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逢春
池硯周的舉動被鐘薇全數收入眼底,她心情有些低落,這會兒不再活躍,安安靜靜地埋頭扒飯。
四人各有心思,誰也沒開口說話,空氣瞬間沉寂下來。
溫繪倒也沒在意,權當謝祁他們的習慣就是“食不言,寝不語”,她看了眼池硯周手邊的菜,心中估算一下距離覺得夾不着,便放棄了。
池硯周的注意力一直在溫繪和謝祁身上,他看到溫繪夾不到菜,連忙将旁邊的菜往中間擺了擺,對着溫繪說道:
“溫老師別客氣啊,我們這兒沒那麽多規矩和禮節的,大家都是同齡人,随意點就好。”
聞言,溫繪笑着應了聲“好”。
埋頭扒飯的鐘薇看見池硯周對溫繪如此熱情體貼,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她不高興地撇撇唇,小聲反駁了一句:
“誰跟你這個老男人是同齡人……”
面對無時無刻在怼自己的鐘薇,池硯周微微一笑,他夾起鐘薇最愛的醋魚往她碗裏放。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鐘薇輕聲“嘁”了一聲,不吭聲了。
池硯周點的這家餐館很厚道,份量比平時的還要多。
這對普通人來說是好事,可卻讓溫繪犯難了。她練舞這麽多年,時常為了保持身材少吃碳水,胃口本就不是很大。
而這會兒距離她腿受傷也只有三個月,習慣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溫繪看着盒中的飯,又擡頭看向桌上的其他人,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流轉,最後落在了謝祁身上。
溫繪抿起唇,陷入了糾結。
顯然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沒熟到可以“共享”一盒飯的地步,但浪費糧食的事情溫繪也不樂意做……
唉。
溫繪輕嘆一口氣,正打算強迫自己盡力吃完,餘光中卻瞥到謝祁忽然站了起來。
三人不解地投去目光,只見他什麽也沒說,直接去廚房拿了一個幹淨的空碗過來。
“祁哥,你拿空碗幹什麽?”池硯周感到疑惑。
謝祁神色淡淡,“今晚胃口不好,吃不了那麽多,別浪費糧食。”
“?”
池硯周看着把飯挖出來盛到空碗裏的謝祁,不敢置信地擡眼,他祁哥說什麽?
胃口不好,吃不了那麽多??
怎麽說他好歹也是正經軍校畢業,去部隊裏待了一年多,還能有飯量這麽少的人民子弟兵啊???
池硯周看向謝祁身旁的溫繪,突然想起溫繪學了十幾年古典舞的事情,嗤笑一聲。
騙鬼呢?
謝祁把盒中的飯挖了将近三分之一出來,他淡定地把空碗往前推了推,看着桌上的兩個女生貼心地提醒道:
“你們吃不完也可以放這裏面,讓池老板明早兒吃。”
“……”
你人還怪好嘞。
池硯周沉默一瞬,他盯着謝祁笑了笑,決定看破不說破。
有謝祁開了這個先例,溫繪趁着他們在各自認真吃飯,悄悄地挖出盒中一半的飯跟着放進空碗裏。
米飯被壓實了,不太好挖。
溫繪手忙腳亂地費了半天勁,才把這事兒給解決。
一旁的謝祁注意到溫繪的小動作,忍不住抿唇笑起來。
但笑不過兩秒,他就接收到了池硯周調侃的眼神,坐在對面的池硯周還挑了挑眉。
見此,謝祁立馬正了正神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池硯周看着溫繪盒中只剩一半的飯,忍不住感嘆着。
“這麽一看舞者确實不是人人都能當的,光保持身材少吃碳水這一項就刷走了多少人啊。”
池硯周話語中帶着佩服,看向溫繪的表情隐約有種“你是吾輩楷模”的既視感。
溫繪被他逗笑了,也多說了幾句。
“我吃東西不太長稱,已經算好了,有的人每天還規定了攝入總和,晚上六點後不能進餐等等。”
“這也太恐怖了,人活着不就為了一口吃的嗎!”池硯周驚了。
溫繪輕扯唇角,不置可否。
“我有一個小疑問。”
池硯周聊得起興了,下意識舉了舉手,差點學小學生方式提問,“在我的印象中,國外好像在身材這方面沒有國內這麽嚴苛,給我個人的感覺國外好像挺追求力量感,我也是知道有部分舞蹈學院和培訓機構會灌輸一種強制思維,一味的追求瘦會不會……有點審美畸形啊?”
