起,由皇帝身邊侍衛直接交給京衛,送往大理寺牢獄。
那圍了戶部尚書和右丞相府邸的命令,也是直接在酒樓時由皇帝親口下達。
據說那時候榮王府的人就陪在皇帝身邊,還有兩家纨绔被利用,差點為刺殺的人打了掩護,現在被兩家長輩打了個半死。兩家長輩已經戰戰兢兢等着宮門開啓後立刻進宮向皇帝告罪。
有這麽多消息,便是和右丞相一路的人,都會暫時觀望一下,等上朝的時候再說。就算是恩師,是親戚,他們也得先為自己、為自己的家人着想。
特別這事關叛國謀逆,若是自己卷了進去,便是不到抄家滅族的地步,這名聲也臭透了,以後不但自己難以起複,連族人都會被連累。
若是其他罪名,右丞相的派系還敢鬧一鬧,皇帝的的确确遭受了刺殺,當場審問呂澤,呂澤當場供出右丞相,皇帝立刻決定抓人,這事怎麽看都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全程昏迷的呂澤:不我不是我沒有!
甘修和呂澤被抓之後,一些同樣收受了鞑靼賄賂的人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在向皇帝坦白,還是死撐到底中糾結。
他們想将財務轉移,但是又擔心皇帝已經知道些什麽,正等着他們下一步動作。
雖然他們沒有勾結鞑靼奸細,參與刺殺皇帝之事,但若是甘修和呂澤供出他們也曾經收受鞑靼賄賂的事,照樣是大罪。
在和鞑靼戰争期間,收受鞑靼賄賂,不是叛國是什麽?
京城中人心惶惶,連百姓們都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戶戶閉門不出,再沒了正月熱鬧的氣氛,燈會也提前結束。
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宮門緊閉了整整三日,在許多朝臣心裏那根線都已經快繃斷了的時候,宮門終于開啓。
太監站在宮門口通知,甘修和呂澤都召了,明日上朝,各位大人們肚子裏墊些東西,這朝估計要開很久。
太監說得幽默,大臣們可笑不出來。
等候的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府,大多數人一夜無眠,戴着濃濃的黑眼圈上朝。
朝會是五更時開始,大臣們三更便在宮門外等候。
正月的淩晨十分寒冷,大臣們官服裏穿了厚厚的衣服,仍舊被凍得瑟瑟發抖,一個個手中都捧着暖爐。
太監舉着燈籠在前面開道,灰暗的燈光照亮了宮裏的石板路。大臣們一個挨着一個,不敢掉隊。掉隊了就沒有燈光照明了。
或許是冬日的霧氣太大,石板路濕滑;或許是心中有鬼,神情恍惚,一官員突然滑到在地,跌了個狗啃泥。
官員上朝那長長的隊伍因此停下,守衛的侍衛和引路的太監舉着燈籠走過來查看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摔蒙了,還是被這麽多人注視自己摔跤太丢臉,那官員心底防線瞬間崩潰,跟瘋了似的,喊着“我招,我都招,求陛下放過我的家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侍衛立刻架起那人,離開了官員的隊伍。
“各位大人,繼續走吧。別誤了上朝的時辰。”太監用鄙夷的目光送那個官員遠去,尖着嗓子陰陽怪氣道。
心中無鬼的人淡定的繼續前進,頂多嘆氣一聲。而心中同樣有鬼的人則神情恍惚,腳下跟踩着棉花似的,一腳深一腳淺,那樣子不像是上朝,倒像是上刑場。
不過接下來的人心理素質都比那個崩潰的官員好,剩下的路程沒有人再出岔子。
承朝官員上朝都是站着,不過若是朝會過長,皇帝會賜座。
此次卿昱本來想賜座,被白萌勸了。
“此次朝會是清理朝臣,讓他們站着,心理壓力更大一些,你也顯得更有威嚴一些。”白萌道,“你之前太善良了,趁着這次朝會将你的威信樹立起來。若是朝臣不怕你,以後你很多施政方針都無法貫徹。”
卿昱雙手放在腿上端坐着,不斷點頭,那模樣乖極了,讓白萌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祝陛下此番旗開得勝。”白萌微笑道。
卿昱臉紅彤彤的點頭:“好!”然後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上朝了。