說完,沒等溫繪開口,池硯周馬上又補充道,“當然我是門外漢,什麽也不懂,沒有惡意,只是單純有些好奇哈。”
求生欲可謂是十分強烈了。
溫繪笑笑,她斟酌片刻,正欲開口卻聽見旁邊的謝祁搶先發表自己的觀點。
“看舞種和人種的吧,不同舞蹈追求的也不一樣,亞洲人和歐美的體型體質還有差異,嚴格來說應該算不上畸形?”
聽到這個回答,溫繪意外地看向謝祁。
她原本以為謝祁對這些應該不太感興趣,畢竟他的工作和舞蹈實在是挂不上鈎。
而謝祁長得又高,五官淩厲硬朗。
不知道是不是軍校和部隊帶來的感染力,謝祁即使穿着簡單的衛衣也一身正氣,給她的感覺也不是那種會關注舞蹈藝術的人。
溫繪無奈搖頭,刻板印象害死人。
話音剛落,溫繪便看見謝祁像是求證般望向了自己。
她連忙順着謝祁的話說道,“其實我也這麽覺得。保持身材是基本要求,但不同舞種之間對身材要求也不一樣。”
“最常見的芭蕾要“三長一小一高”,這個要求在國內外都是一樣的,而我學的古典舞比較講究“形神兼備,身心互融,內外統一”的身韻,要素就是“形”“神”“勁”“律”,就會要求身材瘦點。民族舞的話會相對寬松一些,像拉丁和爵士更注重力量感,還是不一樣的。”
聊到自己的專業領域,溫繪難免多說了很多。
等反應過來她這一長串對于謝祁他們來說,太過專業和枯燥無味時,溫繪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抱歉,情不自禁。”
池硯周哈哈笑了兩聲,替溫繪緩解尴尬,“沒事沒事,只是我們幾個不太了解,半知半解倒是真的。”
比如什麽三長一小一高,池硯周就一個都不知道。
但溫繪說得并不是很深奧難以理解,當科普聽聽也成,池硯周不在意,就着這個話題繼續聊了下去。
後來的時間裏,溫繪說話的頻率都高了不少。
她聊到古典舞時雙眼都帶着光,謝祁始終保持沉默,認真聽着溫繪說的每一句話,不再插嘴。
主位上的鐘薇更是吱都不吱一聲,光聽他們聊。
一頓飯下來他們幾個人相處得還算自然,沒有太尴尬。
飯後,溫繪不顧池硯周的拒絕幫着一起收拾了桌子。
鐘薇沒久留,她把垃圾帶出去,向溫繪和謝祁道完別,理都不帶理池硯周直接走人了。
池硯周看着鐘薇潇灑離去的背影,尴尬地收回手,心裏吐槽了一句:
這小鬼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随後便坐在前臺,玩起電腦來。
溫繪吃飽喝足,回房間上了個廁所。
等她出來時,一樓大廳已經沒了謝祁的身影,只剩下戴着耳機的池硯周在和隊友交流着打游戲。
溫繪輕手輕腳地從前臺路過,打算趁着今晚沒下雨,去爬下青山塔看會夜景。
謝祁下樓時,溫繪已經離開民宿出去玩了,只剩下池硯周邊敲鍵盤邊嚷嚷着“好兄弟救救我”的聲音。
謝祁無奈搖頭,他剛要轉身上樓,卻瞥到了休閑區沙發上的校服外套。
校服是黑白相間的,不用看都知道是鐘薇落下的。
謝祁不由得擡頭看向正在打游戲的池硯周,想叫他,卻突然想起些什麽,最終拿過校服外套,決定自己親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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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薇心情郁悶,走回家的時間也比以往要長了許多。
她腦子裏想着溫繪和池硯周的事情,心不在焉的。
池硯周其實來明疏的時間不長,相較于從小在這邊長大的鐘薇來說,他得算實打實的外地人。
自從家裏發生那件事後,鐘薇的思想就有些走極端了,她堅信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樣爛,沒有一個好東西。
直到和池硯周相處後。
池硯周剛到明疏時,古鎮有很多老板知道他的家境,相繼跑去跟他交好,互相以“老板”“什麽總”稱呼。
但後來随着池硯周的生意越做越好,那些關系就都只流于表面了。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在涉及利益的時候。
可池硯周從來不在乎這些,他是個樂天派。
也許是不缺錢的原因,他從不吝啬于自己的善良,和鐘薇所見到的“有幾個臭錢就高高在上”的老板們不一樣。
池硯周像是還未褪去稚氣熱血的少年,簡單又快樂地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鐘薇很喜歡他。
不過這份喜歡,卻只能深藏于心。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池硯周眼裏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鐘薇垂眼,遮住眸中的落寞。
如果她像那個姐姐一樣就好了,跟池硯周是同齡人也是同學,能一起上學一起長大。
她才十四,離長大還要很久很久……
鐘薇的眼眶有些發酸,她不高興地癟了癟嘴。
臨近自家飯店門前,鐘薇發現媽媽鐘蔓麗正站在櫃臺前和客人交流着,女人不會說話,只能在手機上打字溝通。
結賬的客人是一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他表情有些不耐,随意看了眼手機上的字便擺擺手,不高興地付完錢走人了。
鐘薇眼神一軟,心疼起來。
還沒等她走進去,裏頭的鐘蔓麗先一步看到了鐘薇,揚起笑容走了出來。鐘蔓麗在鐘薇面前站定,打着手語問她:
怎麽去了這麽久?路上出了什麽事嗎?
鐘薇搖頭,用手語回複鐘蔓麗。
媽媽,沒發生什麽,只是池硯周留我吃了頓飯。
鐘蔓麗不贊同地看着鐘薇,雙手不停地動着,說道:沒大沒小,怎麽能直呼哥哥的全名。
鐘薇不吭聲了,她剛攬住鐘蔓麗的肩膀,身後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鐘薇。”
聞聲,鐘薇回頭看見謝祁站在夜色中,他左手拎着一件校服,是她不知什麽時候落下的。
“咦。”鐘薇詫異,“我校服沒帶上嗎?”
謝祁抿着唇,沒回話,只是給了她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鐘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雙手接過謝祁遞過來的校服,乖乖道謝,“謝謝哥哥。”
旁邊的鐘蔓麗也連忙鞠躬,代替鐘薇再次向謝祁道謝。
謝祁看着格外禮貌客氣的母女倆,想了想,最終把手從褲兜裏拿出來。他上身略俯,先将一手伸直,左右擺動幾下,随後雙手掌心向上,左右微動幾下。
鐘薇愣住了,沒想到平時沉默冷淡的謝祁還會做不客氣的手語。
謝祁朝鐘蔓麗輕輕點了點頭,算作道別,轉身就走了。
鐘薇在原地站了會兒,向鐘蔓麗知會一聲,然後追上謝祁的腳步。
謝祁聽到身後的鐘薇叫自己,不禁停下來等她。
“哥哥。”
鐘薇的大眼睛裏滿是局促,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聲音悶悶的,“晚上一起吃飯的那個姐姐,和你們關系很好嗎?”
謝祁眼神一凜,心中了然。
他有些話想對鐘薇說,但礙于沒什麽立場,于是多看了鐘薇一眼,耐着性子答:“普通的高中同學。”
“這樣啊。”
鐘薇面露猶豫,糾結幾番後,故意裝作一臉八卦、像是不經意般笑着問道,“可是我怎麽感覺池硯周……哥哥好像喜歡那個姐姐。”
謝祁眼神一怔,他扶額,對鐘薇十分刻意明顯的心思感到頭疼。
卻又有些佩服她的腦洞。
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敏感又喜歡多想,謝祁扯了扯唇,淡聲解釋,“她有男朋友。”
“啊?”鐘薇一時沒反應過來。
謝祁又補充,“那個姐姐,她有男朋友,而且交往了五年。”