只是卿昱的步伐不是虎虎生威,而是步履輕快,像是快要蹦起來的樣子。
這讓白萌不由覺得,卿昱該不會真的前世是那什麽天宮的仙兔下凡,而不是真龍下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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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等候了一會兒,随着宮廷樂隊的雅樂聲和太監尖銳的嗓音,卿昱出現在宮殿上首,大臣們低着頭,聽着卿昱靴子踏着地板的聲音,不急不緩,不輕不重,但是跟重錘一樣,擊打在他們的胸口。便是問心無愧的大臣,也感覺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太監宣告朝會開始,大臣們跪下高呼萬歲,承朝高宗皇帝正式開始自己輝煌而又傳奇性的政治生涯,承朝從中興平穩,重新進入比之前還要宏偉的盛世,就此拉開了帷幕。
德覆萬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高”這個皇帝谥號,多用于開國皇帝身上,即“高祖”。在守成之君中很少有以“高”為谥號的帝王。便是有一兩個,也是自己居功自傲,在生前就做好了打算,後人直接阿谀奉承。
這讓歷史上的“高宗”皇帝多了一番諷刺的意味。
但這其中,也有後世公認符合“高”這個谥號的人。承高宗便是其中之一。後世史學家們評價,若不是承朝先人已經有以“聖”為谥號者,其實“聖”更适合承高宗。
在承高宗時期,政治、經濟、文化、科技,都得到了極大發展,為華夏後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之後承朝末代皇帝在世界大變革中沒有向其他國家皇帝那樣被趕下臺,而是自請退位,還能轉身當了總統。雖然卿家後人表示不再參選總統,轉向商業,發展民族科技資本,但他們家族仍舊立于華夏頂峰不可逾越。
卿家和後世被尊為聖人的孔家一樣,都在全世界享有極高的聲譽。
後世學者評價,若沒有承高宗,承朝不會有這麽良好的發展,也不會這麽飛速而平穩的轉變。所以承高宗雖然是皇帝,但是擔得上聖人的稱呼。
不過,一些外國學者則對承高宗深惡痛絕。
在承高宗時期,這位陰險狡詐又殘暴的帝王,可是為周邊國家帶來了許多戰争和屈辱。
對此,大兔子卿昱表示:???
陰險狡詐殘暴的頭銜扣在兔子頭上,這兔子真是可以笑傲群兔了。
對此,在卿昱身後出謀劃策,卻被全世界,甚至深深厭惡承高宗的國家人民也封為最完美的女性的某人,表示深藏功與名。
這時候,面上淡定,實際上心裏緊張的快要蒙圈的卿昱并不知道,這一次朝會對朝臣的清洗,被後世視作他蟄伏三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轉折點。
氣氛這麽壓抑,壓抑的卿昱差點犯病了。
他趁着那些朝臣都跪着看不見他的小動作,将白萌做給他的香囊拿起來,深深嗅了好幾口,情緒終于恢複正常,梗在喉嚨裏的“請起”兩字終于說了出來。
若不是白萌清楚知道自己香囊裏只是放了些尋常香料,看卿昱這樣子,她肯定以為那裏面放了什麽禁藥。
大臣們不知道卿昱在緊張,還以為卿昱半天不喊他們起身,是在給他們下馬威。
此番舉動,讓一些本來就繃到了極點的心中有鬼的大臣的心上,跟落下了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終于将他們心理防線壓垮。
一時間,有好幾個大臣磕頭求饒,表示自己什麽都召。
“陛下,臣只是收受了賄賂,沒有私通外敵!”
“臣冤枉啊!臣沒有出賣軍中情報!”
“此次刺殺和臣無關!真的和臣無關!”
……
……
被押解上殿的甘修聽着這些大臣的苦寒,還有些希望的眼神瞬間灰暗。
他知道,這些人都一一求饒,定會将自己所有知道的抖出來。他沒救了。
最終,一直死不認罪,穿着囚服的甘修,趴在了金銮殿上:“陛下!臣認罪!臣貪心不足,收受了賄賂。但臣以列祖列宗靈位發誓,臣在勸和之事上為鞑靼說了好話之外,絕無洩露情報等叛國之舉,更與此次刺殺無關。求陛下……明察!”
朝臣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